讲述人:周鹏
奶奶一共生下两个孩子,大姑和我爸。大姑两岁那年冬天,突然高烧不止,吓得爷爷抱起大姑,一口气儿跑到村里的赤脚大夫那里。
就是这一次,大姑的命运彻底改写。
那时,村里的人,只要有个头疼脑热,都去找这个赤脚大夫。但实际上他并没什么水平,只是在年轻的时候,跟一个老兽医学了几天药理病理。
刚开始,大家只是找他给牲畜看看病,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谁要是有个头疼脑热,也会去问问他。本着“人畜同理”的原则,他倒也能说的八九不离十。
就这样,多年过去,他成了村里唯一的“村医”。
那天,赤脚大夫看了看大姑,说:“没事,打一针就好了!”于是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特别大的针,兑上药,就扎在大姑屁股的位置。
就因为大夫这一针操作不当,不小心伤到腿部神经,大姑虽然退烧了,可左腿却有些使不上力气,直到开始萎缩。自那之后,大姑便开始严重的跛脚。
那时的人都比较老实,爷爷奶奶觉得这是找人帮忙,也不好意思让人家赔偿,只能自己认栽。
可最受苦的是大姑,她从小长得好看,谁见她变成这样,都可惜地摇摇头:“白瞎这水灵灵的姑娘了!”
大姑20岁那年,便有媒婆上门,可她们给介绍的对象,不是岁数大,就是身体有残疾,要不就是家里穷得快揭不开锅了。
大姑虽然跛脚脚,可她心灵手巧,啥活都会干,而且长得好看。爷爷奶奶不同意,大姑更不想嫁。可是眼瞅着我爸也到了说亲的年纪。为此,爷爷奶奶一咬牙,盖了四间泥瓦房。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奶奶开始四处托人给我爸说亲。
可我爸长得不好看,个子也不高,家里又没钱。一连相了几个,也没有合适的。而且有的姑娘,一听说家里还有个残疾的大姑姐还没嫁人,脑袋更是摇得像拨浪鼓。
奶奶愁的长吁短叹:“这春生怕不是要打光棍吧!”
大姑心里最难过,我爸每次相亲失败,她都自责不已,觉得是自己的原因。
那天,她跟奶奶说:“妈,找人给我说门亲事吧,要不小弟总也娶不到媳妇儿!”
奶奶虽然心疼大姑,可也不能不顾儿子,不顾老周家传宗接代的大事。
不久后,大姑嫁人了,对方是一个大他10几岁的男人,家里很穷。
谁也没想到,姑父家那么穷,规矩还挺多。自从大姑嫁进去,她婆婆就开始端起了架势,什么活都指派大姑干。
大姑白天要上地里干活,晚上回家还要洗衣做饭。即使怀孕后,这些活也一点不少干。
有时姑父想帮忙,她婆婆就会大喝一声:“那些活是男人干的吗?”不仅如此,她还骂大姑娇气,说她年轻时也是这么过来的,就连生孩子那天,都还在地里掰玉米呢,大姑敢怒不敢言。
有一天,大姑端着一盆衣服要去河边洗,不知怎么就滑倒了。孩子没保住,大姑也丢掉半条命。医生还说大姑以后很难再当母亲了。
从那时起,大姑的日子就更难过了,整天干活不说,还要时常面对她婆婆的冷嘲热讽,说她是不下蛋的鸡。但是这些事,大姑从来不提。
我爸我妈结婚一年后,便生下了我。当时正赶上奶奶风湿病犯了,下不来床,所以大姑特意从家里赶来伺候月子。
整个月子,除了喂奶需要我妈亲力亲为外,大姑什么都不让她动。一天5顿饭,不重样的做。就连我妈那些沾染了污渍的衣物,大姑也不嫌弃。她趁我睡觉的时候,洗得干干净净,再放到日光下暴晒杀菌。
大姑怕我晚上总醒,吵得我妈睡不好觉,便把我抱到她屋里。等我想吃奶的时候,再抱给我妈,我吃完奶,立马抱走。
姥姥见我妈面色红润,直说大姑伺候的比她精细。其实最有发言权的就是我妈,整个月子下来,我妈没落下一点儿病根。
大姑也特别喜欢我,每次回家,都会抱着我,逗我。我大一点后,还特意给我买一些好吃的,糖果啦,饼干啦。因此,我也最黏大姑。
大姑一来,我几乎长大姑身上,连我妈抱都不行。
每当这时,我妈就会假装吃味地说:“还是跟大姑亲呢!”
