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谟干嘛要吃石头？

有反对休谟的人曾经问道：休谟为什么不吃石头？企图据此来反驳休谟。因为他认为休谟既然认为事物之间无法证明具有必然的因果关系，那么他在实践上就不会得到可靠的指导。所以如果休谟是诚实的话，那么吃面包和吃石头对他来说都没什么区别。

不过他显然是从未完整地了解过休谟的哲学的。其实从常识也可以想见，休谟怎么可能这么傻呢？如果区区这么简单的问题就可以反驳休谟，那像休谟这样聪明的人，怎么可能还会坚持自己的那种观点呢？事实上，休谟早就在他的著作里非常深刻地谈过这种问题了，而他但凡真正读过休谟，也不会问出这样的话。

可见，许多人，尤其是接受过康德及其之后哲学家的洗礼的人来说，对休谟的忽视甚至蔑视，都只是缘于无知而已。事实上，一直以来似乎主流观点都认为康德驳倒了休谟，但这纯属简单粗暴地误传而已。正如罗素所说：康德说是休谟把他从独断的梦中惊醒，然而他很快就又发明了一种能让自己重新昏睡过去的药水。

那么休谟是如何答复这种诘问的呢？其实休谟也有提及自己在深入思考时到最后也会陷入这种对因果判断的怀疑，但是，当他放弃了对因果链条的追溯和思考之后，这种对因果的怀疑和无知却反而消失了，其后习惯、经验和情感便会为他指出更加正确的生活指导。可以说，当你知晓了一切之后，你便会认识到自己的一无所知。而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承认自己的无知，

然后用你自己的情感，而不是理性，来继续你的生活。你无法给石头不能吃的知识指出必然性，但是当有人要让你这么做的时候，经验和习惯便会让你产生恐惧的情感，进而拒绝这种行为。而当你在生活中忘却了之前那种让你导向无知的逻辑之后，你便会重新恢复对哲学探索的好奇心。休谟就是利用这种方式，继续写完了他的人性论的第二、第三卷的著作。其实，在我这种实用主义者看来，这第二第三卷的内容反而更吸引人。但是这部分内容似乎直到当今时代受到的关注和它们的伟大程度并不匹配。我以后会来谈谈这部分内容对我们的私人和公共生活的重要启示，这里先按下不表。

总之，可以说，休谟虽然没有在理论上做到自洽，而他的哲学是可以通过生活自圆其说的。对于真理之神而言，休谟的态度是“敬而远之”（这里的远之，是指承认自己的无知），而康德的态度则倾向于“爱而不逊”，这具体体现在由于迫切希望得到真理，而使用了一些自作主张、自说自话的专断行为，也就是他的先验悬设。未经真理允许，就为其设定了必然的前提。如果你问我倾向于支持哪一种，我想引用一句罗马谚语来说：神宁可你不理他，也不希望你用错误的方式来祭奠他。当初，乐园中的蛇是如何诱惑夏娃吃下禁果的呢？我猜它可能是这么说的：吃了它，你才能真正了解上帝，因此你才能真正懂得服侍上帝。或许夏娃正是出于对上帝的爱而违背了上帝的箴言吧？人并不需要来自地狱的蛇来教导自己如何敬畏上帝，如果夏娃当初懂得这样斥责撒旦，或许人类就不会从乐园中陨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