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98岁高龄的郭天富,是巴中市南江县红光镇青山村9社的一名老人,然而,就是这么一个普通的老人,却有着一段鲜为人知的传奇经历。他是南江县健在的3名老红军之一,也是这其中走完长征全程的唯一老红军,甚至在百战归来一度当过南江县武装部部长……
如今,时间的年轮也许抹去了他的飒爽英姿,但平淡的生活无法掩饰他曾经的光辉事迹。
红军来了
后妈打骂,12岁加入红军
1922年12月6号,郭天富出生在一个贫苦农民家里。
“我的母亲在我4岁时去世,我上面还有一个姐姐。不久,父亲又娶了一个后妈,带了3个娃儿过来,这样一来,本就贫困的家庭根本养活不了这么多的子女。姐姐熬到13岁时,就被给人当了童养媳。我呢,从小就给地主家放牛牛放羊,辛苦了一天后,回家还要担水、劈柴,稍有不慎,后妈就用条子抽我,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惨!”话匣子一打开,郭老就止不住抹泪,直言自己参加红军就是想摆脱后妈对自己的打骂,那种失去母爱的伤确实伤到骨髓,以至现在每每听到《世上只有妈妈好》的歌时,仍会勾起往事而洒泪……
遍地哀鸿满城血,无非一念救苍生。
1934年8月1日,年仅12岁的郭天富受后妈之命到南江县城买盐巴,见县城一个空旷处人山人海,红旗招展,歌舞不断。好奇心驱使他随人流也赶了过去,这一瞧不要紧,一瞧就着了迷。
为啥?因为这些唱歌跳舞的好多是与他差不多大的男女娃,只不过他们都穿着军装,帽子上还有一颗闪闪发亮、惹人眼热的红五星。
他一打听,原来这是中国工农红军第四方面军第九军正在组织纪念“八一”的宣传活动,而那些男女娃则是红军的宣传队员们。
他趁一个间隙,抓住一个小红军的胳臂,问:“小哥,你啷个不在家?干啥当兵嘞?”
小红军冲他一笑,回道:“在家啷个好,饿死?还是被地主打死?我们当的是红军,是穷人的队伍,专打地主老财的,晓得不!”
郭天富一听,愣了,心想:“还有这样的队伍么?”
怀着这样的心思,他一直把红军进行的节目全部看完了,直到大街上的人都散了,他仍握着红军宣传队员们在离开时发给他的宣传传单在那出神。
“小鬼,怎么还不走呀,街上都没有人了哟!”郭天富回头一看,只见一位红军“大官”在和蔼地问他,身旁还有一个跨“盒子炮”的红军警卫员。
“长官,我也想参加红军,你要我不?”郭天富怯怯的问道。
“哦,想参加我们红军呀,那你说说是什么原因嘛!”一听到“长官”问这话,他的眼泪不由“唰”的一下滚落下来,于是向眼前的这位“长官”哭诉了自己的经历。
“长官”耐心地听后,大手一挥,对他说:“既然如此,我看你那个家也确实没有什么待头,就参加我们红军吧!对了,干脆做我的勤务兵!”
