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出生于书香门第,苏绣世家,从小浸淫刺绣,深得家学真传,少年时便扬名苏州城,坐享“针神”美名;她早年嫁与余觉,才子佳人,本应美满,然厄遭小产,终身不孕,从而夫君离心;晚年与张謇成知己,但在森然礼教与悠悠众口面前,只能抑情守礼,生未同居,死未同穴,只有两座孤坟遥遥相望。
她的名作曾被献为慈禧寿礼,名动京城,在国际上屡获大奖,惊艳欧美,以一己之力将中国刺绣扬名于世界艺术舞台;她在生命将尽时,口述毕生绝技,经张謇执笔,世人方得刺绣秘籍《雪宧绣谱》真传。她就是成就绣圣之名的中国晚清民国刺绣艺术家——沈寿,我们一起来看看她福祸相依的精彩人生吧。
要说刺绣,还得是江南苏州。苏绣至今已有2000多年的历史,清朝将其与湘绣、粤绣和蜀绣定为四大名绣,其发源地吴县一带更有“家家养蚕,户户刺绣”的盛况。清朝苏绣处于鼎盛时期,流派众多,名手云集,其图案、构思、绣工、色彩等都具有浓厚的江南风韵,极高的艺术性和观赏性深受朝野富贵人家的喜爱。
同治年间,沈寿出生于刺绣氛围浓郁的江苏吴县,原名沈云芝,字雪君,晚号雪宧。在浙江当盐官的父亲沈椿,对文物字画甚是喜爱,所以家藏书画颇丰,文化氛围浓郁,可谓妥妥的书香门第。沈寿从小跟着父亲读书识字,欣赏书画,深受中国传统艺术的熏陶,这给她后来在刺绣上的艺术成就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沈寿少时聪明勤勉,受家乡苏绣氛围影响,从小对刺绣情有独钟。七八岁初学时,跟着姐姐沈立绣些花草游鱼之类的,待技艺有所成时,便着手以刺绣之技临摹家中书画,到十五、六,其所绣作品的艺术成就直接碾压普通绣娘。
苏州绣品只要是沈寿所出,不仅是大家闺秀们的挚爱,更受文人墨客的青睐。著名学者俞樾见了她的绣品惊艳不已,赐其“针神”之名,顿时,沈家沈寿绣技高超的声名响彻苏州城了。
年少出名不仅肯定了沈寿在艺术上的成就,还给她带来了情感上的追求者——余觉。他原是浙江绍兴人,后父亲早亡,家道中落,才流寓苏州,名兆熊,字冰臣,号觉。
余觉原本也是书香门第,在书画上的造诣不输于沈寿,见到她的绣品时,被其不俗的艺术气息深深吸引,对这个心灵手巧的绣娘心愉于侧,随后便展开了猛烈的追求。情窦初开的少女长年工于女红,对余觉送来的诗作和香囊等言情之物,根本没有一点免疫力,才子佳人,很快便坠向爱河,步入了婚姻的殿堂。
二人情趣相投,所好相似,余觉能画,沈寿善绣,两相结合,君可挥毫山水意,我为君绣锦上花,真可谓珠联璧合。但自称“苏州才子”的余觉一直有个心病,那就是未挣到举人功名,郁闷不已。
机会终于来了,慈禧太后69岁大寿将至。在朋友推荐下,余觉找苏州大家颜元画了一堂《八仙上寿图》,又经妻子沈寿的精绣,给慈禧献上了美妙绝伦的锦绣寿礼。老太太观后大喜,亲赐“福”“寿”二字给余沈夫妇,她也因此改名为沈寿。余觉的举人梦得偿所愿,从此官场上也混得顺风顺水,在余觉的提议下,沈寿也被任命为商部绣工科总教习,专门教授绣女。
为了学习新型的刺绣手艺,余觉决定带沈寿去日本,在那里沈寿接触到了日本的刺绣手法和西方的绘画艺术。西方的素描、水彩、油画、摄影等艺术为沈寿又打开了一扇大门,她通过对光和影的处理,创造出了举世闻名的仿真绣,《意大利皇后爱丽娜像》就是此类作品的代表,曾在国际上获得多个奖项,最后清朝以国礼将其送给了意大利。
意王不但亲自致信感谢清朝政府,还送了一块钻石金表给沈寿作为回礼,可见其对这幅画像的喜爱。从此沈寿之绣技,名满京华。夫妻同居庙堂为官,可谓福运尽享,位高名尊。
若如此下去,两人也能做一对琴瑟和鸣的妙人儿,然天公不作美。沈寿体弱,婚后十年未孕,给慈禧赶制寿礼时,正以30高龄小心翼翼地怀着第一胎,但因操劳过度而小产,从此终生不孕。
身体从此烙下病根,不得不常年以药养体。在那个封建思想盛行的年代,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在不孕的现实面前,余觉的琴瑟之情不但显得脆弱不堪,而且将男人的无情与凉薄表现的淋漓尽致,两人的感情破裂一发不可收拾。
