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灵王元年(前571年),郑国国君郑成公去世,郑太子恽继位,即郑僖公(釐公);郑僖公的三位叔祖父公子喜、公子騑、公子友(即郑国七穆中的子罕、子驷、子国;他们都是郑穆公之子、郑襄公之弟、郑成公叔父、郑僖公叔祖父)出任郑国执政卿士,公子喜任‘当国’,公子騑任’为政’,公子友任‘司马’。
子罕、子驷、子国执掌了郑国朝堂大权后,继续执行郑成公在世时‘和楚国结盟’的策略,准备偷袭宋国(晋国盟友),维护郑楚联盟稳定。
得知郑国又想借机挑事的消息后,晋悼公便准备出兵再次教训郑国,随后,晋悼公让上军将智罃出面,召集盟友——宋、鲁、卫、莒、曹、邾六国卿士到戚地(河南濮阳以北)会盟,谋划伐郑;此次会盟,魏绛没有参与。
参会的鲁国大夫仲孙蔑(孟献子)向智罃提出在郑国的重镇虎牢(河南荥阳)修筑坚城,然后诸侯们共同派兵驻守;一来可以防止伐郑时楚军能轻易地以此入郑援救,二来也可以让郑国失去一个军事重地。
因为此时齐国没来参与会盟,因此智罃先将仲孙蔑的建议放在了一边,从戚地向在国都新田等候消息的晋悼公致信,请求国君决断。而得到智罃的提醒后,晋悼公立即遣使去质问齐国国君齐灵公,要求其做出解释。
面对晋使的诘问,齐灵公只能派齐国正卿崔杼前往戚地参会,随后撤回了对藤、薛、小邾三国的用兵,让他们也可以派出使者参会。
周灵王元年(前571年)十二月,以晋国为首的诸侯联盟十一国代表再会于戚地,商议在虎牢共同筑城,以监控郑国、防备楚国之事。商议中,智罃要求参会各国都出兵参与此次筑城行动,其中大国(晋、齐、宋、鲁、卫)出兵一千人,小国(曹、莒、邾、藤、薛、小邾)出兵五百人,齐心协力共同修筑好城池。
对智罃的这个意见,参会的诸国代表都没有异议,于是智罃趁热打铁,马上让各国代表们将自己带到戚地的卫队组成了诸侯联军,然后开始在虎牢一带修筑城堡、设置烟墩、驻守士兵;而这一次用兵,身为新军佐的魏绛还是没有参与。
晋国联军在虎牢筑城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新郑;郑僖公年闻讯后既惶恐又害怕,急忙向执政卿士们求助。
以子罕、子驷、子国为首的郑国执政卿士们立刻发扬了郑国历代先君的拿手好戏——‘骑墙转向’,以侄孙郑僖公的名义火速派出使者前往晋都新田觐见晋悼公,向晋悼公致信求和,请求归附以晋国为首的中原诸侯联盟之中。
郑国提交的‘重新归附’信送到新田后,晋悼公大度地允准了郑国再一次的和议请求,并与郑国达成了重新结盟的约定。但郑国虽已表示归附,晋悼公并没有停止在虎牢筑城的行动,而是继续修筑城池、驻扎士卒。
晋悼公这是明明白白地告诉郑国君臣——假如郑人又要耍两面三刀手段,施行前代郑伯们的“晋来从晋,楚来从楚,唯强是从”骑墙老把戏的话,那么驻扎在虎牢的晋国大军将朝发夕至、直接攻打新郑。
