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中医神、魂、魄理论释梦

经络通畅身心无恙

从中医五脏藏神之神、魂、魄而论，梦的产生以心神敛藏为前提，魂魄不宁为主要原因，其中魂扰不安为梦形成的关键。在梦境形成的过程中，人体外部气候、时间变化及人体脏腑、气血、阴阳、情志等因素均可对魂造成影响，其与魂在后天习得的日常所见、所感，如思维、技能、记忆等相结合，从而产生相应之梦境。因神、魂、魄扰动程度不同，梦之轻重多寡表现亦不同。故从神、魂、魄治疗梦诸证，当着重从肝、从心论治，以敛魂、安神为主。
梦是发生在睡眠过程中的一种特殊生理心理现象。《墨子·经上》云：“梦，卧而以为然也。”西方心理学多从个体意识、个体无意识、集体无意识的层面来观察、分析梦境。从我国甲骨文和籀（zhòu，先秦的文书）文的“梦”字结构可以看出，我国古代对梦的一般特征早就有所认识。中医学对梦的研究，自有文字记载起，已有数千年的历史。历代学者对梦的发生、分类、作用等多有论述。但时至今日，梦的产生机理仍不甚明晰，尚未形成统一明确的表述。从我国古代相关文献著作中可以发现，梦与神、魂、魄多有联系，故笔者试从中医神、魂、魄理论探析梦之产生机理，以为中医睡梦理论的进一步研究提供参考。1心神敛藏为梦之前提“梦”字最初由“宀”“爿”“夢”三部分组成。《甲骨文编》述“梦”为：“象人依床而睡，梦之初文。”表示睡眠中目有所见即为做梦。《说文解字》中对“梦”的描述为“不明也，从夕’。《康熙字典》言：‘觉之对，寐中所见事形也。”可见，梦是夜间睡眠中产生的。梦与睡眠密不可分，人在进入睡眠即寐的状态时才会出现梦境，在清醒即寤的状态时无梦可言。古代文献对于人体进入睡眠的机理，从阴阳、营卫运行等角度都有不同的阐述。如《灵枢·口问》言：‘里气昼日行于阳，夜半则行于阴……阳气尽，阴气盛，则目瞑；阴气尽而阳气盛，则寤矣。”认为卫气由阳入阴则寐，卫气由阴出阳则寤。而睡眠实际上与五脏藏神之神、魂、魄亦密切相关。如《景岳全书·不寐》曰：“不寐证虽病有不一，然惟知邪正二字，则尽之矣。盖寐本乎阴，神其主也；神安则寐，神不安则不寐。”指出睡眠由神所主，神安为入睡的关键。清代黄元御在《素问悬解》中也提道：“精魄阴也，其性敛藏；神魂阳也，其性发越。神魂发越则人寤，精魄敛藏则人寐。”可见，精魄属阴，神魂属阳，神魂发越于外则人清醒，神、魂、魄敛藏则入睡。神有广义与狭义之分，广义之神包括神为天地之主宰、代表自然界运动变化及其内在规律、人体及动物生命力与生命活动的表现等；狭义之神指人的精神心理活动。本文所论之神，为五志(神、魂、魄、意、志)之一，为心所主，即指心神，为人体自觉意识，包括精神、意识、思维活动。《灵枢·本神》言：“随神往来者谓之魂”《医门法律》言：“心为五脏六腑之大主，而总统魂魄，兼该志意。”因此，就神、魂、魄三者关系而言，神支配魂，魂激发魄，亦受魄的影响，且神总统魂魄。综上，笔者认为，在正常状态下，当人清醒时，神处于兴奋状态，魂魄受神的支配作用，专注于人体外部刺激，故寤则言语动作，对周身环境事物皆有所感、有所为；而当心神敛藏，安定于内，魂魄受其支配亦随之敛藏，则人可入睡安眠，此即“神安则寐”，所谓“神蛰’“神藏’“神安”皆指心神安定敛藏，即人体自觉意识处于潜藏状态，这也是人体入睡的关键所在。当人体气血、阴阳、营卫、脏腑等处于病理状态，导致心神无法敛藏，发越于外，魂魄不宁，则人体难以入睡，出现失眠之症。前文指出睡眠为梦的基本条件，故心神敛藏为梦产生的前提。2魂魄不宁则为梦，魂扰不安为其关键2. 