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街》故事连载（十五）

编者按

2024中秋节，民族音乐纪录片《月亮街》火遍全网，大理发布视频号上传第一天，即在云南，尤其是大理朋友圈刷屏，流量过10万，好评如潮；第二天人民网、《中国国家旅游》杂志倾情推介，并荣登新华网。该片由大理州委宣传部出品，辜小军问乡工作室摄制，改编自白族作家又凡的同名小说。应广大观众和读者朋友对这部作品的热情和喜爱，9月18日起，大理融媒报纸和公众号同步独家首发连载小说《月亮街》，计9万字，敬请关注！

月亮街

作者：又凡

雪落 月升 风起 花放 云归

十五

阿小呢哥，层层抽丝又剥茧，捧出小妹心一片！

下过一场雨，夜深，又是在水边，寒气越来越重，有人燃起了火堆。

月亮下，火光跳跃。

大家聚在一个很小的半岛上，半岛长长伸进水中，三面环水，将村庄和田野隔得远远的。

岛上有一株很大的洋草果树，树上有两个脸盆大小的鸟窝。整个草海像一面宝蓝色的巨大镜子，将石宝山和九鼎山倒映在水中。北半七星的斗柄正正指着东方。所有的星星，每一颗都在头顶像闪烁的宝石。天地就是一幅对称的画，一半在水上，一半在水中，如果沿水面折叠，它们将完全重合。四面八方都是画，只有赶月亮街的一小伙年轻人，围着橘红色火堆玩闹在画的中心。所以，站在中心往四周看，就会发现，整个坝子，在这个夜晚，像一个张开的扇贝，月亮是她修炼多年的珍珠，山水、芦苇、水鸟、云朵、调子、爱情，都是那颗珍珠吐露的双重气韵，一重朝天，一重伸进水里，美得不可言状。等天一亮，扇贝一收，天地才会回到狭长的鹤庆坝子，因为月亮街躲到扇贝里面去了，只有下一个月亮升起的夜晚，她才会再次打开，向年轻人袒露那个古老而又奇幻的爱情王国。

小四妹却无心感受这种美。她非常生气：小脸起霜，眼风带刀，小嘴噘紧。走过来，走过去，将手中一棵芦苇这里打一下，那里甩一下，像是只要找准了谁在捉弄她，就要将人狠狠抽打一顿。

在小四妹气咻咻的逼问下，大旺终于不得不承认自己不是对歌的人。至于谁是对歌的人，既然小四妹那么厉害，能够听得出不是他大旺，就请月亮街上的小伙子都各唱一声“阿小妹”，任由小四妹认，如果大家都唱过一遍，她还是认不出，那就怪不得他啦。

“其实我是要你好，小四妹，我对你是真心的。”大旺说的倒也是实情：“这个对歌的人，你认不出来也许会后悔，但你认出来后一定会更加后悔！”

“快唱快唱！”小四妹听他承认自己不是对歌的人，气早消了，让雨水打湿的眼睫毛一小团一小团簇在一起，不像平时麦芒般遮住眼睛，而是一眼就可以看到心底，不那么神秘也没那么高高在上，亲和了许多。她侧耳分辨和自己对歌的人，小伙子们拉长脖子一个接着一个唱。有起哄的，帮腔的，打口哨的，弹起三弦伴奏的，热闹得很。

不是。不是。都不是。小四妹听了摇头，摇头，再摇头。

最后，是大旺实在忍不住，自己将阿亮推了出来。想来想去，他终于想通了，都到这个份上，还不如做个顺水人情呢！况且，阿亮是自己的本家哥哥，一起长大的，自己说不成媳妇么，哥哥成了也是好的。见阿亮闷声不出气，他就在后面不轻不重踢了他两脚。

《月亮街》海报（辜小军问乡工作室 供图）

阿亮被大旺和知情人推到小四妹面前。然而，他对了三天三夜调子犹如滔滔江水的歌喉，这会儿却哑了，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轻柔的月光下，只见他埋着头，含着胸，偻着腰，恨不能地震起来，裂开一条缝，好让他钻进去，像极了十多年前隔壁婶婶开玩笑说正康小姑娘留下来给她当媳妇的场景。同样的难堪，只不过，那年多些害羞，此刻多些恼恨。月光将他的影子像个小包袱般淡淡团在地上，像一个疲累之极的小兽，奄奄一息。

“你是……”小四妹绕着阿亮走了一圈，偏着头仔细看了一圈。

阿亮默不出声。

“……你就是和我对歌的人？”小四妹着实意外：“弦子是你弹的？和我对歌的人就是你？！”

阿亮还是不作声。

“你倒是唱呀！！”大旺在一边干着急。

阿亮还是脸对着地，一声不吭。之后，他一个转身，走开了。

当然，他是走不远的。这不是他家，也不是他的村子，他如果乱走，就会让随便一块石头或者草梗绊倒，再不然就走到草海边的淤泥里给陷住。大旺忙跟上去，但他让阿亮给狠狠推开了。

小四妹迅速眨巴了几下眼睛，一下子愣住，倒吸了口凉气，终于确定了一个事实：他是个瞎子！

小四妹心里重重咯噔了几下。她定了定神，咽了一下并不存在的口水，更加迅速地眨巴着眼睛，隐隐约约想起了村人时不时说起过的瞎子阿亮，那个弦子弹得飞一般的瞎子阿亮。是他！一定是他！！

人群中，早已一声声惊讶地叫开了。

“阿亮！”

“瞎子阿亮！！”

“小四妹对了个瞎子！！”

“把小四妹对败的，是三十老几还找不到媳妇的光棍阿亮！！！”

有人认出了阿亮，提起了这个调子高手，大家恍然大悟的同时，真是笑掉大牙，起哄不已。这挑七挑八的小四妹，扬言谁要是把自己对败就嫁给他的小四妹，和人对了整整三天三夜调子的小四妹，一定要找出对歌人的小四妹，竟然——对着，找着，挑着一个——瞎子！！！

“你就是阿亮！”小四妹追了上去，站到阿亮面前，拦住他，认真打量他的脸。那是一张轮廓分明、线条硬朗的脸，月光轻轻在上面洒落一脸明净。抛开他半睁半闭看上去有点奇怪的眼睛，隐隐约约的麻子窝，其实是一张俊朗逼人的脸，每一个线条都诉说着内心的刚毅和好强——深深自卑所以呈现的好强，好强而隐忍，隐忍背后，又是骨子里的良善。

小四妹心里渐渐安定下来：“我以前听说过你……他们说你过独木桥比谁都厉害……”

“对，我就是瞎子阿亮。”此时阿亮除了无地自容，就是深深地懊悔，但也终于没那么惊慌失措：“对不住你，大旺兄弟带我来逛月亮街，阴差阳错跟你对起了调子，开玩笑的。你不必在意，也不用嫁给我。”

然而，小四妹却铁了心。她说她是认真的，一个人怎么能说话不算数呢？对了三晚调子，她已经知道阿亮就是一直以来自己想要寻找的人。

她隔阿亮那么近，微风拂过，丝丝缕缕的兰香像一片朦胧薄雾将阿亮重重包裹，让他头晕目眩，心里绵绵软软，像是做梦一般。

小四妹说：世上睁眼瞎的人太多了，我知道你心底有一双比谁都敞亮的眼睛。

小四妹褪出手腕上的翡翠镯子，递给他，让他带上尽快去她家提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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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向红玉 陈琳玲

值周：张辉 胡亚玲

主编：李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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