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街头股吧，永不停歇

股市狂飙的时候，股神也就应运而生。

今年7月，一位网名为“大A爱在深秋”的上海爷叔就曾因坚定看好股市等言论，在全网爆红。如今，牛市真的在秋日到来，“爱在深秋”和他背后的广东路，也重新在社交媒体刷屏。

广东路，紧邻上海市区最核心的人民广场，是一条宽窄不过十米的小马路。这条平平无奇的小马路，有着“上海民间金融中心”之名，比每天滚动着股票交易指数的陆家嘴，更早见证了中国一代代股民的疯狂与沉寂。

1993年1月3日，《解放日报》2版的角落刊登出一条题为《“万国”开设首家股市信息夜市》的短消息。股市信息夜市，当时在全国也属首创，其服务项目是：向股民显示上海、深圳当天收盘行情；提供当日上海股市行情分析日报等。

而夜市的地点，就在万国证券公司黄浦营业部，也就是在广东路上。

图源 解放日报版面截图

在互联网尚未进入中国、信息流通相对闭塞的年代，这种形式的股票沙龙，对于热切希望在股市浮沉中抓住机会的股民来说，可谓大利好消息。

很快，广东路上的股票沙龙就聚集了庞大的规模，根据当时的报道，每天晚上到业务部大厅听取股市分析的股民多达2000多人次。那时候，还有浦东的市民专门过江来听，就为了能听到最新鲜的情报。

信息的集散有效地推动了股民们持续入场的热情。据《解放日报》报道，万国证券公司黄浦业务部自年初推出“股市大哥大”服务项目（即股票夜市沙龙）以来，促进了日交易量的明显上升。当年1月4日至2月15日累计29个交易日的交易额高达15.54亿元，2月15日首次突破亿元大关，日交易额达1.165亿元，名列全市同行前茅。

股票沙龙的形式，也渐渐在上海得到了更多的推广。同年的2月8日，万国证券的浦东营业部大厅内也开设了股票夜市沙龙，同样来者甚多。

对于一天之内都可能变化极大，非常讲究敏感性和及时性的股市来说，这样的公共空间，无疑促进了人们彼此信息交换、经验分享，同当时股民的普遍需要相契合。广东路，也渐渐固定成了知名的街头股票沙龙。

此后的20余年中，不少股民在股市沙龙这种草莽江湖中汲取营养，乘着时代的东风，开启了人生的新阶段。

事实上，一条马路，本身并无特别，是它背后的机构、人民、城市与风起云涌的大时代，共同建构了这片“街头股吧”。

广东路万国黄浦营业部，本身在上海的股票交易史上就颇具意义。号称“黄万国”，它创下了十个全国第一，包括开通了全国第一部证券行情咨询报价电话，是第一个公开受理股票质押试点业务，在全国第一个开辟了异地买卖深圳股票业务，在全国第一个实行沪深两地股票委托、清算、交割电脑化、无纸化和无钞化。在将近一年半的时间内，“黄万国”的沪市交易量占比经常保持在10%以上，在深市的买盘中，常有八成为其所有。

那时候，万国证券的广告词为：万国证券，证券王国。

万国证券的风起云涌，也映照着那个脱离计划经济不久、奔向现代化市场经济的时代。1990年12月19日，上海证券交易所开业，A股也正式诞生。时任上海市长朱镕基在当时的讲话中，首先就表明，“它标志着我国坚定不移地继续奉行改革开放的政策”。

股民在申银万国证券福州营业部进行股市电脑交易 图源 新华社

落地在上海，也和这座城市一直以来的金融基因有着很大干系。解放前，上海就是亚太地区最大的金融城市。20世纪80年代，上海企业的股份制改革进行得最为充分，金融制度改革也已同步开启。

彼时的中国股市堪称“全球最小”市场：8只股票，12.34亿元市值。上交所开市首日成交1016万元，其中股票成交仅为49万元。

但很快，股票便成了当时最大的热点和机遇。就如《繁花》中所言，“1992年的上海，霓虹养眼，万花如海；股票是最新的热点……机会面前人人平等，抓住了机会就有可能改变人生。有人乘风而起，有人半日归零。”

1992年5月21日，在取消涨跌停板的刺激下，A股单日创下105%的涨幅，这一记录至今未被打破。

往后数十年，A股有起有落。知名电影《股疯》，就记录了从全民狂热，到股灾之后渐趋平静的过程。

1996年12月，我国正式确立10%的涨跌幅限制范围。随着资本市场监管日益规范，当年那些短期内过山车一般的大幅起落和都市传奇，也逐渐消失在时间之中。就连一度红极一时的万国证券，也在1995年与申银证券改组为申银万国，又在2014年与宏源证券合并，往日知名的营业部，如今已经只剩老股民还留有记忆。

但广东路，又保留了它独一份的象征意义。

和股市的走势总是一致，在2007年、2015年等股市回春的时间节点里，广东路就又会回到人们的视野中，成为一种标志性的存在。股市晴雨，皆在来往人群的热望中。

这两天，广东路重新热闹了起来。有老股民，甚至依托广东路的人流量，判断散户的入场程度，比如此时尚且不算人挤人的广东路，就象征着“行情还没有到头，小白没有全入”。

广东路街头股市沙龙 顾杰 摄

而无论什么年代，股神未必常见，但股疯一定不少。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广东路上有所谓的上海股民“四大天王”，号称是散户领袖，留下一段财富神话。

如今，“爱在深秋”“广东路发哥”等股民的名号，又藉由短视频，如石子投湖般震荡了出去。和过去沙龙里必备的经验交流不同，如今的知名人士，常常靠着一种对情绪的煽动与鼓励，飞速吸来众人眼球。

比如戴着墨镜、举着大牌子，在直播间里对着观众高喊“踏平一万点”的“上海滩发哥”，真的需要多么深刻的股市理解吗？我看也未必。但这种笃定的态度、斩钉截铁的判断，让他在一众老法师中，显得格外不同。

不过，话说回来，“情绪”本就是对散户影响颇大的因素。“股市和股市综合征是对孪生兄弟。”这句美国著名股票问题专家詹姆士·德伯勒的名言在华尔街广为人知。而所谓的股市综合征，所指的就是投资人对股市的期望值高、对股市风险估计不足、心理承受能力差等心理因素，毕竟面对真金白银，很难有人心无波澜。

某种程度上，这也是人性永不可脱离的循环。只要欲望和恐惧还在，广东路就不可能真正沉寂下去。

（原标题为：《上海街头股吧，永不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