1平人无梦《素问·平人气象论》言：“平人者，不病也。”吴昆《黄帝内经素问吴注》言：‘平人，气血平调之人。”平人即阴阳平衡、气血调和、健康无病之人。若为平人，则随一日自然阴阳之变化，营卫运行有常，入睡时，则神魂随之敛藏于人体内部。因气血调和，无外邪所侵，无内因所扰，故心神安定，魂魄亦安，对周身环境、体内环境均无所感知，从而达到无梦的状态。如《列子·周穆王》所云：“古之真人，其觉自忘，其寝不梦。2. 2生理之梦因人体处于纷繁复杂的生活环境之中，外有六淫之邪的侵袭，内有饮食、七情等扰动，故绝大多数人难以达到平人的状态，其气血、阴阳皆有所偏，脏腑亦各有其充盛及不足。当此种偏颇状态仍能维持相对平衡协调而未达到疾病的程度时，在人体入睡过程中，心神能够正常敛藏于内。但因此时心神安定，对魂的支配作用减弱，故当魂受到体内气血、邪气等扰动时，便无法归于其舍而自飞扬，此种感受与日常触物所视、所感相合，将体内气血、阴阳偏颇等情况结合日常所见之类似事物，形成相应梦境，此即梦之由来。其中，魂扰无法安藏为其关键。《灵枢·本神》言“肝藏血，血舍魂”《素问·五脏生成》言：“人卧则血归于肝。”故责其脏腑，关键在肝。正如《中西汇通医经精义·五脏所藏》所言：“夜则魂归于肝而为寐，魂不安者梦多。”五脏六腑功能的异常、邪气的侵袭、情志刺激等，均可通过血直接或间接作用于肝脏，从而使得魂无法安藏，进而形成梦境。在此种状态下，气血、阴阳仍能保持相对平衡稳定，故人虽有梦，但梦的程度较为轻浅，表现为梦的数量较少，且醒来对梦境记忆不清，或自觉无梦。且人醒来之后，自觉睡眠质量良好，精力充沛，虽有梦却无不良影响，故此种为生理之梦。2. 3病理之梦当外邪严重侵犯人体，或体内脏腑功能失常、气血阴阳过于偏颇、情志过激等超出人体的平衡限度，从而导致疾病时，神、魂、魄均受其影响，梦的程度、梦境等均会明显异常，并进而影响睡眠质量，导致睡眠浅而易醒，或醒来自觉梦量较多、梦境记忆清楚、周身乏力、头昏头痛、精神疲乏等，则为病理之梦。根据其具体情境不同，又分为以下三种。噩梦、怪梦之类。若入睡后，梦境多为奇异险境，变幻无常，或惊惊骇人，梦境纷纭，皆因魂不安宁所致。如《人身通考》所言：“魂之为言，如梦寐恍惚，变幻游行之境是也。”魂魄相对而言，魂属阳，魄属阴，故魂主动，魄主静。如《说文解字》曰：“魂，阳气也。”此外《左传注疏》将魂称为“附气之神”。杨上善称魂为“神之别灵”，即指魂为在心神主导下，由后天习得的思想意识、情绪思维、知识技能等精神活动。因睡眠时心神安藏，无自觉意识，故梦境中环境场景、故事情节、人物关系、言语动作等均与魂密切相关，且因未受心神主导，故逻辑关系多缺乏常理。但此时魂之扰动尚未影响到魄。《灵枢·本神》云：“并精而出入者谓之魄”《灵枢·天年》言：“形之灵为魄。”魄与精形为一体，故魄未受扰动则人体在睡眠中身体较为安稳，无明显言语动作。梦话、梦游之类。若睡眠中魂扰剧烈，魄受其激发亦不能安宁，则人在睡梦中会出现反复翻身、四肢屈伸、言语等行为动作，或魄受魂支配而导致身体随梦境四处游荡，即为梦游。但因其仍处于睡眠之中，心神敛藏于内，人体自觉意识潜藏，故睡梦中言语动作均不能自知。而因神、魂、魄实为一体，魂魄受神主导又能影响神，故若睡梦中魂魄所受刺激过于强烈，如声音、疼痛、憋气等，则会导致心神无法继续敛藏于内，从而醒来。多梦、眠浅易醒之类。若睡梦频多，睡眠轻浅易醒，或可入睡却自觉整夜不眠者，主要责之于心神。因心为君主之官，心不受邪，故若心神无法持续安定敛藏，实为心之气血亏虚，导致心神不安，故眠浅易醒；或心气亏虚导致心神亦虚，心神无力完全支配魂，导致魂魄飞扬，从而出现多梦。