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众”走向“大众”，低空经济还有哪些难题待破解？

在深圳，一场关于天空的变革正在悄然发生。低空经济，这个曾经看似遥远的概念，如今正以看得见的速度，融入这座城市的血脉之中。从无人机配送、无人机表演，再到空中的士、空中救援、空中执法等新兴服务，深圳正在通过低空经济的探索和实践，逐步构建起一个立体化、多元化的低空服务体系，为城市发展注入新的活力，让低空经济不再是一个概念，而是一种生活。需要正视的是，深圳的低空经济正初绽光彩，但要实现其“飞得稳、飞得好、飞得远”，一系列挑战与困难亟待解决。

国庆期间万架无人机表演 直升机观光览尽美景

在刚刚过去的这个国庆，深圳的“天空之城”形象火爆全球。

9月26日，“深圳万架无人机国庆启幕大秀”举行。外交部副部长、新闻发言人华春莹转发表演视频并向全球推介深圳；特斯拉CEO埃隆·马斯克也在海外社交媒体点赞“令人印象深刻”并转发，相关帖文浏览量超1亿。

国庆假期连续七天，全城共一万架无人机表演分别在福田、罗湖、龙岗、龙华、大鹏5区进行。“仰望星空”成为这个国庆很多深圳人的统一姿态。据深圳市文体旅游局相关数据，5个观赏点位共吸引121.7万人到场观看。3个无人机表演所在的商圈深业上城、大运天地、观澜湖新城实现“人财两旺”，人流量达246.2万人次、同比增长117%；营业收入2.03亿元、同比增长65.8%。无人机表演还显著提升了深圳的旅游吸引力，省外游客和入境游客数量大幅提升，分别同比增长107.1%和13.7%，国际旅游收入也同比增长了12.1%。

这并不是深圳无人机表演的首秀。今年6月8日，深圳夜空首次呈现无人机和烟花联合演出，近千架无人机和上万发烟花在世界之窗埃菲尔铁塔和凯旋门上空腾空而起；2024年，龙岗区启动无人机常态化展演。9月4日，7998架无人机表演打破“最大的由无人机形成的光源影像”世界纪录，次日，8100架无人机刷新了“最多无人机同时飞行”世界纪录。而这个纪录还未满一月，9月26日，10197架无人机在深圳湾公园同时升空，创造了“单台电脑控制最多无人机同时升空”“最多无人机组成的空中图案”两项吉尼斯世界纪录。

除了无人机表演，搭乘直升机也可以览尽深圳城市风光。在大梅沙，市民王先生搭上直升机看盐田最美海岸线；在蛇口邮轮母港，林女士带着孩子体验直升机俯瞰深圳舰；在梧桐山露营地，一架贝尔407直升机在南航通用航空直升机机场，成为游客们探索深圳山海美景的新选择。执飞机长蒋智表示，周六日的乘客数量比较多，主要是以青少年或者家庭出游为主，推出的几条观光航线都比较受市民喜爱。

外卖快递“从天而降” 空中救援挽救患者生命

在深圳，低空经济已经渗透到日常生活。国庆假期，在笔架山体育公园游玩的林女士体验了一次“人在公园坐、外卖天上来”。“在7-Eleven便利店选了一些饮料，从手机下单到取货也就十几分钟。女儿也觉得很新奇”。除了外卖，还有快递。数据显示，截至9月28日，丰翼无人机在深圳市已开通349条航线、近百条航路以及7个无人机运营中心，日均飞行架次上千次，日均运营单量突破两万件，已完全覆盖宝安区、光明区、龙华区以及龙岗区约40%的区域。

如今，不论是在上学的路上，看演唱会的途中，还是在行驶缓慢的道路上，偶尔抬一下头，便可以看到无人机“守护”。深圳交警便将无人机应用到交通管理，打造多支“空中交警队”，在深圳北站、人民南路、欢乐港湾等大车流路段设置17条自动巡检航线，开展道路巡查、交通违法喊话劝导、违法证据采集、事故现场勘查等交通管理工作。

看似遥远的“空中救援”正逐步走近部分人的生活。2023年6月，一架载有深汕特别合作区交通事故伤患者的直升机降落在北大深圳医院外科楼15楼顶层直升机停机坪，高效的转运方式和过程，为患者确定性救治赢得“白金90分钟”；2024年1月19日，一架无人机在深圳市血液中心起飞，给医院送去救治患者需要的血液；2024年9月，大鹏游客坠崖面临生命危险，直升机从天而降成功救援。

