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派”石破茂与资本市场摸底，日本会与“安倍经济学”告别吗？

回忆起9月底自民党总裁选举，一直密切关注选举动向的前日本央行官员、牛津经济研究院（Oxford Economics）日本首席经济学家长井滋人（Nagai Shigeto）对于石破茂的最终胜出并不意外，但却认为这场选举的预测难度“史无前例”。因为，在“黑金丑闻”导致自民党内主要派阀几乎都解散的背景下，自民党原本派阀大佬协商一致的潜规则被打破。

如今，新首相石破茂马不停蹄地组建了新内阁、发表了施政演说，在9日还乘胜追击宣布解散众议院，布局10月27日的提前大选。不过，与在政坛的大动作相比，这位新首相与资本市场还在磨合期中。

在诸多日本经济学家看来，资本市场当前对石破茂在经济政策方面的了解有限。而由于过去多年来石破茂与前首相安倍晋三在政治与经济领域频频唱反调，他的上台也给资本市场带来了一个挥之不去的疑虑：对日本社会产生深远影响的“安倍经济学”是否即将式微。

安抚资本市场

石破茂担任首相伊始，日经225指数期货遭遇重创，一度触发熔断机制。日元在外汇市场上也再度走出了“过山车”行情：先是在胜选当日大幅飙升，一度触及1美元兑142.5至142.9日元区间，此后在彭博美元即期指数持续走强的冲击下，在10月第一周日元兑美元汇率累计下跌4.4%，达148.7，创2009年以来的最大单周跌幅。本周，日元汇率依旧保持在贬值轨道上，兑美元汇率一度跌至151.91日元的年内低点。

长井告诉第一财经，起初市场并未就石破茂的胜选给出“祝贺行情”，因为市场押注打着“安倍继承者”旗号的高市早苗，后者是“安倍经济学”的坚定支持者，反对货币政策正常化并支持财政扩张。“同时，市场对石破茂的经济政策了解有限，因为他更为精通安保政策。”长井说道，“石破茂多次表示将继承前首相岸田文雄时期的经济政策，他是严格的财政纪律和货币政策正常化的支持者。”

不过，在胜选后，石破茂就是否支持日本央行年内继续加息给出了模棱两可的表态。他曾表示，日本经济尚未准备好接受日本央行的再次加息，“我认为目前环境还不适合进一步加息。我告诉央行行长，我希望经济能在宽松货币趋势下，以可持续的方式终结通缩。”在上述表态引发日元大幅下挫后，石破茂迅速“找补”。他此后又表示，赞同日本央行行长植田和男的观点，即在调整利率之前，有时间对市场和经济形势进行评估。

对于竞选中一度引发关注的金融所得税、法人税改革等事宜，石破茂也在近日先后澄清。就金融所得税，他明确表示，“目前并未考虑具体展开讨论。当前重要的是继续推动从储蓄到投资的趋势。”关于法人税改革，石破茂称，“将由执政党税制调查会根据如何高效实现加薪和投资拉动的增长型经济这一观点而展开讨论”，也并未提及在选举中谈到的法人税增税。

长井认为，为了赢得本月底的国会选举，石破茂一直在努力塑造支持经济增长、亲市场的形象，以期在重创自民党的“黑金丑闻”阴影下重获选民和市场的信任。

与“安倍经济学”告别？

在石破茂极力安抚市场的同时，资本市场仍在观望，石破茂将如何处理“安倍时代”遗产，包括主导日本经济多年的“安倍经济学”。

众所周知，自2012年起时任日本首相安倍晋三推出了以宽松的货币政策、积极的财政政策以及结构性改革为代表的“安倍经济学”，开启了日本央行长达8年的负利率时代。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货币政策，为了创造通胀，安倍强势要求日本央行配合发钞，无限制实施量化宽松，促使日元大幅贬值。这一系列措施虽然短暂地拉动了日本经济，但并未使其摆脱通缩，还给日本政府留下庞大的债务。

2020年春，安倍卸任后菅义伟接任自民党总裁兼首相，继续推行“安倍经济学”。此后接任的岸田文雄起初想远离“安倍经济学”，但来自安倍派的压力迫使其强调政策的连续性。

在安倍时代，无论在政治还是经济领域，石破茂始终站在反对安倍阵营的一边。他曾在多个场合直接或间接表达了反对“安倍经济学”的观点，在经济金融政策方面，他倾向于货币边际紧缩、日元边际升值、财政有所收紧。

石破茂在8月最新出版的著作《保守政治家：我的政策、我的天命》中痛批“安倍经济学”，认为其削弱了日元、提高了大企业的利润，但却未能克服通货紧缩、提高生产力或改善工人和贫困人群的生活；日本及其央行的财政恶化现象，也是“安倍经济学”带来的弊端。

在日本企业（中国）研究院院长陈言看来，石破茂的胜出无疑是自民党内部结构改革阵营对党内“安倍经济学”阵营的胜利。“从股价及汇率看，‘安倍经济学’应是取得了巨大的成功；但实际上2012年以后，日本国家经济规模不仅没有扩大，反而出现了不断缩小的态势。”陈言对第一财经分析道，“在‘安倍经济学’政策下，经济问题就是金融问题，而金融问题可以简单地归结为股价、汇率问题，如果股价提升、汇率降低，日本经济面临的问题迎刃而解，但对技术革新的忽视，新技术导入的太慢，尤其看轻IT平台技术，也是安倍经济学的最大特点。这也是导致日本经济自2012年来，发展极度缓慢，长期不能走出失落的原因之一。”

与支持宽松货币政策的“安倍经济学”不同，石破茂在货币政策上偏“鹰派”，支持逐步回归正常利率环境以提振日元。他曾对此强调，“安倍经济学”路线需要纠正，逐步回归正常利率环境将有助于抑制通胀、促进结构性改革。

“原则上，可以说石破茂是‘安倍经济学’的反对者。”长井告诉第一财经，“但在反对的同时，为了赢得月底的众议院选举，石破茂得明白他必须妥协自己的一些原则，比如避免谈论那些从长远来看很重要但可能令人痛苦的经济措施，以确保自己的稳定执政。”因此，这也不难理解石破茂缘何近期会在一些关键经济领域会出现“改口”。“最典型的便是在10月2日与日本央行行长植田会面后，石破茂表示他尊重央行的独立性，但现在不是进一步提高政策利率的合适时机。”他说。

“金融市场需要更多时间来了解石破茂将在经济政策方面作出何种改变。”长井说，“目前还不确定石破茂能否以及何时能建立起自己的政治基础，从而能够在经济政策方面展示自己的特色。就像前首相岸田文雄一样，石破茂可能继续避免谈论那些大刀阔斧的改革措施，通过坚持采取短期措施来提振需求。”

长井还强调，鉴于自民党“黑金丑闻”的阴影仍未消散，自民党要在即将到来的众议院选举中获胜或尽量减少损失并不容易，但对石破茂来说，这是他在党内建立领导地位的关键，“他并不被视为自民党内的主流派系，可以看到，他挑选的内阁成员和自民党高层，加剧了许多支持前首相安倍和高市早苗议员的不满。”

在陈言看来，“安倍派”高调的不合作姿态，对于石破茂后续的执政的确是极大的考验，“但凡事都具有两面性，安倍派的不合作，其实给予了石破茂一个很好的‘与安倍时代’告别的契机。如果能彻底划清界线，那也不失为一件好事，意味着日本在某种程度上进入到了一个变革的新时代。当然需要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