于是,12岁的郭天富就成了“长官”的勤务员,而他后来才知道,这位“长官”就是红四方面军红九军的军长何畏。
红九军何畏军长
军长“干儿”,捆其身上过雪山
“也是我的运气好,加入红军就成了军长的勤务员,这对于苦孩子的我来说,自然会格外珍惜。为此,我学会了刷马擦鞋,将军长的马喂得膘肥体壮,把他的马靴擦得锃亮,衣服也洗得干干净净,军长对我很满意。”郭天富很自豪地告诉记者,何畏可不是简单人,他是中国工农红军在土地革命时期时期的重要将领。1900年,出生于广东省海南乐会县玉堂村,1926年考进了黄埔军校,毕业后在国民革命军供职。之后,参加了著名的广州起义,期间,加入中国共产党,从此走上了革命道路。
1932年10月,他随张国焘、陈昌浩、徐向前入川,参加创建川陕直至豫鄂皖革命根据地。1933年6月,红四方面军将下辖的第12师连同巴中地区的地方武装合编为中国工农红军第9军,何畏任军长,政委詹才芳,副军长许世友。之后,参加了川陕革命根据地反三路围攻、反六路围攻,参与组织或组织领导了许多重大战役。其时,率部进入川西的理县,并在那里建立了革命根据地。
“尤其是1935年5月下旬,为接应渡过金沙江的中央红军北上,何畏临危受命,任懋功支队司令员兼政委,亲率25师、27师在夹金山下的达维镇迎接到了翻越夹金山的中央红军,实现了红军两支主力军团胜利会师。这次历史性会师,史称‘懋功会师’”郭天富说,长征途中,何畏兼任中华苏维埃西北革命军事委员会中国工农红军大学政治委员,中共中央候补委员,中国工农红军大学、中国工农红军第四方面军红军大学政治委员。 因为他足智多谋,善于用兵,打了不少硬仗恶仗,故在红四方面军将领中享有很高的声誉,被称之为军中“小诸葛”,曾荣获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中革军委颁发的一等红星奖章。
“何畏虽是那么大的领导和首长,但对我真心不错,他还认我做了他的干儿子!你们不知道,在过雪山时,要不是他,我早就死了!”郭天富深情地回忆道,懋功会师后不久,由于张国焘右倾机会主义路线干扰,红四方面军广大指战员三次爬雪山过草地。
刚开始,红四方面军的物资装备还是红军中最好的,可当第三次爬雪山过草地时,部队已经缺吃少穿,供给严重困难。没有粮食就吃战马、牦牛,后来吃起草根、皮带,相当艰苦。
“解放后,有部反映长征的电影叫《万水千山》,看不到一半我就看不下去回家了,电影没把红军吃的苦全拍出来。最主要的是,看着电影我就想起那些牺牲的战友,心里难受得慌!”郭天富说,八十年过去了,在翻越党岭山时的一幕,他永生难忘。
那是1936年2月下旬,部队来到党岭山下。党岭山是红四方面军,也是红军长征途中遇到的大雪山之一,海拔5000多米,终年雪漫冰封,空气稀薄,气温低至零下三四十摄氏度,风暴不时骤起,雪崩如雷,被称为“万年雪山”。
“为了御寒,出发前,我们每人都喝了半碗辣椒水。”郭天富说,他爬到半山腰时,只觉得头晕脑涨、浑身无力,就迷迷糊糊坐到了地上。此时天色已晚,他映着雪光看见部队在前进,但想喊却喊不出来。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听到了军长何畏在喊他的名字。
“他让我快起来,说要是再坐一会儿就会被冻死,并让我起来拽着马尾巴走。然而,就在我艰难地站起来伸手拽马尾巴时,却发现自己一点力气都没有了,马一走,我的手就松开了又坐在地上。何畏见状,干脆把马尾巴拴在了他的手上,他再用绑带和腰带把我捆在他身上,就这样一步一滑,他愣是把我过了雪山,我打心底里感谢他这个干爹,因为在爬雪山时,如果一个战士倒了,另一个战士都不敢去拉,一拉,也许自己就会倒下再也起不来了。”说到这时,郭天富的眼眶湿润了……
一路征战
人到延安,一路征战中成长
更喜岷山千里雪,三军过后尽开颜。
1936年10月,红二、四方面军到达甘肃会宁地区,同红一方面军会师,此次红军三大主力的会师也标志着长征的胜利结束。
然而,令郭天富没有想到的是,他随军长“干爹”一来到延安后,何畏的好日子到头了——他站错队不幸卷入了“路线斗争”中了。因而,在延安后即遭批判。他在深感委屈后,愤然出走到了广州,后来淡出军界政界……
