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故事：障眼仙法

王志，宋代宣和年间云阳人。年少时跟随一个道士游历四方，直至三十岁才回到故乡。

旧日与他相熟的乡民向他问起这些年的经历和收获，王志就说一些离奇的妖魔并仙法之事。众人听了都笑作一团，只当他是在故弄玄虚随口胡诌罢了。

村子东边有一口枯井。二十多年以前，这口井还是附近许多乡民的取水之地。后来水井枯竭，来这边的人也少了。

本来只是自然现象，但附近一些老人总爱拿这个编鬼怪故事，说是里面有投井自尽的妇人的冤魂，还有的说里面有断手断脚的水鬼，以此来吓唬那些试图靠近枯井的小孩。

以防万一，人们用一块大石板封住了井口，防止有人掉进去。

某天，一群孩子因为调皮，将封口的石板推开了。孩子们望望枯井的深处，说要比拼勇气：谁最先攀着井边挂在井壁上，并且能自己出来，就是他们的大王。

有个块头稍大的小男孩第一个站了出来。前头还很顺利，扭着身躯进入了井内。等他打算爬出来时，脚下突然一滑，双手就要攀不住了。

等在外面的小伙伴们自然也发现了，有的人想上去帮忙，有的人却说：“若是靠别人出来的，可就不作数了。”

小男孩不愿前功尽弃，拒绝了别人的帮助。随后他费了老大劲还是无法上去，很快就体力不支了，然而依旧咬牙不肯向人求救。

王志正好路过，看到这么危险的场景，就要上去救人，结果被几个小孩拉住。小男孩甚至怕他过来，还说了几句狠话。

王志弄明白了他们的游戏，走到一边，不知想到了什么，捡起地上一根枯树枝，悄悄扔到了井边。

瞬时，枯树枝起死回生，变成了绿色韧枝，一把卷住小男孩拖了上去。小男孩安全出来后，站在地上愣愣的，还没反应过来方才所发生的事。

小伙伴们都跑过来叫他大王，他更是迷惑：“不是我……是一段树枝将我拉出来的……”

其他孩子不解：“说的什么呀？明明就是你自己出来的！”

小男孩回头看看那口枯井，方才险些就要掉进去，里头就像是野兽张开了巨口，他以后再也不敢来这里了。

孩子们离开后，王志的心情却久久无法平静下来——这还是他离开师傅后头一回成功施行“仙法”。

过去他跟随道士师傅走南闯北，见过师傅手里的各种“花样”。师傅告诉他不过是些障眼法，骗骗世人罢了。王志不以为然，一直想要偷学，都没能成功。

直到有天，他们走在荒郊野地上路过一家包子铺。

道士平日里都是乐善好施的人，那天却趁着店家不在，进去偷拿了几个包子。还告诉王志，那店家不是什么善类，自己拿他的包子去救穷人也是为对方消解罪孽。

师徒二人还没走远，店家已经发现他们偷包子了，放了几条恶犬出来追赶。

道士站在原地不动，对王志说：“你不是一直想学什么法术？今日便给你这个机会。”

随即，他从旁边一棵柳树上折下一段柳条，等到一条恶犬靠近时，将柳条扔到地上。柳条瞬间变成了一条细长的毒蛇，死死咬住了恶犬的脖子，速度奇快。接着其他恶犬也遭了同样的结局。

这时，一只小狗跑了出来。王志立刻折下一段柳条，想要学着师傅的样子施行法术。

等到小狗靠近时，念了念咒将柳条扔到了地上，结果柳条瞬间变成了一块肉骨头。小狗看起来很高兴，啃了啃骨头，又冲着师徒欢快地叫了几声。

王志不理解：“怎么和师傅变出来的不一样？”

道士捋着长胡子笑了：“又不是恶犬，没有伤人之心，你拿那些毒物对付它作甚？”

后来王志拜别师傅，踏上了回故乡的旅途。

途中又饿又累，他想起师傅教过的仙法，折了树枝想变点吃的出来，结果什么都没有。又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他有些急躁，将折下来的树枝都当成食物往嘴里塞。

