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闽医精诚】全国名中医眼中的爷爷：一代名医萧治安的故事

福建人杰地灵、医药源远流长，从古至今，涌现了许多彪炳史册的医学大家，他们高尚的医德、精湛的医术，留下了许多脍炙人口的佳话，他们所具有的崇高职业精神，对当代医学发展、医德医风建设亦有许多重要的启示。

2023年7月，为进一步深入学习贯彻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加强全省卫健系统医德医风宣传教育，推进全省廉洁医院文化建设，福建省卫健委开展《闽医精诚》文稿征集工作，组织相关单位、作者深入挖掘、整理一批闽籍历史名医的医德医风故事，收集文稿22篇、近10万字，图片100多张。

2024年6月出版《闽医精诚——福建古今名医传略》，作为全省医疗卫生单位医德医风教育和“四下基层”学习材料，在全省卫健系统进一步树立“展仁德风范、护百姓健康”良好医者形象。

“健康福建”微信公众号开设《闽医精诚》专栏，分期讲述22位医者仁心的动人故事。

◇ 本文口述者、全国名中医肖定远

肖定远，主任医师，第二届全国名中医，首届福建省名中医，原福建中医药大学附属第二人民医院常务副院长，福州萧氏中医外科第七代传人，第五批全国老中医药专家学术经验继承指导老师，福建中医药大学首届师承班导师。

肖定远出生于七代中医外科世家，从小就跟中医外科皮肤科疾病的患者经常接触，把中医当作自己终身奋斗的目标。以下是肖定远对他的爷爷、一代名医萧治安的回忆——

◇ 一代名医萧治安（1884-1964）

萧治安是我的爷爷，我今年85岁了，对他的印象已渐渐模糊，但其中关于他的几个故事仍让我记忆犹新……

（一）

“脱臼骨折求郑年，肿毒快找萧治安……”这是半个世纪以来福州城流传的一首教人对症寻名医的顺口溜。

清朝末年的一个寒冬，福州城内旗下街(今河东街)一位旗下大爷的宅院门口站着一个卖劈柴的青年农民。他从早晨直等到午后，下午三点多钟，当房主旗下大爷踱着方步走出大门时，那位青年农民就急忙迎了上去，恭恭敬敬一揖到地，请求大爷收他做仆人。他恳切地说，他进城时常听人说旗下大爷有学问，为人慈善，就一心想到府中当差。钱少拿些没关系，只求大爷得空时教他几个字。大爷深感这位后生仔心志不凡，当下爽快地收下他当听差。

这位青年农民就是我的爷爷萧治安。

他在旗下大爷府中起早贪黑，做事伶俐勤快，很得旗下大爷的欢心，于是大爷真的开始教他识字了。开头，只教日常用字，他一学就会，几个月后，大爷就拿出几篇浅易的古文教他，他也是很快就能又背诵又讲解，同时干活更加用心，大爷喜欢不尽。一天大爷问他学了字要干什么？他说，从小就想当医生。旗下大爷说:“古代不乏大器晚成之例，你头脑灵，只要肯学，什么事都能成!”又说:“内科复杂，难以尽快功成，我看你对各种草药很是熟悉，不如学些专以内服外敷草药治病的医术。”

（二）

从那以后，我爷爷变卖了乡下家中少得可怜的家产，凑上当仆人时积攒的工钱，开始了浪迹天涯，行医与求师的十年生涯。所到之处，遍寻外科偏方、单方或秘方，即使路途再远再僻，他也要寻找去，恭敬求教，高价购方。手头钱不够，就借高利贷……

他的行动得到我奶奶商氏的支持。她除了养猪、种菜外，还每天从乡下赶到汤门街替人挑“汤”(热水)洗衣，以维持家庭生活。甚至身怀六甲，产期临近了，还不肯休息，以至在喂猪时将二儿子产在猪栏里了……

我爷爷初学医时，求他的人不多。他就主动上门替抬轿子的、拉人力车的等贫苦市民义务治病。他自己上山采草药，自己花钱买药，亲手熬制药膏，悉心照料病人。他对劳动人民常见的外科病皮肤湿疹和各种无名肿毒，专心研究，终于研制出疗效迅速的独家外敷药膏。同时，他还对脉管炎，内科肿瘤、骨质增生等疾病也进行了研究，取得了较好的医疗效果。

渐渐地，他的名声传开了。他租在旗下街的那间陋屋的破墙上，赠匾多了起来，每天来就诊的人络绎不绝。即便如此，他的家庭却依旧面临着饥饿的威胁，因为他这十年来，全是义务行医，还贴了不少自家的钱，家中早已债台高筑。为此，到了第十一个年头，他才在病人、亲人等的劝说下，不得已正式挂牌收取诊费。但他宣布，凡是横屿人、他家祖坟所在地东山及他的新家旗下街人上门求医，一律免费。他说:“再穷，也要福荫乡里吧!”余者，人收壹角，困难者减半。自此，对他医术和医德的赞声更传遍了福州城。

经过十余年的发奋努力，四十多岁时，我爷爷已是一名医术高明的医生了。

（三）

我爷爷出名后，便成为轰动乡里的新闻人物。有不少乡民开始研究他成功的原因。有人说，萧治安从“白丁”(文盲)能变成医生是因为萧家祖坟的风水好。有些家道殷实的人家巴望子孙将来“成龙”,都产生了迁坟或重盖祖屋之意;有的人家看好“风水地”之后，还特意邀请他去该地走走、看看，以讨个吉利。爷爷是旧时代的人，自然也少不了有点迷信，但是他总不忘提醒人们:“一个人想有出头之日，得有肯吃苦、肯发奋的心志。”

