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琏：潜伏在蒋介石身边的特工，陈布雷的叛女，两代人的歧路悲歌

1967年一个冰冷的秋夜，她从楼顶纵身一跃，扑向了黑暗的大地，48岁的陈琏命丧黄泉，结束了短暂而又传奇的一生。她走得很不舍，就像20年前她的父亲，拿起一满瓶安眠药一颗一颗塞进嘴里一样，那也是一个绝望的秋夜。她的父亲很有名，陈布雷，蒋介石麾下首席笔杆子，国民党的文胆，她却很叛逆，为了信仰背弃家族，成为潜伏在父亲身边的红色特工。两代人的歧路悲歌，与时代的洪流裹挟在一起，如果有来世，相信他们一定不会卷入政治，做一对平常人家的父女可好。

陈布雷，是一个充满理想主义的旧式文人，被蒋介石誉为“当代完人”，在国民党高层中享有极高的声誉。陈布雷出生于1890年，浙江人，跟蒋介石是老乡。年少时候的陈布雷就显示出惊人的才华，为人正直，写得一手锦绣文章，胸怀祖国和人民。

1911年，弱冠之龄的陈布雷就在上海新闻界崭露头角，他用犀利的文字，发表一篇篇振聋发聩的文章，宣扬共和精神，成为文化界反帝反封建的先锋。20年代初，陈布雷主笔的上海《商报》，针砭时弊，笔锋锐利，甚至比国民党的官媒还要出名，受到了孙中山先生的赞誉，并称之为忠实的党报。陈布雷宣扬革命的爱国精神，也得到了共产党的高度肯定，其文章也经常被共产党转载。陈布雷以其文人的气节、革命的精神、锐利的笔锋，赢得了国共两党的赞誉。然而，一切从1927年陈布雷同蒋介石那场会面开始，他的人生轨迹开始变了！

1927年，陈布雷在同蒋介石会面后，决定加入国民党，实现自己文章救国的革命理想，从此，他从一个独立的文人走上了政治舞台，而政治从来都不是那么简单，这也从侧面成为他一生悲剧的源泉。从政后的陈布雷，深得蒋介石的信任和赏识，职位节节高升，一步一步成为蒋介石的“军机大臣”，在国民党中的地位举足轻重。

而陈布雷也视蒋介石为伯乐，感怀蒋介石的知遇之恩，大有古代“士为知己者死”的士大夫气节，尽心尽力辅助蒋介石，成为蒋介石最为得力的笔杆子，蒋之文稿，十有八九出自于陈之手。1937年，抗日战争爆发，支持抗战的陈布雷走上了个人政治生涯的巅峰。蒋介石发表的《告黄埔同学书》引起全国轰动，如果战端一开，那就地无分南北，人无分老幼，无论何人皆有守土抗战之责任，这样振奋人心的慷慨词句就出自陈布雷之手。

而后，随着蒋介石日渐走向独裁以及积极反共，陈布雷深深陷入两难的矛盾中，痛苦万分。一方面作为蒋介石的笔杆子，必须完全遵照蒋的意思，服从他的指示。另一方面，作为一个铮铮铁骨的爱国人士，从他笔下流出的很多文字其实是违背他的初心和原则的。正如他自己所说，已经沦为别人的工具，躯体和灵魂已经不属于自己，这也是他一直痛苦的源泉。

陈布雷最终因为跟蒋介石的一次争吵，成为他走上自杀殉道的导火索，蒋介石怒骂他教子无方，自己的孩子都跑到共产党那边去了。被蒋介石骂的这个孩子，正是陈布雷的小女儿陈琏，放着千金小姐不做，最终背叛家门，成为一名共产主义者，可悲的是，就像父亲一样，她也最终走上了自杀殉道的道路，革命不是请客吃饭，政治是残酷的。

陈琏，一个小可怜儿！

1919年，陈布雷和妻子杨品仙迎来了他们的第五个孩子，然而，正是这个孩子的到来，改变了这对伉俪情深的模范夫妻的后半生。不同于三个哥哥和一个姐姐，陈琏的到来给陈布雷带来了深深的痛苦，以至于出生几天就被父亲扔出楼外，好在命不该绝，被天棚接住，没有摔死，外婆及时救下了这个可怜的小生命。

陈布雷之所以如此狠心，是因为妻子生这个小孩时，因血崩引起高烧，极力抢救后最终离世，夫妻感情极好的陈布雷悲痛欲绝，认为这个小孩是不祥之物，将所有的痛苦发泄到无辜的小孩身上，先是把她放在痰盂里，想要淹死她，被岳母制止后，“丧心病狂”的陈布雷一把把小孩扔出窗外，好在大难不死，岳母坚持将这个小可怜儿收养，并为她取名“怜儿”，用来铭记她不幸的身世。

