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世行高级经济学家肯沃西：全球大宗商品价格将持续下降

当地时间29日，世界银行发布最新《全球大宗商品展望》。报告指出，经过过去几年的大幅上涨，预计大宗商品价格将在未来几年持续下降。

世界银行高级经济学家菲利普·肯沃西（Philip Kenworthy）在接受第一财经记者专访时表示，推动大宗商品价格下跌的最大因素是油价的下降，预计2025年布伦特油价将从2024年每桶约80美元的平均水平降至约73美元，2026年将进一步降至约72美元。油价在世行综合商品指数中占据最大份额，油价下降也因此成为全球大宗商品价格回落的主要推手。

肯沃西同时表示，粮食价格同样回落，由于种植和收获情况改善，多种主食作物的价格今年显著下跌，预计明年粮食价格还会小幅走软。因此，肯沃西称，结合粮食价格和石油价格，世界银行对大宗商品价格的总体展望是，今年价格预计下降约3%，明年略微加速下降约5%，随后在2026年再下跌约2%。从长期来看，到2025-2026年，预计大宗商品价格将达到自2020年以来的最低水平，但仍比疫情前五年的平均水平高出约30%。

第一财经：世界银行预计，2025年将出现明显的石油供应过剩，可能导致油价进一步下跌。那么，导致石油供应过剩的直接因素是什么？

肯沃西：石油价格的变化始终关乎供需。在需求方面，今年石油消费增长相对温和，预计明年全球石油消费将增长不足1%。这是一种长期趋势的延续。在2010年代初，石油需求年均增速约为2%，到2010年代末降至约1.4%，明年预计将低于1%。

在相关数据中，有几个重要因素需要关注。首先，自2023年以来，中国的石油消费显著放缓，部分原因是电动汽车的迅速普及。另一个重要因素是，发达经济体的石油消费预计明年将略有下降，尽管幅度不大，但这是实质性的下降，是全球能源转型和未来油市动态的重要因素。

之所以预计油价下降，是因为需求放缓的前景，与非常稳定的供应前景同时出现。石油供应来源一般分为OPEC+国家和非OPEC国家，比如美国和巴西。我们认为，仅非OPEC国家的供应增长就足以满足明年的需求增长。此外，OPEC国家已经表示将从今年年底开始逐步增加供应，如果出现这种情况，石油供应可能会大幅超出需求，甚至可能在2025年出现石油过剩。

第一财经：在当前国际背景下，你如何评估不同国家应对地缘政治冲击的能力，尤其是能源供应链的中断？

肯沃西：这是个好问题。地缘政治紧张局势对大宗商品市场带来的风险并未消失。中东局势和俄乌冲突依然活跃且不断演变，未来几年的局势难以预料。如果未来冲突升级导致油气供应减少，价格仍会大幅反弹，从而对通胀施加上行压力，并给消费者和企业带来更大困难。

例如，我们在报告中指出，石油供应每天减少约200万桶，可能会使价格短暂飙升至每桶90-94美元。然而，与前几年相比，石油进口国在应对中断和波动期间有了更多的缓冲空间。这是因为油价的基本轨迹正在下行。因此，如果出现与冲突相关的价格飙升，这种情况也会是短期的。由于其他生产者有足够的油供应来填补这一空缺，因此负面影响可能会小于2022年时的情况。

第一财经：关于粮食价格有何预测？

肯沃西：食品价格预计将持续下降，这无疑是个好消息。食品价格非常重要，尤其对新兴市场和发展中经济体来说。对所有普通消费者也同样重要，因为它们在日常消费中占据很大比例，因此对通胀走势也有重要影响。今年粮食丰收情况总体较好，未来的生长条件也相对有利。这使得今年粮食价格经历接近两位数的降幅，我们预计明年粮食价格还会继续走低。这对正在抗击通胀的多国央行来说是件好事，因为食品价格对消费者来说尤其重要。

第一财经：世界银行预测，未来几年黄金价格将保持高位，原因何在？

肯沃西：黄金的故事非常有趣。黄金在许多投资组合中扮演着重要角色，尤其是在不确定性增加时，常被用作一种对冲工具。因此，黄金价格通常在地缘政治紧张时期上涨。过去一年多来，来自私人部门和中央银行的黄金需求持续强劲。即便其中一方没有购买，另一方也会继续买入。因此，需求持续强劲，价格也在上涨。

这尤其有趣，因为这一现象发生在政府债券收益率提供相对有吸引力的实际利率的同一时期。显然，政府债券是黄金的替代投资，而黄金不支付利息；因此，黄金在这一时期仍然上涨，表明还有其他因素推动。这主要与当前动荡的地缘政治环境有关，国际冲突加剧、贸易形势紧张以及大型经济体政策的潜在重大变化，都让投资者需要黄金这一对冲工具。

第一财经：未来可能有哪些因素可能改变金价走高的趋势？

肯沃西：预测黄金价格一直很困难。但在过去几年中，只要地缘政治环境严峻和宏观经济不确定性高，黄金需求就保持强劲。过去几年中，通常会促使投资者转向其他资产的因素并没有推高这些资产的价格，而黄金却持续走强。因此，尽管我们预计黄金价格在未来几年不会大幅上涨，但预计金价仍将保持在显著高位，比疫情之前五年的平均水平高出约80%。

第一财经：全球大宗商品价格的波动性近来有所降低。这一趋势能否持续，哪些因素可能导致价格波动再次增加？

肯沃西：在过去一年左右，大宗商品价格波动性有所下降，此前在疫情期间和疫情之后，以及俄乌冲突期间，大宗商品价格经历了大幅同步波动。就可能导致价格再次大幅波动的事件而言，可以考虑类似的因素。如果全球经济出现急剧放缓，可能会看到大宗商品价格同步下跌。世界银行目前并不预计会出现这种情况，这也不在我们的基准预测中，但如果发生不利冲击，这确实可能发生。

另一方面，冲突的加剧并严重影响大宗商品供应，可能导致价格持续上涨。例如，如果主要能源贸易路线受到威胁，价格可能大幅飙升，我们可能会再次看到类似2022年的情况，而不是去年的情况。去年与冲突相关的价格波动虽然显著，但并不如之前那样大，而且由于油市供给充足，这些价格波动往往较快消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