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1969年年底,我从新疆回来到北京,就去中南海去看望他,工作人员却告诉我说,老总一家疏散了。”
多年后,杜修贤抹着眼泪这样说道。杜老口中的“他”,指的就是陈毅元帅。在杜修贤的心中,陈毅元帅是倔强的,固执的,也是非常乐观的。
不管在什么场合,陈毅元帅总是保持着这个样子,这也是陈毅元帅留给杜修贤的不灭印象!
杜修贤:到底要不要去看看陈老总呢
1969年10月,随着一号命令的下达,老帅们和一大批老干部都开始战备疏散到各地。从名单上看,陈毅元帅疏散的地方是河南开封。
得知陈毅元帅被疏散到河南开封后,徐向前元帅说:“陈老总身体不好,就不要去那么远的地方了。我的身体比他好,我和他换换,让他去石家庄,我去开封。”
就这样,在徐向前元帅的关怀下,已经重病缠身的陈毅元帅,拖着病体前往石家庄居住。
后来,得知陈毅元帅在石家庄时,杜修贤几次想到石家庄去看望陈老总,却总是因为诸多拍摄任务,一直未能成行。
不久后,杜修贤被派到毛主席身边拍摄,时间就更紧张了,实在是无法分身,便把这件事情拖了下来。
1970年8月23日,中共九届二中全会在江西庐山召开。
开会当天,周恩来总理将杜修贤和其他负责拍摄电视、电影的工作人员找来,对他们说:“
会场拍摄时,你们要注意多拍摄西边的会场。
“西边的会场?这有什么讲究吗?”杜修贤心想。虽然,杜修贤的心里有一些疑惑,但还是点着头,把周恩来总理的嘱咐记在心间。
经过一番准备,与会人员都已入场,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杜修贤快速来到自己的位置上,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随后,杜修贤便像往常一样,调试着镜头,将镜头转向会场的每一个角落,以求拍摄的画面足够清晰,不漏过一个值得纪念的瞬间。这也是他作为中央摄影师多年养成的习惯。
在调试的时候,杜修贤将镜头转到西边会场的时候,突然看到了许多熟悉的面孔,这不是老帅们和中央委员们吗?
惊喜之余,杜修贤想到了周恩来总理在会前的交代。此时,杜修贤才恍然大悟,原来,总理是这个意思啊!
在拍摄完台下的场景后,杜修贤突然发现自己心里一直惦记的陈毅元帅,就坐在自己的前排不远处。这一刻,久未谋面的杜修贤,多么想走到陈毅元帅的面前,向他问好,并和他聊一聊这些时间来的惦念,听一听他那爽朗的笑声和富有魅力的四川腔调啊。
然而,这样的场合,杜修贤有自己的任务,无法分身,这样的愿望,只能想想。但杜修贤下定决心,一定要在会后去看看陈老总,见见面,聊聊天。
后来,得知陈毅元帅被分在华北组,杜修贤便拿着摄影机来到华北组,希望能找机会和陈毅元帅见个面,哪怕是简单问候一句也好。
来到华北组后,陈毅元帅果然在会场里,但是看到会议的气氛,杜修贤知道这样的场合,是无法找到机会和陈老总说话了。
在拍了几张照片后,杜修贤想只能再找机会去看望陈老总了,便提着照相机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杜修贤听到会场上传来了“咔哒,咔哒……”的声音,是有人在打打火机。听到声音后,正准备离开的杜修贤循声望了过去,发现打打火机的是陈老总。
陈毅元帅手里的打火机是国产的那种,用汽油的,他嘴上夹着一根香烟,打火机的转轮被一次次拨动,却是一直点不着……
陈老总越拨越生气,直至后来非常生气,便把打火机摔在沙发前的茶几上,还把嘴上夹着的香烟,一把拽了下来。
这一刻,陈毅元帅的嘴动了动,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杜修贤却分明听到陈老总重重地骂道:“龟儿子打火机!”