路过的老大娘看见他这副举动，只当他是饿疯了，好心给了他几个馍饼。王志接过馍饼感激涕零，也顾不上仙法有用没用了。

回到老家后，王志忍不住向人说起他跟随师傅游历时碰上的奇事，以及师傅的仙法，但大伙都不信他。

而今他意外施展出仙法，救了一个小男孩，心里颇有成就感，同时也开始飘飘然，想着要让那些看不起他的乡民都来见识一下。

于是，王志敲锣打鼓喊了大家聚到枯井这边来，说要在大家面前证明一下，他之前所言非虚。

“听说这口井里闹鬼，大伙都不敢再靠近。今日王某就替大家下去看看，井底下究竟有没有妖魔鬼怪！”

他刚说完，几位乡民就开口道：“有没有妖魔不知道，就怕你下去了上不来，俺们可不会白花力气陪你玩这种无聊的游戏！”

王志感到自己又被看扁了，气冲冲道：“区区一口小井，还能吞了我这大活人不成？我如今就是什么也不带，徒手就能上下自如。”说罢，转身朝井口走去。

其实王志事先在身上藏了一段嫩绿的枝条，打算一会儿就靠这个上去。可他才转向井内，立刻感到里面阴气森森。也不知挨到了什么，像是有只手抓着自己的屁股往下拖。

王志本就不是什么胆大之人，只下去了一小段就打算往上爬了。他掏出树枝，按着师傅教的念咒，可树枝一动不动，更别说拉他上去了。

他急得锤了下井壁，这下没抓稳，如同当时的小男孩一样，只差一点就要掉下去。

还是一位大汉听见了动静，过来将他拉了上去。

“瞧你这小身板，跟个半大的小子一般，以后没人的时候可别再来这里了，咱们可不是每回都能及时救你的。”

王志出来后，见等在井外的乡民们都在嘲笑他，头垂得更低了，脸颊通红。

人群中不知谁讥讽了句：“咱们这哪有人见过什么水鬼？莫不是听信了老大爷们说的鬼怪故事，想来为民除害？”

紧接着就是一片笑声。

这时还有位老人站出来说，那些鬼怪故事都是他们编造出来吓唬孩子的。这话如同在王志脸上添了两巴掌，众人笑得更欢了。

王志挠着头怎么也想不通：“真是奇了，明明师傅就是这样做的，咋的我就老是做不成……”

却说离枯井不远的地方住着姓丁的一户人家，家中一双儿女都是结巴。当兄长的名叫丁猛，小妹丁香。丁香幼时走丢，前两年才被家人在路边发现，带回了家中团聚。

丁家二老大半生攒得不少积蓄，也算是附近有头有脸的人家。盼着失而复得的女儿能有个好的归属，托人四处相看，终于为她找到一户还不错的人家。

那家姓查，仅有查子这么一个儿子。查子能文能武，家里有十几亩良田，听说其叔父还伺候过宫里的贵人。总之，这已经是丁家二老所能找到的最好的女婿了。

因与丁家距离较远，当时仅仅是口头暗示，看那查家似乎也有意，只等日后对方正式上门提亲。

近日，村里人时常在深夜听见棍棒之类的武器击打的声响。后来才发现，是丁家儿子丁猛在学武术。

王志和他是幼时的玩伴，见此忍不住调侃道：“难不成是怕小妹嫁到了豺狼窝里，你好提着武器上去解救？”

被看穿心事，丁猛也不隐瞒了：

“你说……的不错，我的……的确有这样的顾……虑。我家小妹好……好不容易才找回来，要嫁……嫁人了，我可不得给……给她看看好咯！

那个姓查……的，我托人去打探，人说他是个赌……赌徒，家里欠了不少债……难不成就等着我妹子的嫁……嫁妆给他填平？

我向……向爹娘说了这事……可爹娘都说……说我是舍不得小妹才会顾……顾虑太多……

诶……这……我也不大会说……说话，就想练……一身功夫，要是将来的妹……妹夫真敢欺负我妹子，我……我立刻就打……打破他的头……”

王志听后，摸着下巴想了想，问道：“怎么不把这话告诉你小妹？她也该知道未来的夫婿是什么样的人。”

丁猛不说话了，他并不希望小妹负担太多，只想提前为她准备好一切。

没想到丁香突然从屋里走出来，似乎听到了他们方才的对话，说道：“既然哥说不……好，那……我……我就不嫁，大不了当……当姑子去……”

