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想者 | 斯晓夫：推动新质生产力“落地”，为何需要弘扬企业家精神？

摘要：在中国的情境中认识与发展企业家精神，进而推进新质生产力与高质量发展。

【编者按】当前，中国经济在巩固“稳”的基础同时，不断积蓄“进”的动能，新质生产力加速形成。在浙江大学求是讲座教授斯晓夫看来，提出新质生产力这样一个新的理论概念，一方面在于其具有科学精神与理论意义，另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其可以在实践过程中有效指导企业，从而推动国家经济高质量发展。因此，让新质生产力“落地”就变得十分重要。而企业家精神是发展与落实新质生产力不可缺少的要素。以下是他在复旦大学的演讲。

新质生产力是数智技术与绿色经济时代的一个新概念，这一概念提出前，相关文献并无完全与其对应的定义。那么，新质生产力是一个什么样的概念呢？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新质生产力是创新起主导作用，摆脱传统经济增长方式、生产力发展路径，具有高科技、高效能、高质量特征，符合新发展理念的先进生产力质态。可见，新质生产力是一个系统性的概念，涉及前沿科技、政治、经济与社会等方方面面。

新质生产力也是一个基于中国国情，指导我国高质量发展的与时俱进的概念。提出新质生产力这样一个新的理论概念，一方面在于其具有科学精神与理论意义，另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其可以在实践过程中有效指导企业，从而推动国家经济高质量发展。因此，让新质生产力“落地”就变得十分重要。而企业家精神是发展与落实新质生产力不可缺少的要素。今天的演讲，我主要围绕新质生产力与企业家精神，与大家分享个人的一些观察与思考。

新质生产力是一个什么样的概念

新质生产力是一种基于社会发展迫切需要的理论创新，它与技术创新关系密切。前沿突破性科技能够改变原有的理论，虽然它无法超越人类最高境界的思维，但它可以提高并推动产生新思维与新理论。

新质生产力的提出是在2023年，但真正“火”起来则是在2024年。今年1月31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就扎实推进高质量发展进行第十一次集体学习，习近平总书记明确概括了新质生产力的内涵、特征等。7月，世界上第一篇新质生产力英文论文就在英文SSCI期刊“International Review of Economics & Finance”上发表出来了。由此可见，当今中国对于世界具有重大的影响力。

新质生产力由技术革命性突破、生产要素创新性配置、产业深度转型升级而催生，以劳动者、劳动资料、劳动对象及其优化组合的跃升为基本内涵，以全要素生产率大幅度提升为核心标志，特点是创新，关键在质优，本质是先进生产力。可见，这一新概念是基于新发展格局提出的一个科学性和系统性的概念。如何在数智技术的背景下准确理解与有效分析新质生产力的内涵，以及它与高质量发展之间的关系，是我们目前所面临的关键问题。

企业家精神的核心要素

企业家是市场经济的生命之源，他们通过相关的商业活动，不断进行“创造性破坏”。奥地利经济学派认为，如果没有企业家精神，市场经济就是停滞的，创造财富也就成为一句空话。法国经济学家坎蒂隆于1800年在其著作《商业性质概论》中首次提出企业家概念并引入“企业家精神”一词。之后，包括诺奖获得者哈耶克等在内的一大批经济学家对企业家精神展开了深入研究。

中国在改革开放后也开始探索企业家精神，如1983年4月26日，《浙江日报》刊登报告文学《企业家的歌》，以整版篇幅介绍了海盐衬衫总厂厂长步鑫生创新改革的事迹。由此，在改革开放浪潮中，“企业家”这一群体成为社会焦点。2021年，党中央批准了第一批纳入中国共产党人精神谱系的伟大精神，企业家精神位列其中。而随着新质生产力的提出，企业家精神也迎来了新的发展阶段。

企业家精神是推进经济与社会发展的根本动力。从近年来的管理实践中可以看到，在数据科技、人工智能、金融服务等行业，企业家精神依然是企业发展最重要的无形资产。那么，数智技术时代企业家精神的核心要素有哪些呢？我和我的团队通过对超过500人的访谈信息的统计分析发现，主要有以下几点：