周灵王二年(前570年)初,郑僖公亲自前赴晋都新田拜见盟主晋悼公,与晋悼公一起完成了正式的结盟仪式。而在前往晋国的路上,郑国卿士子丰负责侍奉、照顾郑僖公的日常起居生活。郑僖公因为不讲礼貌尊卑,所以得罪了侍奉自己的子丰,这也为将来郑国生变埋下伏笔。
而郑僖公改附晋国后,楚国不甘心失去郑国这个重要的中原盟友,也曾想出兵北上,和晋国继续争夺对中原地区的控制权;不过楚国最初的目标,放在了主动背盟、投靠晋国的陈国身上。
所以之后的连续几年中,楚军和晋军都在陈都宛丘附近对峙;这一段时间内,无论是晋国还是楚国,都没有多余的精力来顾及郑国,郑僖公继位后很是过了几年舒心的日子。
周灵王六年(前566年)冬,晋国朝堂人事重新进行了调整,忠直老臣、中军将韩厥告老退休,上军将智罃越级成为新一任中军将兼执政大夫,韩厥之子韩起入卿位为上军佐,魏绛还是在新军佐的位置上没有动。
而趁着晋国人事调整、对外策略或有改变的时机,楚国再一次发兵伐陈,想要一举将陈国拉回己方阵营中。
得知楚国出兵攻陈后,晋悼公立即召集盟友——宋平公、卫献公、曹成公、莒犁比公、邾宣公在郑国鄬地(河南鲁山)进行会面,商议出兵援陈拒楚;陈哀公随后也前往了鄬地,参与盟会。
按照当时诸侯会盟时的惯例,身为‘东道主’的郑僖公也应前往鄬地参会;于是郑僖公带着郑国次卿、为政子驷一起前往鄬地,准备参会。
可就在赴会的半途中,郑僖公对侍奉自己的子驷颐气指使、相当无礼;并在赶往鄬地半路上的鄵地(河南新郑与鲁山县之间)处死了诸多提醒自己‘礼敬重臣’的近侍;得知此事后,子驷怒火万丈,便在郑僖公于鄵地宿营休息的当天夜里,暗中买通了庖丁(私人厨师),偷偷给郑僖公的饮食中下了剧毒。
此后,毫无防备的郑僖公在吃下了人生中最后的晚餐后,果然毒发而不治、‘暴薨’于鄵地,结束了年轻而作死的一生。
毒死郑僖公后,子驷立即带着国君的尸体从鄵地掉头赶回了国都新郑,并向以子罕为首的其他七穆成员原原本本地讲述了在鄵地所发生的事情的前因后果,请大家一起定夺如何应对。
执政的郑国七穆成员对骄横无礼的郑僖公早就没有好感,这样不守礼法、肆意妄为的国君,死了也就死了,没什么值得惋惜的。于是,执政当国子罕为首的郑国七穆成员直接拥立了郑僖公之子、年仅五岁的公子嘉继位,即郑简公。
改立新君后,子罕派出使者至鄬地,向晋悼公告哀,说国君参会的半途患急病,已不幸薨逝;所以执政卿士们不得不留在国都主持先君的葬礼,不能前来参会,请盟主谅解。
当时楚国伐陈的事态十分紧急,因此晋悼公没法分心去管郑国的事情,便将郑僖公‘薨逝’之事暂时放弃不管,而专注于援陈之事了。
子驷毒杀郑僖公、改立五岁的郑简公继位后,独揽了郑国几乎所有的军政大权;执政当国子罕对权力的欲望不强,身体又多病,因此不与子驷争权;郑国的朝政实际上已经由子驷所掌握。
此时,郑僖公是被子驷毒杀的真相,已经被七穆之外的郑国诸卿士大夫(郑襄公、郑成公的子孙)所得知,因此他们想发动政变除掉以子驷为首的七穆集团,接掌郑国大权。