大姑抱我出去玩,大家都说:“这孩子不像爸,不像妈,倒是像他大姑。长大准是个美男子。”大姑听了,心里就像喝了蜜一样。
我5岁那年,我爸带我去大姑家。刚走到门口,就听屋里面传出女人哭喊的声音。
我爸牵着我冲进去,见姑父骑在大姑身上,正挥拳头打她呢。
我爸一把将姑父推倒在地,然后骑在他身上,狠狠地揍了他一顿。别看我爸个子不高,可常年干活,身上还是有一把子力气的。一直养尊处优的姑父,根本不是他对手。
看儿子挨揍,大姑那个一直在屋里装聋作哑的婆婆,这才跑出来,哭喊着:“出人命啦!”
大姑伤得不轻,鼻青脸肿的,还流了不少血。我爸拉着大姑,说:“姐,跟我回家!”
后来,我们才知道,姑父时常跟她动手,可每次大姑都忍了下来。她不是不想离开,可离开这里,只能回娘家,但她不想回去给爷爷奶奶添堵,也不想影响我爸我妈的生活。
见大姑犹犹豫豫,不肯跟我爸走。我急忙跑过去,抱着大姑的腿,哭喊着:“大姑,回家吧!”
大姑听我一说,瞬间绷不住了,眼泪像决堤了一样,怎么也停不下来。
大姑跟我们回家后,姑父来找过几次,大姑怕麻烦家里人,还想回去,可我爸我妈坚持不让她回去。我妈说:“姐,别回去了,不就是多双筷子的事儿吗?这里永远是你的家,住一辈子都行!”大姑激动得泣不成声。
有了家里人的支持,大姑底气也足了,和姑父办理了离婚手续。
大姑回家后,家里外头的活,抢着干。我妈不让,说:“姐,咱是一家人,哪能啥活都让你干?”
我小时特别调皮,招猫逗狗,爬树掏鸟,和泥巴,打架,啥都干,一天下来就变成泥猴。有时候,衣服还扯成一条一条的,像“丐帮弟子”。
我妈气得拎起笤帚揍我。大姑便把我护在身后,说:“男孩子淘点有出息。”晚上,大姑趁我睡觉,点灯熬油,给我缝衣服。
说实话,当年,要不是有大姑护着,我指不定挨多少揍呢。
我9岁那年,大腿根处长了个很大的火疖子,当时我妈忙着照顾妹妹,也顾不上我,根本没注意。还是大姑发现我晚上睡觉老哼哼,这才发现。
后来大夫说,要是发现的再晚点,我这条腿就废了。直到现在,我大腿上的疤,也有碗口粗。
我在炕上躺了半个多月。好一点儿后,大姑怕我在家闷的慌,就背着我去外面溜达。其实那时,我慢慢走也没事。可大姑怕抻到伤口,执意背我。
邻居们看见了,说:“这么大了,还让大姑背着呀!”我那时也有点羞耻心了,趴在大姑背上,不好意思抬头。大姑见状,不高兴地说:“你知道什么呀?我大侄子不是腿坏了吗?”