对这个小生命，知书达理的陈布雷近乎丧失理智，在他克己守礼的一生中极其罕见。得不到父亲待见的“怜儿”得到了外婆的偏爱，外婆把“怜儿”带回浙江老家，对女儿的遗孤分外疼爱，在乡下无忧无虑的环境中，“怜儿”度过了快乐的童年，直到6岁时，她来到了大上海。

年迈的外婆已经无法抚养渐渐长大的“怜儿”，此时的陈布雷，已经在上海新闻界很有名气。在十里洋场的大上海，“怜儿”见到了陌生的父亲，而此时的陈布雷，早已为当初差点亲手毁了这个孩子而后悔。再看调皮可爱的“怜儿”，眉眼间多有妻子杨品仙的模样，对“怜儿”更加疼爱，以来弥补6年来对女儿的亏欠。

在乡下长大的“野孩子”“怜儿”对都市生活极为不适应，好在陈布雷的续弦王允默非常贤惠，不仅处处迁就着“怜儿”，还教她读书写字。在父亲和继母的悉心教育下，“怜儿”渐渐退却了乡野气，成长为一个有礼貌、有教养的城里小孩，但是她那倔强的小脾气却一直没有变，很多时候都喜欢跟父母对着来，家教很严平时不苟言笑的陈布雷对这个女儿却很放任，可能是觉得对女儿心中有愧，一直宠溺着她。后来送她去学堂的时候，陈布雷给她取了一个学名，陈琏，一是谐音怜，暗喻她悲惨的身世，二是琏是古代用来祭祀的祭器，缅怀因生她而离世的母亲。

父亲，我要上大学

在陈琏来到父亲身边的第三年，陈家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这一年，陈布雷加入了国民党，从报社的文人走向了政坛，成为了蒋介石的御用笔杆子。参政后的陈布雷仕途得意，很快就进入国民党的上层圈子，成为蒋介石的左膀右臂。而受传统思想影响极深的陈布雷，不赞成女孩子读很多的书，因此希望陈琏读个幼师就可以了。

在父亲的引导下，陈琏和姐姐一样考取了幼儿师范学院，但是叛逆的陈琏并没有像姐姐一样，而是向父亲提出不想读师范，要考高中上大学，读更多的书。陈布雷家中子女众多，虽然身居高位，但是他为官清廉，从来不会公饱私囊，家中不免有些捉襟见肘。

颇有主见的小陈琏提出一定要考上公费的高中，不为家里添加更多的负担，此后陈琏更加的努力刻苦，终于如愿考入公费的杭州高中，虽然不赞同女儿读过多的书，看着如此勤奋上进的小陈琏，陈布雷也甚是欣慰。在杭州高中求学的时光里，陈琏看到了外面更大的世界，接触到了更多的思想，革命的种子已经悄悄播种在了她心间，而此时，她自己还有父亲陈布雷却浑然不知。

在战火纷飞的年代，求学之路显得异常艰难。1937年，抗日战争全面爆发，陈布雷凭借替蒋介石起草的《告黄埔同学书》声誉达到了顶峰，他本身也是一个坚定的抗战主义者。在南京沦陷后，国民政府迁都重庆，在民族危亡的生死时刻，年轻的陈琏展现出了极大的爱国热情，她本想继续留在江浙参与抗日救国运动，但是父亲举家迁往重庆，她不得不在搬到重庆继续求学之路，进入重庆国立二中学习。

在陪都重庆，陈琏阅读了大量的革命书籍，接受了更多先进的思想，思想也逐渐成熟。另一方面，耳濡目染中，陈琏对国民党的腐朽黑暗厌恶至极，对父亲愚忠国民政府深深地不解，她试图走向另一条抗日救国的道路。

分道扬镳，父亲向右，女儿向左1938年夏天，陈琏做出了人生最重要的抉择，她秘密地加入了共产党，父亲陈布雷完全不知情。

来到重庆后，陈琏更加坚定了她的信念，很快，这位思想进步的爱国学生就进入了党的视线。发展国民党高官的女儿入党，这看起来是多么的荒谬，然而，陈琏经受住种种考验，最终秘密入党。鉴于她的特殊身份，组织上对她也是格外关心，包括周总理和夫人邓颖超都对陈琏非常关切。陈琏也不负众望，继续留在父亲身边，从事党的地下工作。次年，陈琏以优异的成绩考入西南联大，进一步接受革命思想的熏陶，在联大，除了思想上更进一步，爱情也不期而至。