陈老总什么也没有说,但在杜修贤一个陕西人的耳中,却是听出了四川腔,这便是两个心灵相通的人该有的默契。
知道陈老总想抽烟,杜修贤快步来到陈毅元帅的沙发后面,像一个老朋友一样,划着了一根火柴,从后面递到了陈老总的面前。
见伸过来的火柴,陈毅元帅一惊,猛地回过头来。在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时,陈毅元帅眼里闪出了愉悦的光芒,笑眯眯地将烟重新拿起,放到嘴上,并拿手拢住火苗,将烟头插进火苗里。
“嘶……哈……”一吸一呼间,陈毅元帅的神情尽显舒坦。
紧接着,杜修贤将火柴递到他的手里。这时,陈毅元帅向杜修贤挤着眼睛。在陈毅元帅的眼神里,杜修贤仿佛听见他惬意地说:“好安逸呦!”
看到陈毅元帅这样,杜修贤心里非常沉重,已经不忍直视陈毅元帅的眼睛了,便快速走到门口,离开了会议室。
走出会议室后,杜修贤一只手提着摄像机,另一只手伸到眼睛边,摸了一下,看着远方,心想:“他没有变,一点儿没变!”
随着太阳压向了西边的地平线,大美的庐山逐渐隐藏在夜幕里。杜修贤像往常一样,将当天拍摄的照片处理了一番,筛选出了一些非常好的,满意地看了一遍。
接着,杜修贤来到窗户边,看着不远处的星星点点。那是老帅们居住的地方。这些,是杜修贤从工作人员的口中得知的。
陈老总的住处,距离杜修贤的住处并不远。通过窗户,杜修贤能清楚地看到陈毅元帅的窗子,那里的灯还亮着。
“到底要不要去看看陈老总呢?他该是没有睡吧?还是算了吧?让他多休息一会儿吧!”
“不行,要不还是去看看吧,陈老总身体不好,见面的机会十分难得,还是去看看吧!”
“哎,还是算了吧!”杜修贤的心里十分矛盾,不断地改变着主意。
最后,想到陈毅元帅沉闷愁苦的目光,杜修贤决定去看他,而且马上就去!
陈毅:老杜,你有没有办法搞一个
夜幕中,一个黑影走向了一栋二层小楼。在门口,杜修贤敲了敲门。
“吱呀”一声,门开了,出来的是陈毅元帅的秘书。“是老杜啊,怎么这么晚了还过来?”说着,秘书丢下杜修贤,便跑上了楼。
杜修贤刚来到楼梯口,便听见了熟悉的四川腔:“叫他上来,快叫他上来呀!”
听到陈毅元帅熟悉的声音后,杜修贤加快了上楼的步伐。在杜修贤出现的那一刻,陈毅元帅说:“老杜,你好大的胆子,也敢来看我啊?”
听了陈毅元帅的话,杜修贤“哈”地一声笑了出来,在杜修贤的笑声中,分明在说:“真有意思啊!刚才还叫我赶紧进来,这会儿又说我胆子大,敢看他?”
得知是周恩来总理将杜修贤从新疆叫回来的,陈毅元帅幽默地说:“哈哈……你好福气呀!有个好后台,哈哈……”
听着陈毅元帅爽朗的笑声,杜修贤的每一个毛孔都是快乐的,这才是他认识的陈老总嘛!
两人聊了一会儿,陈毅元帅拿出一包烟,丢到杜修贤的面前,说:“老杜,以后不要来看我了,我怕……”
“你身体不好,还这么大烟瘾吗?”没等陈毅元帅说完,杜修贤便打断了他的话,将话茬引向他处。
陈毅元帅接过杜修贤的话茬,说:“哎,戒不掉了,也不想戒了!”杜修贤说:“老总,看上去,你的身体还可以嘛。我年轻,吸烟多没什么问题,你可要节制吸烟哟!烟是可以提神,也解闷,但听说也致癌啊!”