我上初中时,在学校住校。大姑怕我吃不饱,每次回家,都会给我做一瓶子鸡蛋酱,再烙一打糖酥饼,给我带上。直到现在,每次吃糖饼,我都会想起大姑。
初二那年,我迷上了武侠小说,下课看,上课也看,本来名列前茅的我,在那次月考中,成功跌下“神坛”。
我爸气得把我藏在书包里的故事书,一股脑儿扔进灶坑。我气得大哭,连晚饭都没吃,那可是我跟同学借的呀。
晚上,大姑来到我房间,给我端来一碗热乎乎的面条,上面还卧着个嫩滑的荷包蛋。
紧接着,她不知从哪里,拿出几本故事书,我一看,这不是被我爸烧的那几本吗,有一本已经被烧掉大半。
大姑不好意思地说:“我好容易给抢出来,你看看是不是不能看了?大姑这有钱,你拿去买本新的,还给同学。你也别怪你爸,你的成绩那么好,就这么下去,太可惜了,咱什么时候不能看书,等你考出去,随便看。”
大姑掏出钱,放在我跟前,就出去了。此时,我才注意到,大姑的手上,多出好几个水泡。这应该是她伸进灶坑,挽救我的书时烫到的。
我顿时觉得自己太浑,太不知好歹了。要是我不出息,都对不起大姑。从那以后,我把所有精力都用在学习上。初中毕业,我顺利考入师范,
大姑最高兴,逢人就说:“我大侄子有出息了!”
毕业后,我被分配到镇中学当老师,那里也是我的母校。
我开的第一个月工资,就是给大姑和我爸我妈一人买一件棉袄。大姑的那件是枣红色的,她平时不舍得穿,只有在重要场合才穿,比如吃席。
有人问她,她就会扬起脖子,骄傲得像只斗胜的大公鸡,说:“这可是我大侄子给我买的呢!”然后人家就夸我孝顺,大姑则乐得眼睛眯成一条缝。
大姑节俭惯了,我给她钱,她一分不花。她还时常给我塞钱:你们年轻人,花销大。我老了,没地方花钱。可我哪忍心要她的钱啊。
这些年,大姑一直和我爸我妈同吃同住,有一次,我正上课,我妈给我打来电话。
我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因为要是没有急事,我妈通常不会在我上课的时候,给我打电话。
我妈说,这段时间,大姑总觉得胸疼。好不容易劝着,带她去医院做了检查,可医生说大姑患上了乳腺癌,是晚期,没有几个月了。
我妈悄悄跟我说:“带你大姑到处看看去吧,她这辈子除了县城,哪也没去过。”
我跟学校请了长假,带大姑去了趟北京,看看天安门,游览游览故宫,又带她去吃各种小吃。本来还想再带她去几个地方。可眼看着她越来越虚弱,我们不得不提前返程。
回到家后,大姑说:“我这辈子,该玩的玩了,该吃的也吃了,就算现在死了,也值了。”一直以来,我们都瞒着她的病情,其实,大姑心里什么都明白。
不到两个月,大姑就起不来床了,还时常昏迷,那天,她突然醒过来,一只手紧紧攥着我,另一只手伸进枕头下,翻出一张卡,塞进我手里:这些年,你总给我钱,我都攒着呢,还有我再加上平时攒下的,这里面有5万,都给你!
我泣不成声:大姑呀,你最牵挂的人,永远都是我呀!
大姑去世后,因为大姑无儿无女,我们全家一致同意我以儿子的身份,厚葬她。大姑的葬礼,办得很隆重,邻里邻居也都来帮忙。
出殡那天,棺材抬起那一刻,我扑通跪在地上,砰砰砰连磕三个响头,高喊着:“妈,走好!”
现场所有人听到我这一声“妈”,都直抹眼泪。有的说:“桂珍没白疼她侄子!”
我妈哭着说:“姐,你也有儿子了!要是有空,晚上来我梦里,咱们姐俩唠唠嗑。”
大姑对我视如己出,我还没回报她多少,她就走了,我实在是舍不得。但我知道,她一定不希望我难过,所以我会收起悲伤,带着她对我的爱,好好生活下去。
至于那些钱,我都给了爸妈,相信大姑也一定很乐意。
(本文声明:文章来源于生活,但高于生活,对部分情节做虚构处理,旨在传播正能量,如有雷同,纯属巧合,请理性看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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