3影响梦境的主要因素3.1寐时受外界刺激而为梦《左传注疏》曰：“初生之时，耳目心识，手足运动，啼哭为声，此魄之灵也。”魄所主为感知觉及维持生命的基本功能，先天而来，并精形而出入，包括了内向的本能感知和外向的本能反应动作。故人在睡眠当中，魄仍能感受到外界刺激，如周身环境、气候、时间等，但因心神敛藏，无自觉意识，故虽魄有所觉但不能传递于心神。因此，没有心神对外界刺激所作出的认知、反应，但因梦时，魂发越于外，故魄的感知能够影响魂，从而出现于梦境当中。如《列子》曾言：“藉带而寝则梦蛇，飞鸟衔发则梦飞。”3. 2体内脏腑气血、阴阳失调而为梦人体入睡时，心神敛藏于内，气血相对宁静，故体内脏腑功能盛衰、气血阴阳变化、邪气游行等对魂之刺激较之于清醒时均明显增强。因此，人体内环境对魂的扰动都可反应于梦境之中。如《灵枢·淫邪发梦》所述：“阴气盛，则梦涉大水而恐惧；阳气盛，则梦大火而蟠焫（ruò）；阴阳俱盛，则梦相杀。上盛则梦飞，下盛则梦堕。”指出阴阳气盛，梦各不同，身体上下部位气血不同，梦亦不同。此外《灵枢·淫邪发梦》亦言：“甚饥则梦取，甚饱则梦予。”饥饿时梦进食，憋尿时梦厕所，妇女行经之时梦见破坏性场面等，皆因体内刺激，引动气血，扰动于魂，结为相应的梦境。因梦境皆为体内脏腑气血、阴阳等功能状态的反应，故梦境亦可作为诊察疾病病位、病性、转归等的参考。3. 3情志为梦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人皆有七情，而七情变化与人体脏腑气机关系密切。如《黄帝内经》所言：‘喜则气缓，怒则气上，思则气结，恐则气下，惊则气乱。”故情志刺激导致人体气机变化，气血运行异常，则在睡眠时扰动于魂，结而为梦。如陈士元将其称为“情溢之梦”，其在《梦占逸旨》中曰：“过喜则梦开，过怒则梦闭，过恐则梦匿，过忧则梦嗔，过哀则梦救，过忿则梦譬（lì，骂），过惊则梦狂。”此外，因肝主疏泄，情志变化均与肝密切相关，而肝藏血，血舍魂，故情志刺激亦可通过肝扰动魂，导致魂无法安于其舍。4敛魂安神为治梦的主要方法依前文所述，从神、魂、魄三者而论，心神敛藏为梦产生的前提，魂扰无法安藏为梦产生的关键，魄对梦的产生亦有影响，但其仍主要作用于魂。因此，从神、魂、魄论治梦之诸证，当以敛魂、安神为主。4. 1敛魂因“肝藏血，血舍魂”(《灵枢·本神》)，故若治疗因魂不安所导致的梦境纷纭、噩梦、怪梦、梦话、梦游等症，均当从肝论治，结合其他症状体征，或以肝为主，或配伍镇肝、敛魂之品，如龙骨、磁石、龙齿、珍珠母之类。4. 2安神对于因心神不安所致的多梦、眠浅易醒等，当以养心、安神为主。如《金匮要略方论·五脏风寒积聚病脉证并治》云：“邪哭使魂魄不安者，血气少也；血气少者属于心，心气虚者，其人则畏，合目欲眠，梦远行而精神离散，魂魄妄行。”用药如酸枣仁、远志、柏子仁、茯苓等。5结语综上所述，梦的产生机制十分复杂，但从神、魂、魄而论，心神敛藏为梦产生的前提，魂扰不安为其产生的关键，魄受神魂的支配和激发，若扰动剧烈则在梦境中会随之产生言语动作，且若魂魄所受刺激强烈，亦可导致心神无法安藏而清醒。在梦境形成的过程中，人体外部气候、时间等变化及人体内部脏腑、气血、阴阳、情志等均可对魂造成影响，其与魂在后天习得的日常所见所感，如思维、技能、记忆等相结合，从而产生相应梦境。此外，因神、魂、魄扰动程度不同，梦之轻重多寡表现亦不同，并可据此作为临证诊治及预测疾病的参考。版权声明：本文摘自：中医学报，2020年2月。编辑/大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