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型小说：我的奶奶

作者：张艳荣

我家在一个小农村，家里有七口人，奶奶爸爸娘(我们那里都这样叫)哥哥姐姐妹妹。我是六六年出生的，小时候家里穷，听奶奶说，娘怀着我时还出去要过饭。奶奶个不高，但长的很俊，从我记事起，奶奶就盘着头，穿着大对衿袄，大肥裤，打着邦腿，小脚，每天收拾的很利索。

家里有张奶奶年青时的照片，黑白的那种，是奶奶二十八岁那年在北京一大户人家干活时照的。照片上奶奶穿着棉旗袍，黑黑的头发盘着，很是端庒大方。奶奶是个很精明的人，我家在村里辈分大，爷爷排行老三，别人都叫她三奶奶。奶奶脾气好，记忆里奶奶和娘很少吵架，娘和爸也很孝顺奶奶。

我们兄妹四人都是奶奶看大的，奶奶很喜欢孩子，还是个党员，娘说奶奶的娘家是个富农有不少地。奶奶和爷爷结婚时娘家陪送了一对大箱，大箱我见过，是黑色的，上面有画，好象是一条龙，就放在奶奶屋里的炕上。奶奶上过学，会认字，奶奶还会抽烟，后来老唉嗽就不再抽了。奶奶自己没有孩子，爸爸是抱养的（我们长大后知道的）。奶奶很疼爱我们，从来不打骂我们。

记得有一次，我踢毽子没有老老钱，(是那种圆形中间有个小方口的铜钱)，就把家里的一秆老秤给剪了。因那老秤的称盘是用一块两头微微向上跷的木板做的，四个角各有一个小眼，用绳子吊着，板下边每角有五个老老钱，我用那些老老钱做了几个毽子。奶奶发现后没有责怪我，只是说我毁了一件老东西，爸爸气的要打我，被奶奶拦下了。过后我才知道那是一件民国时期的老称，是爷爷当年从北京带回来的，如果放到现在，就是一件古董了，也许值不少钱，想想自己真是欠揍。

下面的事，是娘告诉我们的。爸爸初中毕业后在村里干活，二十岁时，公社给了村上两个指标，去承德煤矿上班，好多人都想去，可人家要有文化的。村支书说，村里就三个初中生，你三人抓阄，抓上的就去，这样公平。爸爸的手气不错抓上了，他和另外一个姓曲的村民在众人羡慕下，高高兴兴地去承德上班了。爸爸这一走，家里只剩下奶奶和爷爷了，过年冷冷清清。

有一天，有人跟奶奶说，小龙(爸爸的小名)不是你们亲生的，他要是在那边找了媳妇就不回来了，到那时候你老两口怎么办？奶奶说不可能，小龙不是那种人。奶奶嘴上虽这么说，心里也犯了嘀咕，晚上她把这事跟爷爷说了后，爷爷心里也发了毛，觉的人家说的在理，要真不回来就坏了。奶奶和爷爷合计了半宿，决定把爸爸叫回来，第二天，就给爸爸写了信，不让爸爸在承德说媳妇，回村来说。爸爸不同意，说过几年把奶奶爷爷接过去，奶奶又连着写了几封信，还是没回来。爸爸二十二岁那年，矿上有人给爸爸介绍了对象，爸爸写信告诉了家里。奶奶坐不住了，她买了火车票坐车去了承德找到矿上，把爸爸拽了回来。当时，爸爸是一万个不愿回来，他在矿上当调度，工作干净也轻松，工资也不少，(那时一个月几十块钱就不少了)可没办法。爸爸知道自已不是亲生的，怕别人说他忘恩负义，坏了良心。

爸爸回村后，在村里当会计，后来和娘结了婚。爷爷在哥哥七个月大的时候去世了，奶奶就搬过来和我家住。奶奶有个手饰盒是个正方型，盒子有点发绿，打开盒子有一条链抻着盒盖掉不下去，里面分成几个小格子，分别放着银簪子银花，十几个老铜板，一块银元还有几个银戒指。有两个戒指很好看，一个上面镶着个小青蛙，一个镶着条小金鱼，我和姐姐妹妹总拿出来玩儿。

有一次来了个收古瓷的，奶奶把那些手饰拿出去买，结果只给五毛钱。奶奶嫌太少了，没舍得卖。可惜，我们当时都是小孩子，不知这些是好东西，戒指后来也被玩没了。(我结婚后，娘把那块银元和银簪子给了我，我把簪子打成了戒指，把银元打成了手镯。丈夫说我败家子，我也挺后悔，留着当传家宝多好)。

奶奶没事就和几个老太太打纸牌，是长条的那种，上面有花，也有人物。现在有也是古董了吧。农忙时帮家里剥玉米，晒棉花，干力所能及的事。奶奶衣服也自己洗，说自己能干就不麻烦孩子。

八六年，奶奶七十二岁得了食道癌，什么都吃不进去，瘦的皮包骨，看了让人心疼。我们不敢当她面吃东西，怕她难受。奶奶受了两个月的罪，八月二十去世了。也许对奶奶来说这是一钟解脱，但我们所有的人都希望奶奶能多活几年。

现在，奶奶的照片还在爸爸屋子里的墙上挂着，每当我回到爸爸家的时候，我们都会念叨起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