待补短板

应用场景尚不成熟，盈利模式还未走通

应用场景落地和能否变现都是低空经济发展关键。“无人机编队灯光秀对拉动夜经济、带动消费可以起到立竿见影的效果。”深圳大漠大智控技术有限公司副总经理李浩表示，受益于国庆期间前后的多场无人机表演，公司海外订单咨询量开始快速增长，预计2024年海外收入将接近6000万元。李浩表示，与政府文旅部门保持合作，常态化开展无人机集群表演，既让市民欣赏到艺术与科技，提升了城市知名度，也拉升夜间经济和旅游经济。

但这与他们预计的2000亿元的户外媒体市场空间相去甚远。“最重要的还是市场需求支撑，这需要依靠政府的引导、推动和支持。政府率先采取‘点火行动’，整个市场的需求才会更快地跟上”。

“给一些重点企业和纳税大户发券后，本身企业也有这个需求。他们用了券之后，有效激发了市场需求，形成了良好的市场反馈与认知，最后也会买单飞行。”有业内人士认为，政府前期补贴发券是一个打开市场的有效手段。记者了解到，深圳坪山在全市率先出台直升机固定航线的补贴政策，鼓励企业机构、市民乘坐直升机，费用降至只需980元/人即可享受快速的空中通勤。南航通用航空股份有限公司市场负责人杨东鹏也提到，南航通航在梧桐山投产的低空文旅航线也享受到了罗湖区专门出台的低空经济扶持补贴方案，“政府在低空经济发展方面的支持还是非常大的”。

在今年7月的深圳市政协举办的“推动低空经济发展”视察调研暨“推动深圳加快建设更高水平开放型经济新体制”重点调研创新合作组专题调研座谈会上，宝安区发改局有关负责人介绍，在宝安区低空经济发展中，低空经济发展还面临场景还不太成熟、盈利模式还没有走通等问题。

如何提升大众对于低空旅游的期待与认可，也是推动低空经济普及的重要力量。南都记者在梧桐山南航通用的直升机机场偶遇市民吴女士。她表示，自己曾有过搭乘直升机在空中俯瞰美国大峡谷国家公园的难忘体验，“平均一人1000人民币左右，那种浩瀚壮阔的美景很让人震撼，让人觉得票价很值”。在吴女士看来，深圳经典的景区开发和线路规划上还有欠缺，“体验一次直升机飞行，还要自驾弯弯绕绕到山上，很不方便。航线规划和景区的吸引力不够”。

产业生态整合能力欠缺，企业易陷单打独斗困境

在利好政策刺激和产业培育下，各区的低空经济发展百花齐放，在产业发展、应用场景、基础设施、航线等方面均有进展。深圳福田、坪山、龙华、南山、宝安等区陆续开通通勤“飞的”。然而，也有人士指出，如今各区在应用场景上做足“文章”，在产业、基础设施、航线方面均有突破，想要抢占低空经济“制高点”。但在过程中，各区也面临着不同的发展问题，需要在全市一盘棋的指导下，解决共性、个性的问题，实现各自优势协同发展。

龙头企业大放光彩的同时，也面临资金压力。深圳市某科技企业负责人坦言，无人机龙头企业产线几乎需要覆盖从材料、零部件到开模的各个研发、生产环节，成本较高，技术研发周期长，现行的金融手段和风投市场难以满足长期的资金缺口和发展需要。此外，区域内龙头企业和产业组织具备生态整合能力的较少，难以带动产业链条上企业的发展，容易导致企业陷入“单打独斗”的困境。

宝安交通集团下属的深圳市明澜低空经济产业服务有限公司开展航空运营支持服务，对低空经济相关企业的发展痛点颇为熟悉。他们表示，企业反映最多的还是应用场景偏少，缺展示的窗口，缺测试场地，“因为飞机要有试飞的地方，要有大量的各种天气条件下的试飞数据，才可以拿到民航局的适航证”。

专家建议

1、要给企业提供更多更好的应用场景

业内人士指出，低空经济的可持续发展，既需要政府的政策引导与扶持，也离不开市场的自我调节与创新。深圳市政协党组成员、副主席王宏彬认为，更多的支持是要给企业提供更多更好的应用场景。

宝安区政协常委庞文超同样认为，促进低空经济发展要发挥政府和市场的双重力量。他建议，开拓更多的应用场景，让低空经济接地气，从“小众体验”变成“大众消费”。同时，政府常态化地公布应用场景典型案例及机会清单，推动市场主体瞄准场景机会、带动产业落地。