但子驷先下手为强,在周灵王七年(前565年)四月十二首先诛杀了预谋政变的子狐、子熙、子侯、子丁四位公子(应该是郑成公之子,郑僖公的兄弟),并将公孙击、公孙恶(应该是郑襄公之孙、郑僖公的堂兄弟)驱逐到卫国去,稳固了七穆在郑国的统治。
随后,当国子罕因病去世,位列卿士排名第二的为政子驷顺理成章地继任当国正卿,接掌了郑国军政大权,子国继续留任司马(次卿)、七穆第二代成员子耳(公孙辄、七穆之一子良之子、郑穆公之孙)升为司空;非七穆成员的子孔(公子嘉、也是郑穆公之子,但不是七穆)晋升为司徒。
另两个卿位则由令正子蟜(公孙虿,七穆第二代成员,七穆之一子游的儿子、郑穆公之孙)、少正子展(公孙舍之,七穆第二代成员,七穆之一子罕的儿子、郑穆公之孙)出任,郑国国政至此几乎尽入七穆之手。
周灵王七年(前565年)五月,晋悼公在刑丘(河南温县)举行盟会,与齐、鲁、宋、卫、邾五国代表会面;子驷觉得即使交好楚国,同时也要与晋国保持稳定的盟约,于是奉六岁的郑简公亲自赶到了刑丘,主动参与盟会。
半年后,楚共王让楚令尹子囊率大军北上前往郑国,请郑国君臣解释一下,之前的附晋举动是个什么意思。
楚军压境后,子驷召集其余五卿举行朝会商议对策;朝会中,当国子驷、司马子国、司空子耳主张听从楚国号令,继续和楚国结盟;司徒子孔、令正子蟜、少正子展反对附楚,主张坚守国都、等待晋国前来救援。
最后,子驷强硬地结束了商议,旧坚持同楚国议和,还放话说‘若有什么差池,我一人承担后果!’
在子驷的坚持下,郑国与远道而来的楚国重新签订了盟约。在和楚国结盟后,子驷派郑大夫伯骈出使晋国,向晋悼公解释郑国为何要和楚国结盟,希望能得到晋国的理解。
但伯骈到达晋国后,晋悼公拒绝接见他,并要他马上回去,通知郑国君臣,准备迎接晋军的到来!
得到回信后,伯骈急忙离开晋国,返回新郑向郑简公回报;以子驷为首的亲楚派得到消息后只得紧急准备防卫措施,再向楚国发出求援信,请盟国出兵援救。
周灵王八年(前564年)夏,晋悼公亲率晋国八卿——中军将荀罃,中军佐士匄,上军将荀偃,上军佐韩起,下军将栾黡,下军佐士鲂,新军将赵武,新军佐魏绛出征郑国,驻军虎牢;齐、鲁、宋、卫、曹、邾、薛、藤、杞、小邾等十个盟国也派出军队前往虎牢,协助晋军伐郑。
十月十一,晋悼公命中军将荀罃、中军佐士匄率晋中军及盟友鲁国、齐国、宋国军队进攻新郑鄟门(东门);命上军将中行偃、上军佐韩起率晋上军及盟友卫国、邾国军队进攻新郑梁门(西门);命下军将栾黡、下军佐士鲂率晋下军及盟友腾国、薛国军队进攻新郑的北门。
而新军佐魏绛则与新军将赵武率晋新军及盟友杞国、小邾国军队,负责砍伐从虎牢至新郑之间的路两旁树木、移除路边石砾,以拓宽行军道路,便于战车往来驰骋。另外,魏绛还要率新军负责保护联军的后勤粮草供应输送事宜。
十月十五,晋悼公再次给联军下达了君命:修理好作战工具,备好干粮,送回老的小的,让有病的人住在虎牢,赦免错误,包围郑国!