如此一来,剩下的路也就只有靠郭天富自己去走了。
1936年12月,他被安排到延安野战医院与医务人员一道采药,照顾伤员。“这采就是几年,直到1941年才被重新编入游击九大队,隶属刘伯承领导下的129师管辖。”说起抗战,郭天富的声音洪亮起来:“我们游击九大队共90几人,负责侦察对日军的情报工作及后勤保障工作,刘伯承打仗很有一套,不愧有‘军神’之誉,我们跟着他打了很多大小胜仗,武器装备也是越打越好,到最后我们大队人手一挺冲锋枪和一把手枪,比正规军的装备还要好,我们越打越强,逐步树立了我们抗战必胜的信心。”
一年三百六十日,多是横戈马上行。
一年三百六十日,多是横戈马上行。
跟对领导有盼头,但危险仍然是常有。1943年夏季,已经是侦察排副排长的郭天富才在敌占区搞到情报准备率小队回撤时,不幸与日军遭遇。交火中,他因为掩护身边的战友撤退,被日军迫击炮弹片击中骨头,伤了神经。到现在,右手小臂上仍然留有一道三四厘米长的伤疤。
1944年秋,日军再次大扫荡,郭天富带着一个战士乔装打扮摸入县城刺探情报,结果被日军的暗探盯上,几经周折才脱身。
“现在的抗战片拍得太假,把日本鬼子拍得瓜兮兮的,怎么可能嘛?他要那么啥儿,我们还需要同他干了14年呀?事实上,小日本鬼精着哩,他们从唐朝时就同我们学,他们太了解我们了,难缠得很!”郭天富很气愤地告诉记者,现在我们的一些导演胡乱拍片,这很不好,否则丢脸不仅仅是在国内,甚至都丢出世界了。
深情讲述
被俘逃出,辞官为农到如今
1945年8月15日,日寇终于无条件投降。全国上下,无不欢欣鼓舞,盼着和平建国。8月29日至10月10日,以毛泽东为首的中国共产党代表团与国民党政府代表在重庆举行谈判,经过43天的谈判,在10月10日签署《双十协定》。
不想,国民党执意挑起第二次国共内战。1946年6月26日,蒋介石悍然撕毁《双十协定》和《停战协定》,集中25个旅的兵力,大举围攻中原解放区,开始了大规模的全面内战。
独有英雄驱虎豹,更无豪杰怕熊罴。
从1947年3月开始,国民党军队在全面进攻接连受挫的情况下,转而对解放区施行重点进攻,在晋冀鲁豫、晋察冀、东北等战场上转取守势,集中兵力企图首先消灭陕北、山东两解放区的人民军队,再将主力转用于其他战场。在陕北,包括“马家军”在内的国民党军队共约25万余人,在胡宗南率领下,向中共中央和人民解放军总部所在地延安发动了突然袭击。彭德怀率领下的西北野战军与“马家军”鏖战的序幕就此拉开。
“当时,围攻延安的国民党军队中有胡宗南的20个旅17万多人,马步芳、马鸿逵、马鸿宾的12个旅近7万人,邓宝珊的2个旅1.2万多人。这些军队属于不同的派系,之间互有矛盾,虽然其进攻延安的目标是一致的,但心态却各有不同:胡宗南是蒋介石在西北重点培养的一颗棋子,是蒋的心腹爱将,其部是国民党中央嫡系军队,在人员补给、物资供应方面都享有很多特权,对进攻延安当然最积极;马步芳、马鸿逵反共、攻击延安是积极的,然其马家军虽凶悍善战,盘踞一方数十年,但终究不是蒋介石的嫡系,且当时又受制于胡宗南,与胡心有芥蒂;马鸿宾与嗜杀成性的马步芳、马鸿逵有所不同,且实力又逊于青宁‘二马’,对进攻延安不甚积极;而邓宝珊则与中共关系甚密,且因其长期受蒋介石排挤,对进攻延安更是敷衍了事。因此,真正威胁延安的,只有胡宗南和青宁‘二马’。”郭天富告诉记者,当时从我军角度来说,我军在西北地区的野战部队兵力满打满算只有7个旅,16178人,算上地方部队和后勤部队也不过两万余人,再加上武器装备差、弹药奇缺、后勤补给困难等因素,敌我力量极其悬殊。
1948年4月6日,鉴于洛川久攻不克,国民党军增援洛川行动谨慎,原准备攻取洛川后收复延安并歼灭国民党军援军一部的计划难以实现,彭德怀遂改变作战计划,决心以第三纵队继续围困洛川,第一、第二、第四、第六纵队向西府地区挺进,调动、分散敌军,寻机歼其第五兵团一部,并相机夺取胡宗南集团的补给基地宝鸡。