中国（深圳）综合开发研究院物流与供应链研究所所长王国文表示，从市场培育的角度来看，低空经济有载货和载客两个方面。载客通勤解决城市拥堵、旅游、应急救援等问题，而且还可以考虑在大湾区城市之间进行。所以，低空飞行的需求不是问题，更多还是供给侧的问题。从载货需求来看，现在已有无人机送快递的尝试，但还只是示范性质的商业模式，用于城市配送以及城际运输。这种模式还需进一步的验证，比如距离、时效、成本收益核算等，才能大规模应用及铺开。

2、全市一盘棋 实现各区协同发展

各区如何避免同质化竞争，发挥各自优势又能协同发展？王国文认为，各区出台扶持政策和资金，鼓励生产、制造、使用，培育区域发展经济增长点无可厚非。但每个区的区域都有限，不可能形成独立封闭商业形态，要实现跨区域发展，实现全市一盘棋的发展。因此，全市要制定实施细则，建立规章和制度体系、架构，分配任务。

部门出招

市商务局：积极推动“空中深中通道”建设

深圳市商务局与市交通运输局、市工业和信息化局等部门积极推进无人机企业发展，各部门齐发力描绘“天空之城”消费新场景。

今年以来，市商务局举办“深圳新型消费季”“2024黄金内湾消费季暨暑期促消费活动”“深圳购物季”等系列大型促消费活动，结合开学季、暑促季、传统节日等主题，拓宽消费体验场景，组织无人机、无人车等新型消费电子企业积极参与；鼓励企业大力推进无人机配送等新零售配送方式；鼓励商家与无人机配送企业深度合作，将优质商品以全新体验送达消费者手中。

“2024黄金内湾消费季暨暑期促消费活动”借助深中通道开通契机，积极推动“空中深中通道”建设，顺丰及其旗下丰翼科技无人机公司推出“跨城急送”业务，通过“即时响应+无人机运输+上门送达”的运输方式，实现“跨城跨海服务范围4小时达”服务，现已开通“深圳-珠海”“海口-湛江”“深圳-中山”“深圳-东莞”4条跨城航线。

市文化广电旅游体育局：发放万份低空飞行产品体验券

面向全球游客发布“天空之城 大有可能”深圳秋季文旅计划，充分依托深圳低空经济的产业优势、政策优势、空域优势，推出了“1+7+N”系列活动，通过举办1场无人机国庆启幕大秀、国庆7天全城共万架无人机表演、发放10000份低空飞行产品体验券和超万张景区免费和优惠门票等多重好礼，联动全城300余场秋季亮点文旅活动，展现深圳“文旅+科技”的城市特色，打造深圳“全球低空经济第一城”的城市特色。

市交通运输局：拓展一批差异化低空应用试点场景

今年4月24日，印发实施《深圳市低空经济运行试验区、测试场建设总体工作方案》，明确南山、宝安、龙岗、龙华为低空经济运行试验区，龙岗、盐田、坪山为测试场；一是根据4个低空经济运行试验区基础条件，明确各试验区目标定位、职责分工，旨在拓展一批差异化低空应用试点场景。二是围绕大中型无人机适航认证、轻小微型无人机产品测试、多场景融合测试等需求，合理布局及完善龙岗、盐田、坪山、大鹏等测试场功能，形成错位协同的低空测试服务体系格局。

印发《2024年深圳市低空经济十大工作计划及重点任务清单》，根据各区优势和禀赋，按照错位发展、优势互补的原则，因地制宜明确各区2024年重点工作任务。

市工业和信息化局：推动信息基础设施通感一体化网络建设

在产业政策方面，《深圳市支持低空经济高质量发展的若干措施》涉工信部分条款正在研究制定操作规程。龙岗区、罗湖区、宝安区、南山区各区纷纷出台行动计划和专项政策，支持低空经济高质量发展。在产业空间方面，依托各区产业基础和优势布局了“十大低空经济产业园区”以及2个低空经济领域特色园区，为低空经济项目的落地提供了坚实的空间保障。

该局透露，在信息基础设施方面，正在推动信息基础设施通感一体化网络建设，组织运营商在各区部署5G-A低空通感试验基站，配置业内首个4.9G 128TR大张角通感设备和毫米波试验设备，打造全国规模最大的5G-A低空通感试验网络，为低空飞行提供通感一体保障。

统筹：南都记者 黄璐 张艳丽

采写：南都记者 黄璐 覃仕林 张艳丽 李榕

摄影：南都记者 赵炎雄 霍健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