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根据导演张小北在首届中国(象山)北纬30°科幻电影周大师班上的讲话整理而成,有删减。)
中国科幻电影有三个重要时间点:一是,1958年的《十三陵水库畅想曲》;二是,1979年拍的《珊瑚岛上的死光》;第三就是2019年的《流浪地球》了。
三部电影出现的年份非常有意思。
为什么在1958年出现了《十三陵水库畅想曲》这样的科幻电影?因为中国科幻电影深受苏联叙事影响,而苏联叙事又是从欧洲那套科幻模式延续过来的,但是苏联科幻作品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变革,他们把科幻变成了一种发生在意识形态领域的信念之争。冷战期间,美苏全球争霸,两个国家都在努力地证明自己选择的道路是人类的未来,是人类文明的未来方向。
美国人走的是那套山巅之城、灯塔之国的叙事模式,而苏联走的是世界大同的模式。这就是为什么中国科幻早期一直是工程师叙事占主导地位,因为那个时候我们相信科技的进步必然能够带来个体的幸福、国家的进步和光明的未来。
《十三陵水库畅想曲》,就是用大众娱乐的方式告诉我们的人民,中国选择的这条道路,道路是曲折的,未来是光明的,如果按照这种模式前进,一定能够得到幸福的未来。
十年动荡结束以后,《珊瑚岛上的死光》在1980年上映了。这也是一个特殊的时间点,因为中国开始重新面对世界,思考未来的道路。
《珊瑚岛上的死光》有一套全新的叙事模式、人物关系、人物情感,一直到现在都仍然被延续:一个在西方国家完成教育,获得很高科研成就的科学家,出于朴素爱国情怀,决定把前沿科技带回百废待兴的中国,帮中国继续追赶世界潮流,但是被很多西方的反对势力阻挠,这一套叙事一直到现在都是成立的、有效的。
然后一路就到了2019年的《流浪地球》。在此之前,随着中国加入WTO,经济开始腾飞,但中国影视对于叙事的兴趣点,并没有向科幻领域倾斜,为什么?
因为我们有太多的空白需要填补了,中国的类型片叙事在21世纪之初开始重新构建的,这个过程当中,科幻自然而然就会被往后排,为什么?第一,制作难度大,它是电影工业体系上的“皇冠”,对技术能力、技术体系、人才储备的要求很高。我们必须得先从其他类型片入手,不断地锤炼和积累,才有机会构建起全新的中国科幻电影叙事。
在《流浪地球》之前,其实对于中国电影创作者来说有一个问题始终解决不了:我们怎样能够让中国观众在未来的世界当中看见一个中国面孔以后,理所应当地接受它。
《流浪地球》在2019年的春节档获得了巨大的成功,并不是它运气好,而是在那个特定的时代、特定的时间点、特定的窗口期出现了这样一部所有人都在期待的电影,这个成功有导演及团队的努力,也是在呼应这个时代的诉求。
从《十三陵水库畅想曲》,到《珊瑚岛上的死光》,再到《流浪地球》,我们会发现三个时间点上的共通之处:它们都与时代的发展和民众的心理诉求息息相关,讲述的都是当下那个时间点的民之所望。
我们应当看到,科幻电影确实迎来了一个全新的时代,它是真正属于在工业时代成长起来的年轻消费者所需要的类型电影,这些观众很容易就能接受创作者关于中国人之于未来世界的畅想。
在这样的基础下,我认为中国科幻影视正在面临一个非常棒的契机点:只需要按照年轻观众他们所需要的叙事方式和美学去正常地讲一个电影故事,就可以自然而然地构建出中国特色的科幻电影。这种创作路径和市场基础与过去完全不同。
当创作者将创意、文字变成影像的时候,自然而然就会发现,最后形成的影像就是有中国特色的,为什么?因为这就是我们当下所生活的时代,就是我们能够够到的影像元素,我们几乎没有其他选择。
相信创作者有这样的感受,当你的叙事逻辑和美学风格是从好莱坞拿过来的,那么你在中国的语境下变成影像的时候,会发现很多地方不对劲,很多地方不吻合,而这个发现问题、解决问题的过程,就是中国科幻美学建立的过程。
这个美学过程不是一蹴而就的,需要花一定的时间。过去我们认为,一个电影类型的建立要花差不多30年的时间,不断和观众的互动才能够初步形成。
电影类型就是电影和观众之间的市场契约,让观众买票之前大概就知道自己要看什么样的东西。中国科幻一路走来,到现在已经可以开始做一些全新的尝试和突破,希望我们这一代年轻的创作者找到属于自己的科幻叙事道路。
【口述/张小北 整理/许心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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