“西府是西安以西、泾河和渭河之间地区,古称西府,首府凤翔,包括现在的宝鸡市和咸阳等市县,地处陕西关中、汉中和四川的咽喉要冲,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4月16日,我西北野战军分三路西进:二纵、四纵为左路兵团,主力迅速向武功、扶风、岐山、宝鸡发展进攻,并彻底破坏兴平附近铁路;一纵为中路兵团,向麟游、凤翔发展进攻,协同二纵相机夺取宝鸡;六纵为右路兵团,由亭口、邠县渡泾河,尔后依情况相机而动。”郭天富清楚地记得,战役开始后,我西北野战军所向披靡,17至25日即攻克常宁、灵台、凤翔、郿县(今眉县)等12座城镇,切断了西北交通大动脉西兰公路,逼近宝鸡。此时,胡宗南令整编第十七师、整编第九十师第六十一旅分别放弃延安、洛川,回防西安;调第五兵团会同西北行辕副主任马步芳部整编第八十二师,共11个旅的兵力,自二原、镇原地区分路驰援宝鸡。26日,我西北野战军一、二纵攻占宝鸡,歼敌整编第七十六师师部及两个团共2000余人,缴获大批军用物资,切断了胡宗南的后方军事补给,对胡宗南的大后方造成了极大的威胁。
鏖战“马家军”
西北野战军初期作战进展顺利,连战皆捷,但由于孤军深入,作战计划欠妥,在胡宗南部和“马家军”的两路夹击下,后期作战遭遇失利。
“23至27日,青海马家军整编第八十二师4个步骑团在飞机配合下,突破我西北野战军第六纵队教导旅在长武、亭口的阵地,抵达崔木镇;胡宗南部第五兵团部队也突破我军第四纵队在杏林、扶风一带的阵地,抵达凤翔附近。在这次战斗中,马家军再一次显露出了它凶残的本性。在马家军及胡宗南集团的凶猛进攻下,我西北野战军渐渐陷于被动挨打的态势。为摆脱被夹击的不利形势,彭德怀下令毁掉大量缴获的军用物资,带领部队于28日撤出宝鸡,向陇东转移。”郭天富说,就在这一行动中,他“倒了血霉。”
原来,时任西北野战军二纵侦察连连长的郭天富,受命部队向陇东转移时的前锋侦察,就在他带着3人精干小组乔装成敌军深入到其部时,无意中发现了敌军的炮兵阵地。“我们3人正准备端掉这个炮兵阵地时,却不想被敌人的暗哨发现了,无奈只有开火将暗哨打死,而我们也暴露了,我的一位队员刚打出信号弹就被敌人当场开枪毙命,我和另外一个战友也被一涌而上的敌人缴了械。他们把我俩的头用一个麻袋蒙住,然后推到一辆车上拉走,说是要送到他们司令部来审查。”郭天富说,这是他从军以来最“丢死先人脸面的事”,居然被敌人给俘虏了。
1949年1月22日,傅作义在北平通电宣布起义,和平解放北平。“这一消息传来,敌人乱成了粥,而我也在被他们关了40多天后终于借乱只身一人逃了出来。逃出来后,兵荒马乱的,又不知我军的部队在哪,无奈之下只好悄悄潜回了老家巴中。”郭天富深叹一口气,郁闷地告诉记者说。
“那后来呢?你就没有回部队了?”记者禁不住问。
“婆娘闹得没法,只好辞官了!”
“后来,新中国成立了,不久又爆发了抗美援朝战争,我再次参军,但在巴中待命了一年,终究没有赴朝参战,于是在1952年便转业了,继而又结婚了。”郭老回答得很是明了干脆。
“再后来呢?”记者又问。
“再后来,就到了1953年,组织任命我当南江县武装部长,干了半年,又因为家中老父亲双眼失明,婆娘生了娃,土改封的十几亩地没种,我那婆娘哟就天天同我吵同我闹,我白天工作晚上锄地,终究不是个事,索性把心一横,辞官务农了!”说到这时,郭老又是一声长叹!
对于郭天富说的曾任南江县武装部长一职之事,南江县退役军人事务局优抚科杨军科长表示,由于“文革”动乱时这些档案被遗失,郭天富的身份一直没有得到认定。直到1990年8月,才被组织最终确认他为“红军失散人员”身份。
“那不是亏大了哟!”记者不由感慨道。
“亏不亏?看怎么想,如果同埋在我们王坪烈士的战友比一下,就没有什么亏不亏的!”郭老昂然作答,顿了顿,他又自顾自地深情说道:“红军精神永远不能过时哟,它是坚持、是奉献,这种精神值得我们每个人学习。我们的子孙后代更不能忘记这些历史,只有这样才能把这些不容易的岁月变成爱国主义情怀,变成建设祖国的动力;也只有铭记历史,大家才更珍惜祖国今天的繁荣富强。”
特别声明:以上内容(如有图片或视频亦包括在内)为自媒体平台“网易号”用户上传并发布,本平台仅提供信息存储服务。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