1、从不确定情景中发现与把握机会做相对确定性事情的能力。在创新驱动的创业实践中，最常见的就是不确定性。创业者在这种情境中生存与发展，发现与把握机会做相对确定性事情的能力就变得十分重要。

2、激情。企业家/创业者的激情是贯穿初创公司A-E轮的。激情依附于创业者，因此它应该是一种无形资源。我在研究访谈中发现，有75%以上的创业实践者认可激情是企业家精神不可缺少的支撑。

3、韧性。成功创业者发展有四个阶段，即努力阶段、机会阶段、社会网络阶段和坚持阶段，在这四个阶段中都需要韧性支撑。

4、创业警觉。企业家需要在前行中“发现+构建”机会并创造机会，而这与“警觉”相关。企业家要保持警觉，并具有平衡能力。打个比方，企业家在创业实践中就像骑自行车，要保持平衡就必须往前骑，还要始终保持警觉，快速应变。

5 、研发设计能力。研发设计由创新驱动，也最能体现创意，比如打造个人IP、生产垂直内容等，这是观察与研究企业家和企业家精神的重要支点。

6、逆商。什么是逆商？逆商与智商、情商等的最大不同就在于，它的产生与提高是在苦难中产生和“折腾”出来的。在巨大困难面前，能不能撑得住，是成败得失的关键，这跟企业家的逆商高度相关。

7、直觉与悟性。人的直觉很大部分是天生的，但创业者的直觉与悟性则是需要实践打磨积淀的。因此，我们不仅要学习成功案例，也要学习失败案例。在这方面，商学院的教学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

8、自我改变的精神。创业者会面临各种不同的情景，很多时候需要改变自己，因为改变环境或情景已经越来越难，如果不能及时作出调整，那可能会导致无法挽回的损失。

除上述核心要素，在中国的情境中认识与发展企业家精神，进而推进新质生产力与高质量发展，还必须注重中国国情与文化。中国文化是企业家精神独特内涵的重要源泉，使得中国企业家在认知与行为要素上显著区别于西方，并呈现出独特的作用结果。西方企业家精神强调企业家的逐利动机，而在中国，企业家精神具有时代使命与社会责任特征，企业家对国家有强烈的责任感，并将自身的行动目标与国家经济发展和社会进步联系在一起。因此，在中国弘扬企业家精神，不能只考虑如何利用市场机会获取经济利润，必须同时考虑共同富裕、社会责任等社会价值。企业家作为社会财富的重要创造者，要尽可能地创造经济财富，但同样需要创造社会价值，致力于实现共同富裕。越来越多的中国企业家关注社会发展，通过社会创业、绿色创业等路径在脱贫攻坚、双碳事业等重大社会问题上发挥作用，从而推动经济发展与社会进步。

需要指出的是，企业家要为共同富裕做贡献，需要真正认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共同富裕的本质。资本主义国家的企业家在经济利益面前，只要不触犯法律，可以完全忽视社会与职工的利益。但在中国是绝对不能这么做的，我们的企业家必须兼顾经济利益与社会利益。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消除贫困、改善民生、逐步实现共同富裕，是社会主义的本质要求，是我们党的重要使命。由此可见，要实现共同富裕，一是要增强创造财富的能力，二是要坚定社会主义本质，二者缺一不可。企业家一定要了解中国的国情，不能唯利是图，这样才能把路走稳、走好。

将经济创业与社会创业联系在一起

发展新质生产力是高质量发展的内在要求和重要着力点。企业是市场主体，也是创新主体。企业是创新知识生产和成果转化的关键枢纽。因此，要发展以创新为特点的新质生产力，就必须持续激发企业这个市场主体的活力。