听了杜修贤的话,陈毅元帅自信地说:“还凑合吧,人老了,也就是个别零件磨损了。有时候,运转起来不太灵敏,不是这儿卡着,就是那儿生锈。但是我觉得大病是不会有的。”说着,陈毅抬起手,摸了摸胸口,说:“我的心脏,就没有毛病,这是主要部件!”
陈毅元帅说完后,杜修贤的心里不无担忧地说:“要保重啊!”陈毅元帅还是那般乐观,满不在乎地说:“
来,再抽一支!
说完后,陈毅元帅从衣兜里摸出开会时使用的那只打火机,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并没有用手指拨动转轮,说:“唉!这龟儿子的打火机,用了没几天就打不出火了,打出了一肚子气!”
杜修贤接过话茬,说:“老总,听说老外生产的一种新型打火机,好像叫气体打火机,比咱的这个好用多了!”
听了杜修贤的话,陈毅元帅顿时来了兴趣,睁大了眼睛说:“
是吗?真有没那么好?老杜,你有没有办法搞一个?怎么样?帮我搞一个?
”说着,陈毅往杜修贤的身边凑了凑,显得有些神秘,还拿手指做了一个摁打火机的动作。
听了陈毅元帅的话,杜修贤一口答应了下来,但心里还是隐隐有些作痛。见杜修贤如此爽快便答应下来,陈毅元帅十分高兴,说:“那我可要好好谢谢你哦!”
说着,陈毅元帅立刻变得眉飞色舞起来,好像那只气体打火机已经到了他手里一般。对于这件事,杜修贤后来回忆说:
“如果不是我亲眼所见,亲耳所听,有谁会相信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务院副总理、元帅、外交部长会为一只气体打火机而苦恼!”
又闲聊了一会儿后,杜修贤看了一下手表,已过午夜了,因担心陈毅元帅的身体吃不消,便起身告辞。
见杜修贤站起来,陈毅元帅也站了起来,一直将杜修贤送到楼下。出门后,陈毅元帅在门口紧紧地握着杜修贤的手,上下重重地摇着,还是那般有力。
从陈毅元帅处出来后,杜修贤一个人往自己的住所走去。一路上,每走一步,杜修贤都感觉庐山上的气温在下降。感到有些寒冷,杜修贤竟然打了个寒颤。随后,杜修贤将手放在胸口,把衣领收了收,以免更多的寒气侵入心口。
在会议结束的那一天,杜修贤到餐厅去用餐,正好碰上了陈毅元帅、徐向前元帅和蔡畅三人的秘书,便相约在一桌吃饭。
席间,三人正在聊天时,陈毅元帅背着手来到他们四人的桌前,看了看桌上的饭菜。
看见陈毅元帅后,他的秘书赶紧站起来,问他要不要坐下来一起吃点儿。陈毅元帅抹了一下嘴,笑着说:“
我吃过了。哟,你们的菜和我们的菜一样嘛!嗯,就是少了酒哦
说着,陈毅元帅将头转向杜修贤,问他还喝不喝酒。当听到杜修贤说喝的时候,陈毅元帅说:“我去拿一瓶给你们喝!”
说着,陈毅元帅当即转身前去拿酒,杜修贤想要制止已经来不及了。
陈毅元帅走后,秘书们都笑着对杜修贤说:“老总就记得你会喝酒,还逞能,替总理喝酒,结果喝得东倒西歪。现在还这么穷喝,等会儿酒来了,你可别一个人给独吞了!”
见秘书们取笑自己,杜修贤也笑着说:“什么跟什么呀,老总爱喝酒,我是陪他喝的。待会儿没你们的份儿啊,就我和老总喝!”
听到杜修贤要和陈毅元帅单独喝酒,陈毅元帅的秘书赶紧说:“老总现在不能喝了,消化不好,一喝酒就肚子疼!”
杜修贤不信,只知道陈毅元帅身体不是太好,但不知道他喝酒就肚子疼的事情。在杜修贤的记忆里,陈毅元帅喝酒是海量,那酒量大的惊人,不让他喝酒,他不难受吗?