我家祖坟所在地东山有一位心胸狭隘的农民，听说这位原本也是“农民哥”的老乡由于“祖坟风水好”而成为名医，不禁妒火中烧，他打定主意要破坏萧家的“风水”。起先，他一得空便扛起锄头跑到萧家坟地后面的高坡上去挖沟，日久天长，竟挖成一条长长的水沟，每逢雨季，泥水顺沟直冲萧家祖坟。我爷爷听说此事，并不怎么计较，业务反而更加兴旺。于是这位农民更不甘心，几次进城都故意拐进萧家闲坐，伺机挑衅。我爷爷嘱咐家人依照款待乡亲的惯例，好茶好饭招待他；后来，此人又弄了一些旧木烂柴在萧家坟地的“墓手”处盖了一所陋屋，起名曰“白虎厝”,并说：“墓手又称龙手，我用白虎压龙，龙就飞不起来了!”后来这个农民生了病，我爷爷不计前嫌，还亲自免费为他治疗。此人终于感动了，他对我爷爷说:“我做了亏心事，对不起您，快找个人帮我把沟厝拆了填了吧！”我爷爷这时温和地安慰他说：“风水有无我也讲不清楚。不过一个人会发达，关键不在风水，而在于自己有志气。若没志气，风水再好也发达不起来呀!”说得此人心悦诚服，点头不已。

（四）

北郊有一位打铁工人，脚拇趾被铁件砸破，他开初不以为意，过几日伤口发炎化脓，进而身上发冷、发热，最后竟至全身僵直、口吐白沫，牙关咬紧。一天，这位工人发冷时由于抖动竟把舌头都咬断了，家人这才慌忙抬他进某医院救治。医院回绝说，此人染上破伤风，没及时送医，已无法救治。打铁工家人痛哭失声、束手无策，只好着手筹办后事。这时一位邻人出主意叫他们去请萧治安。他被请上门，替病人诊断、敷药之后，送上三十多粒药丸，嘱其家属立即灌服。当晚病人泻下一盆粪便，第二天破伤风的症状消失殆尽。半个月后，打铁工便照常打铁了。

南台有一青年妇女，分娩未满月，两乳皆生乳痈。她害羞，不敢求医，仅擦擦万金油以图消肿。不料痈越长越大，疼胀加剧，病妇又以跌打化瘀膏药贴上，亦不见效。时间长了，一乳的痈肿竟溃烂了，病妇日夜呼痛，不食无眠，恹恹欲亡，痛极时竟想喝碱卤自尽……后经人介绍，抬至萧治安诊所。他诊看之后，取出一把利刀，往痈肿处重重刺割。病妇只感惊惧而不觉疼痛，霎时间，只见脓血喷射而出，喷污他的脸和衣服。他顾不上洗换，立即调制药膏给病妇敷上，并要她在诊室躺卧片刻。约半个钟头后，病妇竟安静地睡熟了，一觉醒来，便说不感大痛。十天之后，妇偕夫抱子登门拜谢。

南台琉球馆有一妇人产后数日发高热，牙关紧闭，诸医束手，乃请我爷爷前往，初未曾言明其为内症，先生至，见其症状，辞以须延内妇科医师为宜，奈病者家属苦苦相求，乃为诊察，询其病史产前曾患有子痫、子肿、子淋三热症，按其脉沉滞，此为热极壅塞之候。时病家方延巫师拜斗，床下列有七星灯，室内灯火辉煌。我爷爷乃嘱先停此迷信之举，撒去房内灯火，以大盆盛冷水置其床下，给予解毒大青汤一剂而牙关开，数剂而病愈。

（五）

我爷爷自己出身贫寒，对劳动人民的疾苦特别挂怀。他出诊时，若看到病人屋内陈设简陋或衣衫破烂，不仅不收诊费、赠送药物，还记下病家门牌号码，日后不请自来复诊。当时以清廉、正直闻名于世的省长萨镇冰正号召名医施行义诊，每人每天为三名穷人免费治病。萧治安见无钱就医的穷人实在太多，免费送医的人数常超过这个数字的几倍。因此，他加倍忙碌，天亮就上诊所，中饭家人送去，直忙到天黑，回到家里又是一群病人待诊，但萧治安从无怨言。据说为此萨镇冰特意赠萧治安一帧他自己的照片以示赞意。

◇ 萧治安处方的手迹。图片来源：《福州晚报》

我的奶奶心疼丈夫日夜操劳，特意买了参类补品，可常常是，炖好之后，他就把它灌进奄奄一息的病人口中……

我爷爷名气大了，就诊的人多起来，收入也相对增加。手头有了余钱，他想到许多穷人老逝、病死之后无钱买棺落葬，于是就在澳桥下屋里雇几个木工专门制作棺木，施舍给穷人。后来，他发现有人常骗取他施舍的棺材倒卖，又雇一人专事调查核实。这一施棺义举在当时确是一桩好事。除此以外，每年春节，萧治安便早早定购一批年糕、年货，分送给贫苦的穷人。

过去，福州年年都要遭受洪水之灾，每值此时，萧家每天总要煮十数桶稀饭，派人带上咸菜，驾船运到灾区赈民……

我的爷爷萧治安从行医到八十多岁去世，为贫苦人做了许多好事!他的善良、高尚的品德，至今仍然受到人们的称赞。

（肖定远口述、

福建中医药大学

附属第二人民医院

钟长鸣）

来源：省卫健委宣传处、福建中医药大学附属第二人民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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