余觉不但没给流产后的妻子应有的照顾,还以妻子不能生育为由,公然纳了两房姨太太。而辛亥革命之后,绣工科解散,二人不得不应张謇之邀,前往南通建传习所,招生收徒,培养绣女。收入拮据,开销愈大,导致夫妻争吵不断。
搬到南通后,寒心的沈寿专心研究刺绣和教导学生,而余觉更是抛下妻子,前往苏州做生意。第二年,沈寿以新作《耶稣像》在旧金山参展第20届世界博览会,获得一等金质大奖,又一次将中国刺绣推向世界舞台。
而余觉不但不照顾多病的沈寿,且生意不顺时还逛青楼花天酒地,钱败完了又去找沈寿要,还夺走了沈寿的金表,因其不卖《耶稣像》屡屡吵架。种种事件,导致沈寿病情愈发严重,只能与照顾自己的姐姐沈立和侄女抹泪诉苦,慨叹自己“遇人不淑”。
要说余觉是沈寿少年时的爱情梦,才子佳人,相得益彰,那么张謇便是其成年后最抚慰心灵的知己。张沈二人初始于朝廷在江宁举办的南洋劝业会,张謇任总评审官,沈寿以总教习的身份做绣品审查官。
张謇是清朝最后一位状元郎,主张实业救国,教育兴国,无论是才学还是见识,都对沈寿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而沈寿虽出生于传统家庭,但谈吐不俗,学识非庸,凭一骑绝尘的绣工名满世界,在那个思想启蒙的时代,沈寿之成就让多少自视“才高识长”的男子都望尘莫及,其散发出的熠熠光辉给大她20岁的张謇也留下了秀艳惊尘之美。张謇知道清廷气数已尽,爱惜沈寿在刺绣上的高深造诣,便邀请她们夫妇前往南通,建刺绣传习所以传承技艺。
与余觉不同的是,当沈寿的《耶稣像》名动世界时,美国富豪们争相购买收藏,张謇认为《耶稣像》可当国宝,拒绝售卖,直接带回国,收藏于南通建的刺绣传习所,可见其对沈寿的肯定和高度评价。沈寿感激之余,感慨“先生知我心”。
后又因为沈寿喜诗词,张謇便收其为徒,还精挑细选了73首古诗,详作注解,制成专属于沈寿的《沈寿学诗读本》。在那个妇女地位普遍不高的年代,又有几个女人能拥有一本专属于自己的诗词学本而无动于衷呢?
张謇对武昌起义可挥毫“三百年间天帝醉,可怜今日始醒来”。而面对沈寿,他只能深情而委婉地道出“忍令亭独旷,无奈此时心”。
沈寿在南通教绣女时一直住在传习所宿舍,后来实在病重,张謇便邀请她搬到环境优雅的谦亭养病,还亲自到处请名医给沈寿看病。病情稍有好转,张謇便送来诗句,“因君强饭我加餐,尺简能令寸抱宽”。
但在森然礼教与悠悠众口面前,这份感情注定不能被世俗所容,在中国上千年的封建礼教中,只允男子三妻四妾,而决不许女子有些许蜚语传出。面对张謇,沈寿将自己秀发剪下,绣出张謇手迹“谦亭”二字送出,已是最大胆的表达了,我已知君心,君当知我意,余下种种,已不重要。
沈寿晚年,病愈发重,肝腹肿胀,靠医生每天抽出腹水而活。张謇征得沈寿同意,由其口述,张謇执笔,将沈寿40多年的刺绣技艺与艺术心得做了总结,书成《雪宧绣谱》,流传后世。沈寿为自己毕生的心血做了最后的努力,张謇也帮沈寿挣得了身后名。
1921年,一代绣圣沈寿病逝于南通,年仅48岁,她短暂、劳累而又辉煌的一生画上了句号。
斯人已矣,此时张謇能做的,也只有送其最后一程了。葬礼全程,张謇奔忙不停,事无巨细,事必躬亲,反观丈夫余觉倒像个外人。
因为丧仪要依沈寿遗愿,不归葬苏州余家,也不与丈夫余觉同穴而葬,丧事一切事务由张謇主持。于是张謇将沈寿安葬于南通市黄泥山东南麓,墓朝东南,墓碑刻张謇撰“世界美术家吴县沈雪宧之墓”。生于吴县,成就于刺绣艺术,扬名于世界,十二字述尽绣圣平生。
面对张謇一系列的“自作主张”,余觉甚是愤慨,洋洋洒洒写下万字书《余觉沈寿夫妇痛史》,痛斥张謇生时“霸占”沈寿于南通,死时“霸葬”其不入夫家墓,墓碑不提余觉一字,“一若所葬者为无夫未嫁之女”,刊登于《晶报》,为自己“扣上绿帽”,舆论斐然。张謇亦非受气之人,回言痛骂:生平见男子薄待有行义女子者深恶焉。
直到张謇病逝。他墓地正对着狼山沈寿墓,留给世人的,仅有两座孤坟遥遥相望。
沈寿生于封建家庭,成长于启蒙时代,以一己之力将中国刺绣技艺和艺术价值弘扬于世界,当属古今难有之奇女子也。因刺绣而名垂青史,又何尝不是被刺绣所累,英年早逝。生逢凉薄人,历尽寒心劫;幸遇晚知己,功成身后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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