于是，兄妹二人齐心向父母说了他们的想法。毕竟还是心疼女儿更多，丁父丁母自然不会做出强迫的事来。

可马上查家的人也该来提亲了，就这么平白无故把人当猴耍，传出去对丁香的名声也不好。

丁猛想了个主意，说要让小妹学别人家抛绣球选夫婿，结果立刻遭到了父母的反对：“绣球不落到查家儿子手里，也会落到其他男子手上，这也太随便了……”

“那……比……比武……招亲呢？”

丁猛刚说完，又遭了父母的骂声。

“尽出些馊主意，闺女哪会打架？不是白白将人送出去？”

丁猛赶紧解释，称到时自己会男扮女装代替小妹上去比试，反正到时候先打赢那查子，再找借口下场就是了。

思来想去也就这么条路子，一家人便开始着手准备。

再说那查家正要上门提亲，突然接到这个消息，有气都不好发作，毕竟这可是当下唯一能帮他们家还清债务的冤种了。于是，查子只好赶了远路过来参加所谓的比武招亲。

当他得知自己是第一个上场的，心里这才好受了些，暗想：“哼，算他们识趣！那个从外面捡回来的娘儿们，身子早不知被多少人给污过了。也就我才不嫌弃，她若是不知好，乖乖服侍我家里人，日后有她好受的……”

正想着，对面的“丁香”也上场了。

查子看别的不大懂，但过去时常流连于烟花之地，见过的女子可太多了，高矮胖瘦哪种没看遍，眼前这位分明就是个男子假扮的，顿时怒气丛生，破口大骂起来。

“好你个姓丁的，找个汉子来充数，拿我查某当瞎子哪！”

台下有不少人是过来看热闹的，见此也纷纷为查子抱不平：“是啊，不能欺负人家外地人，该怎样就怎样，让丁家女儿上来呗！”

丁猛没想到自己的伪装这么轻易就被识破了，为此而深深地懊恼。过去他在街头卖艺挣钱，扮什么是什么，没想到这回被一个混小子给看穿了。

正不知该怎么办，丁香突然走了上来，手里拿着光滑苍绿的藤条——正是王志给的。

丁猛要劝她下去，自个反倒被推了下去。丁香回给兄长一个自信的笑容，似乎在说“这场比试我必定能赢！”

查某站在台上，终于看到了真正的丁香上来。看着对方秀丽的容颜，心痒痒的，笑得不怀好意，暗想：“看来这个小结巴娶回去也不是只能还债用……”

还不等他再继续胡思乱想，对面突然一鞭子抽过来，精准地打在他身上。查某痛得尖叫一声，扔了手里的武器跪倒在地上。

丁香却并不手软，又是一鞭抽下，地上传来查某更加惨烈的痛呼。他立刻认输求饶，丁香才停下。

台下一片叫好，都为丁香的高强武艺而感到惊叹。

查某缓过来后很是不甘，拉开衣服要向众人展示被丁香鞭打出来的伤痕。

“你们看哪！看看我这一身的伤！这人故意用带着倒刺的藤鞭当武器，可见其心肠之歹毒！若非我……”

还没说完，台下的人都抢着说话。

“哪里有伤啊？莫不是故意来讹人？”

“哟！细皮嫩肉的，真就受不住姑娘家的几鞭子……”

众人七嘴八舌，从一开始帮查子说话纷纷转变成了指责。

查子低头看了看，发现自己身上完好无损，并没有什么伤痕，连红印都没有，顿时感到十分难堪，仿佛他真的比姑娘还要矫情，挨到一点点打就叫喊叫痛的。

他想不通，方才明明感觉到那鞭子上带刺，而且扎得很深。不然他一个练武多年的，哪儿会那么容易倒下。

他反应过来，叫住准备下台的丁香，让大家去看她手里的藤条。

众人看去，那藤条再普通不过，光滑得连一点刺都没有，细细的一条没什么分量，还不至于两下就让一个成年人倒地不起……因而都转过头来笑骂查子扭扭捏捏娘儿们兮兮的，不像个男儿。

查某如今一再丢脸，再也说不出话来，灰溜溜地回家去了。本来他也可以拿当初丁家派人来示好的事说出来，但他如今并不想再娶这个女子了——那种挨打的痛楚，他这辈子不想再体验。

丁香终于得以全身而退，全家都为此而欢欣鼓舞。他们没忘记关键之时是王志帮的忙，若非他给的藤条，那查子哪有那么容易被打跑。

王志得了丁家送来的银子和礼品，渐渐明白了师傅所说的“障眼法”之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