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鹏程《1924鲁迅长安行》连载（33）鲁迅乘汽车往西安途中经过灞桥，也没有留下文字

编者按：适逢鲁迅长安行一百周年之际，本报连载王鹏程教授的《1924鲁迅长安行》。该书穿越百年时空，聚焦鲁迅人生轨迹里唯一一次西北之行，透过日常生活、旅途行踪和阅市交游等，在鲁迅的行迹和视线里，给我们呈现了一个遥远而又陌生的民国长安，也让我们有幸与鲁迅在长安相见。

1924年7—8月，时任国立西北大学校长的傅铜有感于陕西交通不便、文化闭塞，遂在陕西省政府的支持下，与陕西省教育厅合办暑期学校，邀请五四新文化运动的主将、中国现代文学的奠基人鲁迅，北京师范大学教授王桐龄、李顺卿，南开大学教授李济、蒋廷黻，前北京大学理科学长夏元瑮，东南大学教授陈钟凡，法国大学法学博士王凤仪等十几位学者名流前来西安讲学。他们以民国暑期学校最“豪华”的师资阵容，为三秦大地输入新思想、新学术与新方法，可谓规模空前的文化盛宴，在中国现代教育史、学术史与文化史上占有特殊而重要的一页。

陈钟凡记：“十三日晨发阌乡，见北岸王屋山林木葱茏，炊烟缕缕，山西地沃民殷于此可验。晚六时抵潼关，憨玉琨师长派骡车来迓，入城住汽车公司。”此日，刘镇华下属第三十五师师长憨玉琨受命接待，派副官李品三用骡车把鲁迅一行接到城里的汽车站住下。

14日，鲁迅记：“晴。晨发潼关，用自动车。午后抵临潼，游华清宫故址，并就温泉浴。营长赵清海招午饭。下午抵西安，寓西北大学教员宿舍。寄母亲信。晚同王峄山、孙伏园至附近街市散步，买栟榈扇二柄而归。”

提起华清池，人们极易联想到《长恨歌》，国外汉学家和文人墨客也几乎都要征引白居易的“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和许浑的“闻说先皇醉碧桃，日华浮动郁金袍。风随玉辇笙歌迥，云卷珠帘剑佩高”（《骊山》），以及其他描写华清宫的著名诗句。鲁迅长安行的主要目的是为写《杨贵妃》做准备，但其没有留下文字记录在华清宫游览及在华清池洗浴的感受。

陈钟凡记：“十四日晨七时，乘汽车西行，土路崎岖，车至颠顿头晕至不能支。……十时二十五分至临潼，城南对骊山，北临潼水，为东西孔道。出南门里许，唐离宫华清池在焉。池分内外数泓，水色绀碧，清澈见底。予等就浴内池，深甫及腹，温度适宜，浣濯逾时，沿途缁尘，为之净尽。……一时进东关，由东大街达西北大学。”王桐龄记：“十四日早七点，借妥憨师长汽车二辆，陆路赴长安。余等十五人分乘二汽车，留王捷三、刘鸿恩二君乘骡车搬运行李。……十一点，至临潼县，赴华清池沐浴。”

1925年6月7日，日本汉学家加地哲定游览华清池，体察细致，因其距鲁迅长安行不到一年时间，特征引如下：

我仿佛看到玄宗与杨贵妃的玉辇叮铃叮铃响着，从宫门出来。但这也不过只是属于文学的世界而已，只是被美化了的天宝文化的意象。吞六国、筑长城、于阿房宫东端自建陵墓，誓言纳万世之敬仰的始皇又如何，脆弱地只传到二世，秦便灭亡了。作为繁荣一时的标志，这个陵墓如今也只是孕育着夏日芳草的一堆土罢了。

温泉之水至今依然滑润如初，但那不久之后，玄宗便蒙尘逃亡四川。历史的车轮总是不断前行而毫无回转的余地。回顾荣枯盛衰的历史，现实真令人感伤又深感痛惜。时有今昔，世有兴亡，唯有超时空的大自然之河川方能万世永存。渭水清澈，湍流不息；骊山青翠，巍然屹立；夕阳沉落，余晖映天，鱼鳞状的云彩飘浮在空中。从临潼的东北门进去，出南门到华清旅馆，由于是军营而不得进入，于是就借一间房的一角小憩。我们和中国人一起到地塘洗澡，今天晚上吃的依然是面条和馒头。时值十六日，一轮皓月悬挂在骊山边上，温泉四周也飘浮起白蒙蒙的蒸气（汽）。想来唐玄宗和杨贵妃也曾共赏过同一轮明月啊。

唐太宗贞观十八年（644）置温泉宫于骊山之下，玄宗天宝六载（747）改称华清宫。太宗之后，唐代皇帝多游幸此地，以玄宗时最为盛大。“每年十月，玄宗照例率后宫行幸华清宫，至岁尽始返回长安。御汤九龙殿是玄宗的浴室。浴室周围砌以白玉，台阶上刻有鱼龙花鸟浮雕。浴室中央设置一对用白玉雕刻的莲花。由于莲花上能喷出清澄的泉水，泉水中又夹杂着一些碎玉，因此被称作莲花汤。芙蓉汤是杨贵妃的沐浴之处，也就是《长恨歌》中所说的‘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的地方。著名的长生殿是有流涧清音和驯鹿之声所在。天宝十载七月七日夜半无人之时，唐明皇与杨贵妃在此私语盟誓：要做比翼鸟和连理枝，天长地久永不变。经过安史之乱，这些殿阁楼台均已颓败，无法再现其盛况，徒为唐代诗人寄发感慨的话题。”鲁迅一行和加地哲定所见的华清宫，为清乾隆以后所建，1906年足立喜六游历之后云：“温泉与过去相比，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现在的温泉由莲花汤、鱼汤、太子汤、香汤、盘汤等五汤组成。莲花汤为主要泉源，想必与唐代的莲花汤处于同一位置。浴槽为大理石砌筑，上部为穹隆形堆积砖瓦的亭榭，有‘华清池上夕佳楼’题额。前面的柱础上，有雕刻精美的莲花座，可以确认是唐代遗物。莲花汤中的泉水流出后被导入前房内，与太子汤、鱼汤相合，然后再流出墙外潴溜，形成盘汤，以供仆役人、牛马等洗濯之用。香汤是后世偶然掘出的，据说其位置与唐代的芙蓉汤相当。”鲁迅在华清池沐浴时，是否会联想到“温泉水滑洗凝脂”“侍儿扶起娇无力”的杨贵妃，不得而知。单演义说，“鲁迅先生一定会联想到历史小说典型人物‘杨贵妃’的浴罢娇态，因为现在他的创作兴致还没有被损坏”。那倒也未必，从他没有留下更多文字以及在灵宝时孙伏园提醒“宜乎美人出生在这里了”的反应来看，也许在从陕州登上渡船时，他就已经提不起多大兴趣了。

需要补充的是，鲁迅乘汽车往西安途中经过灞桥，也没有留下文字。倒是同行的陈钟凡将一路见闻尽收笔底。灞桥是西安东边的门户，为进入长安的必经之地。“灞柳风雪”是长安八景之一，“灞桥折柳”的典故更是千古闻名。古时“长安人士远送东行者至此，照例要折下柳枝，以表达惜别之情。故《开元天宝遗事》又称此桥为‘销魂桥’”。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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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 编 | 高思佳

审 核 | 张建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