那时，陈琏的上线是学长袁永熙，同样也是出身于名门望族最后投身革命的热血青年，当时任西南联大的支部书记，相似的家世，共同的理想，将两位爱国青年紧紧地扭结在一起，最终成为革命伴侣。随着抗日战局的发展，日本人三个月灭亡中国的企图被彻底粉碎，抗日战争从全面防御进入了相持阶段。

此时，蒋介石消极抗日，积极反共的真实面目一步一步暴露，为蒋介石捉刀的陈布雷陷入了深深的痛苦中。满腔热血的陈布雷是坚定的抗战分子，但是又不得不听从蒋的指示，积极反共，为人捉刀是痛苦的，抗战后期的陈布雷深深感受到了理想的幻灭，为几年后的自杀殉道埋下了伏笔。女儿陈琏更是陈布雷不愿意提及的，深谙政治的陈布雷教导子女千万不要从政，专心学习一个安身立命的技术，他的大多数子女也是听从父亲的教导。然而，陈琏不仅没有记得父亲的话，在革命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以至于跟父亲两相决绝，分道扬镳。

两代悲歌，父女相继自杀

1941年蒋介石发动“皖南事变”，公开反共，陈琏和其他地下党员一样，秘密转移到了山区。在给父亲的信中，她说道这条道路虽然会很艰辛，但是为了祖国的自由，我没有别的话说。陈布雷不禁打了一个寒颤，万万没想到，他一直教导的远离政治，陈琏不仅没听，还极有可能跑到了共产党那边去了。

这时候，不仅陈琏生命存在危险，如果身居高位的陈布雷女儿叛敌，他的政治生涯也岌岌可危。好在陈琏的身份并没有暴露，后来，为了地下工作，陈琏还是回到了父亲身边，继续潜伏。虽然陈琏回到了家里，但是每每与父亲论及时事，双方都存在根本的分歧，经常不欢而散，父亲也极力反对跟女儿谈及政治，久经政坛的陈布雷已经认透了肮脏的政治。

抗战胜利后，陈琏和袁永熙的爱情也修成了正果，1947年，有情人终成眷属，他们在北平举办了盛大的婚礼。陈布雷对这个女婿起初是非常质疑的，经过多方打探，知道他出身名门，是年轻有为的爱国青年时，最终同意了他们的婚事。陈布雷说道这个女婿虽然思想左一点，但只要不是共产党就好，陈布雷可能至死都不知道，命运如此地捉弄他，他的女儿女婿就是最坚定的共产党人。

新婚燕尔的陈琏和袁永熙很快就锒铛入狱了，因为北平的地下组织暴露了，所有线索都直指陈布雷的女儿女婿可能就是地下党。狱中的袁永熙夫妇坚贞不屈，没有供出组织上的任何一个字，审讯的人也没有确凿的证据，加之是陈布雷的女儿，关了一段时间后就放了。对于陈布雷女儿入狱的事儿，虽然最后不了了之。蒋介石非常生气，陈布雷虽然表面上要秉公处理，但是暗地里，也感受到了他俩极有可能就是地下党。因为入狱，陈琏腹中的胎儿流产了，被父亲送回浙江老家软禁了，革命事业也不得不终止，心情极度郁闷。

而此时，比女儿更郁闷的莫过于父亲陈布雷。内战全面爆发后，不得民心的国民党节节败退，而国民党官员却人人自危，趁机大发国难财，伺机把财产转移，陈布雷心中的理想国坍塌了，对党国的前途忧心忡忡，对现实无比绝望。加之长时间超负荷工作，健康状态极其糟糕，到了神经衰弱的地步，渐渐露出下世的光景。

1948年11月12日，下定决心的陈布雷写好了遗书后，召集女婿袁永熙来，过问他最放不下心的这个逆反的女儿陈琏，让她好好静养。当晚，陈布雷就服药自杀，结束了铁笔圣手、孤独矛盾的一生。比父亲更悲惨的是可怜的陈琏，由于历史原因，反右倾时袁永熙被判为右派，陈琏被迫与挚爱袁永熙离婚，才保住了命，文革时期，命运的重锤再次暴击苦命的陈琏，她被定性为叛徒，不堪其辱的陈琏，跟父亲一样，选择了自杀殉道，结束了短暂而又传奇的一生。

结语

愚忠的父亲，叛逆的女儿，为了不同的政治理想，他们走向了决裂，走向了不同的革命道路，为了共同的政治理想，他们选择了为理想付出生命，选择了自杀殉道。国事和家事，理想与亲情，时代与命运，错综复杂的矛盾纠缠在一起，两个人自杀悲剧，是两代人的歧路悲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