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演义》中记载了这样一个故事:
话说曹操当年刺杀董卓失败后,自洛阳逃离,亡命天涯。
他在逃亡路上被陈宫所救,两人一同到曹操昔日好友吕伯奢的家中避难。
吕伯奢见到二人非常热情,于是便打算杀猪款待他们,曹操在房中听见磨刀声,怀疑吕伯奢准备用自己的项上人头去邀功。
于是一时恼羞成怒,拔剑杀光了吕伯奢的家人,而吕伯奢因为出门买酒而暂时逃过一劫。
直到吕伯奢提着酒回来,曹操才意识到自己错怪了他,但错已铸成,为了防止吕伯奢寻仇,曹操又挥剑将他杀害。
陈宫见此,指责曹操残忍多疑,然而曹操却说:
“宁教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
陈宫听罢此言,更加认定曹操是个不义之人,便离他而去。
可以说,许多人对于曹操的讨厌,都是源于这一情节。
《三国演义》中塑造的曹操,多疑、残暴、自私、近乎冷血。
但历史上真正的他,果真是这样吗?
汉献帝初平元年(公元190年),各路军阀起兵讨伐董卓,但都各怀私心,想要借机扩充自己的势力,无人敢打头阵。
曹操独领三千人马在荥阳迎战董卓部下徐荣,不幸战败。
不久,讨伐董卓的联军四分五裂,为了利益自相残杀,从此汉末长期的军阀混战拉开了序幕。
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奸雄”曹操写下了此生最深情的一首诗——《蒿里行》。
蒿里行
关东有义士,兴兵讨群凶。
初期会盟津,乃心在咸阳。
军合力不齐,踌躇而雁行。
势利使人争,嗣还自相戕。
淮南弟称号,刻玺于北方。
铠甲生虮虱,万姓以死亡。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
《蒿里行》是汉乐府旧题,原本是当时百姓送葬时所唱的挽歌,却被曹操用来议论时事,可见此诗悲凉之基调。
关东各处仗义之士,都在起兵讨伐凶残之人,也就是董卓及其背后的一众党羽。
最初他们定下盟约,同心讨伐董卓,但汇合之后,却各自为各自的利益算计,不肯同心协力,谁也不愿打前锋。
只因“势”与“利”二字,引起了诸方势力的争夺对立,竟惹得他们自相残杀起来。
袁绍的表弟袁术在淮南称帝,袁绍则扶持着傀儡皇帝在北方掌握大权。
史书记载的是权柄争夺、利益拉扯、朝代更迭;演义描述的是奇闻异事,美人英雄,兄弟义气。
自古乱世出英雄,动荡时局对很多人来说,是改变命运的机会。
当然曹操也不例外。
但他却比其他为权柄而战的人,看到的多一些。
他看到了什么呢?
他看到在连续不断的战争中,那些跟在将军马后,永远没有姓名的小兵,因为长期脱不下战衣,身上长满了虱子。
他看到手无寸铁的百姓们,被战火殃及,大批大批地死亡。
他看到无数尸骨曝于荒野而无人收殓,千里之内没有人烟,听不见鸡鸣,安静如同地狱。
一百个百姓中,能活下来的不过一个。
一将功成万骨枯,想到这里,谁能不哀伤呢?
张养浩在《山坡羊·潼关怀古》中写: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这也正是曹操在《蒿里行》中想表达的观点。
谁不想做大人物呢?
谁不想名垂青史,一呼百应呢?
但在这背后,需要踏过多少尸骨,牺牲多少无辜性命,却很少会有人去计算。
曹操作为一个当时的上位者,能够看到底层民众的血泪史,实属不易,后人也将这首诗称为“汉末实录”的“诗史”。
很多人在提到曹操的时候,想到的都是《三国演义》中的形象。
一个故事中,总要有正派与反派,产生矛盾,推动剧情。
曹操就是那个反派。
但倘若你读过他的诗,读过《蒿里行》、《薤露行》、《观沧海》......
你也许会想,能写出这样诗歌的人,会是一个多疑残忍的冷血反派吗?
一个人往往都有复杂的多面性,他也许不是一个好人,但也不会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坏人。
文学作品中塑造的人物难免偏颇,但一个人真情流露的文字,是不会骗人的。
刘勰在《文心雕龙》中曾评价曹操的诗:志不出于滔荡,辞不离于哀思。
他笔下的诗歌感情沉郁悲怆,又气势恢宏,既有忧国忧民之愁思,又兼睥睨天下之豪情。
尤其是这首《蒿里行》,令人读之宛如身临其境,闻之落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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