杜修贤正想着,连陈毅元帅已经回到他们身边都浑然未觉。突然,“砰”的一声,将杜修贤的思想从回忆拉回了现实。杜修贤定睛一看,真是好酒啊,竟是一瓶江西名酒:
四特酒
说着,陈毅元帅将酒往杜修贤面前推了推,乐呵呵地说:“老杜你能喝,一斤八两是不会醉的!”
杜修贤接过酒瓶,给陈毅元帅倒了一杯,递了过去,说:“老总,你也来一杯!”“我没有那个口福了,不能喝酒哦,一喝肚子就有意见,你们喝吧,喝吧。”陈毅元帅接过酒杯,将它放在桌子上,遗憾地说道。
听到陈毅元帅这样说,杜修贤也不好勉强,便给其他人一人倒了一杯。看着每个人面前都有酒杯,陈毅元帅才带着遗憾,满意地离开了。
不久后,陈毅元帅和徐向前元帅等人相继离开庐山,回到各自的疏散地。他们走后,杜修贤留在庐山,又拍了一些风景照,直到9月中旬才回到北京。
杜修贤:为什么不早点儿送来呀
回到北京后,杜修贤一直记着给陈毅元帅的承诺,想着谁谁谁要出国了,谁谁谁刚回来,一次次地踏进他们家门,只为寻找一只气体打火机。
终于,在一个刚回国的朋友家里,杜修贤找到了一只气体打火机。手里拿着打火机,想到终于可以兑现承诺了,杜修贤十分开心。
就在杜修贤带着打火机刚要出门的时候,被那位朋友的爱人截了下来,说是这只打火机已经答应给人家了,无法反悔,非让杜修贤把打火机留下,才肯放他出门。
后来,杜修贤向一个经常出国的朋友打听,能不能给他搞到一个气体打火机。那位朋友回答说可以是可以,但是得等着。杜修贤问需要等多久,那位朋友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他排在第29位。
听到这样的回答,杜修贤差点儿喷了血,便对那位朋友说是帮陈毅元帅找的,那位朋友才答应将他的排名提前,尽量早点儿。
杜修贤没有想到,这个“尽量”,一等便是几个月。
一天,杜修贤突然听到一个消息,陈毅元帅被检查出患了癌症。这个消息如晴天霹雳,砸在了杜修贤的心上。他没想到,几个月前一句担心的话,竟然这么快就变成了现实。
这时候,杜修贤对那只打火机的期待,是前所未有的急切。盼望着那个朋友能快点儿将答应他的气体打火机,交到他的手上,好让他带着那只精美的气体打火机,去看望陈毅元帅。
然而,那只答应下来的气体打火机,却一直杳无音信。
后来,杜修贤低着头来到陈毅元帅的病房里看望。在病房里,杜修贤静静地陪着陈毅元帅,一直不敢在他的面前摸出烟盒和火柴。杜修贤知道,陈毅元帅一定还在想着那一只气体打火机,那是他答应陈毅元帅的。
在陈毅元帅生命的最后三天里,杜修贤几乎没有离开过。直到陈毅元帅离开这个他奋斗了一生的世界,杜修贤都没有等到朋友把答应他的那只气体打火机给他送来。
几天后,那个朋友从国外回来了。他拿着一只精美的气体打火机,来到杜修贤家,兴高采烈地把它交到杜修贤的手里。
看着手里精美的气体打火机,杜修贤心里非常失落,一点也高兴不起来。突然,杜修贤向那个朋友咆哮道:“太迟了!为什么不早点儿?为什么不早点儿呀?”
说着,杜修贤站起来,没能顾及那个朋友的感受,拿着那只迟到的气体打火机,走向书房,将它珍藏在书橱的最高处,当作了永久的纪念。
杜修贤知道,那个精美的气体打火机,承载的不仅是永久的纪念,更是一份永远的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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