首先，推进与发展企业家精神与新质生产力必须基于中国国情，因为中国历史、制度、市场与文化情境与西方发达国家和其他地区发展中国家不同，认识与理解这种特殊性并有机结合与兼容西方有借鉴价值的思想内容，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是推进企业家精神与新质生产力发展的基点。虽然西方学者有关企业家精神的论述非常有价值，但是应该看到，它们是在特定时空与背景下产生的。近年来，随着数智技术的不断发展与中国发展格局的巨大变化，这些理论不可避免地具有自身局限性，因此鉴定这些理论对于推进与发展企业家精神与新质生产力的有效性，必须置于中国国情之中，看这些理论是否在中国情境下可以产生一个价值共创过程，并提供可行的途径与问题解决方案，进而推进企业家精神与新质生产力的发展。

其次，在中国推进企业家精神与发展新质生产力必须兼顾效率与公平两个方面。有人认为资本主义的重点是追逐效率，社会主义的重点在于考虑公平。这种观点其实有失偏颇。社会主义当然重视效率，因为只有企业做好、做优、做大、做强，社会“大蛋糕”才能越做越大。如果忽视效率，社会公平根本无从谈起。但是从价值观导向来说，社会主义的确更重视公平，这也是为什么在今天数字技术与人工智能产生大量财富的同时，我们要坚定地将经济创业与社会创业联系在一起，使两者可以同步发展。

社会创业是近几年学界的一个研究热点，也是我关注的重点。社会创业是一种通过创业为我们的社会增加价值的过程。它包括三点核心内涵：一是社会性。社会创业关注的是市场和政府没有解决的社会问题、没有满足的社会需要。社会创业的本质是为了创造社会价值，需要发展一个更好、更均衡的社会，需要顾及国家、地区中的不同群体。二是创新性。创新性是社会创业的重要特征之一，社会创业必须用具有创新性、持续性的方式去使整个社会获益。它涉及社会福利系统等多个方面。三是市场机会导向性。社会创业需要借助而非抵制市场的力量。虽然社会创业不以经济利益为目的，但以社会绩效为导向，同样需要重视机会的发现。当社会创业者把存在的社会需求以及满足这些需求的方法有机结合起来时，就可能发现创业机会。

令人欣喜的是，近年来，越来越多的中国创业者、企业家不仅重视经济创业，同时兼顾社会创业以及社会创业与社会进步与美好社会建设之间的关系。以厚植爱国情怀、弘扬创新精神、坚持诚信守法、积极承担社会责任、不断拓展国际视野为内涵的新时代企业家精神，不仅是推动经济与社会发展的动力，而且是培育和发展新质生产力的关键要素。

有学者指出，企业家不仅以变革和创新精神引领社会，而且是经济和文化价值观的创造者和引领者。我赞同这一观点。企业家把新的思想、新的技术，通过新的组织形式和新的制度投入市场，并且不断地开拓市场，这样使得经济得以发展。在此过程中，不仅带动了社会财富的增长，而且以奋斗、诚信、实干为社会价值观注入正能量。

企业家精神是一种不断探索新科技、新事物的精神，是推动经济发展与社会进步的根本动力，科技进步与创新需要企业家精神，进一步全面深化改革、推动中国式现代化同样需要企业家精神。因此，要深化对企业家精神与新质生产力之间关系的研究，相关的解释与问题解决方案有助于新质生产力概念在实践过程中更好“落地”。

【思想者小传】

斯晓夫，浙江大学求是讲座教授、浙江大学管理学院创业研究所所长，博士生导师。曾任同济大学讲座教授、同济大学全球创新中国创业研究所所长，上海大学管理学院院长。先后任教于香港中文大学、新加坡国立大学管理学院、加拿大康大约翰莫尔森商学院、美国宾州布鲁斯堡大学商学院等。兼任中国工业经济学会副理事长、中国管理科学与工程学会常务理事等职，是国内第一位担任国际创业创新管理顶级期刊　Journal　of Business　Venturing（创业创新研究期刊）、Strategic　Entrepreneurship　Journal （战略创业研究期刊）客座主编的管理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