在晋悼公发出总动员令后,子驷当机立断,立即派使者出城求和。而得到郑国又派人前来议和的消息后,前线的晋国诸卿在展开了讨论后,由主将荀罃做出决定——同意郑国的求和;随后,晋国提出——此次晋、郑重新结盟的仪式,郑伯必须亲自到场,并且郑国执政六卿和他们的嫡子及郑国诸大夫都要到场作为见证。子驷只得一一照办。
十一月初十,荀罃、士匄、荀偃、韩起、栾魇、士鲂、赵武、魏绛等晋国八卿来到郑国戏地(河南新郑以西),准备好会盟台,等待郑国君臣到来。与此同时,郑国六卿——当国子驷(公子騑)、司马子国(公子发)、司徒子孔(公子嘉)、司空子耳(公孙辄)、令正子蟜(公孙虿)、少正子展(公孙舍之)及他们的嫡子,还有郑国诸大夫,簇拥着七岁的郑简公从新郑赶往戏地,完成晋郑盟约。
抵达戏地后,因为郑简公实在过于年幼,不能单独完成盟誓的权过程,也不能流利地读出盟书;因此,经过商议后,郑国方面决定由当国子驷代国君盟誓。
但在正式会盟时,子驷在念盟书时偷换概念,并没有直接说归附晋国;因此参盟的中行偃大怒,呵斥子驷,要求郑国修改盟书,双方争执不下,会盟陷入了僵局。
最后,是中军将智罃出面平息纠纷、达成了盟誓,然后主动撤军回国。十二月二十,晋悼公率联军在阴阪渡过了大河,在瓜分了战利品后宣布联军就地解散,各自撤军回国。
晋国退兵后,楚军才抵达边境上的武城(河南南阳以北);得知郑国和晋国达成了盟约,楚共王即命楚军直接‘伐郑’;此时,子驷当即按照郑国历代国君(卿士)的‘优良’老传统,准备与楚国再次结盟,随后郑国向楚国发出了求和信。
而得到了郑国请和的消息后,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楚共王派楚公子罢戎前往郑国,和郑国缔结盟约,将郑国重新拉回到楚国阵营中。
自郑国撤军回国后,晋悼公先是出兵驱逐了在边境地带骚扰的秦军,然后举行朝会召集八卿议事,商议如何进行下一步的“整军、恤民、积聚”休养政策,以恢复、增强国家的力量,为下一次的“疲楚”军事行动战略做好物质上的准备。
朝会中,身为新军佐的魏绛对国君的潜在心思心领神会,因此第一个出面发言,提议国家的在上位者(包括国君和诸卿士大夫们),都要施恩德给全体国人;自国君以下,无论是公室成员还是卿族子弟,只要家中有多余的财帛积蓄,都要拿出来救济那些穷苦的国人,以缩小晋国国内的贫富差距,并杜绝骄奢浪费的习惯,改善晋国国内的社会风气。
魏绛的提议,其实就是晋悼公内心的真实想法,而对于这个由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卿士,在朝议中给自己送出的这一记‘神助攻’,晋悼公高兴还来不及,岂有不接受的道理。
于是,晋悼公当即表示接受魏绛提出的意见,在全国推行‘输积聚以贷’的政策,并且自己亲自带头,把公室府库中所积蓄的多余部分财物金帛都捐出来,用作改善国内民生、激励农事、救济困苦所需(晋悼公捐出来的财物,都是其他诸侯盟友们这几年改对晋公室朝聘后,所积攒下来的金帛器物)。
连国君都亲自带了头,其他的卿士大夫们怎么敢不听命而行;因此,晋国上至中军将兼执政大夫荀罃、中军佐士匄,下至最普通的士人,只要属于贵族阶层的人,都听从号召,把自己家族历年所积聚的财物拿出来,贡献给国家以充公用,让晋悼公去实施‘救穷济困、购买牲畜用于农事、平衡贫富’的计划。
新军佐魏绛因为是首先提出这个建议的人,因此绝不能落后其他卿士大夫,魏氏在这一次的‘苟积尽出’行动之中,主动将家族数十年来所积累的财富大部分都给捐了出去,以为全国的表率。
而魏绛捐出了财物后,虽然心里也有些肉疼,觉得魏氏所花的代价也太大;但他也不后悔——魏氏因此得到的回报也是可以预见的,魏氏及魏绛本人必将因此而得到晋悼公的更多欣赏和重用,委以更高的重任;而好不容易爬上高位的魏氏家族,在晋国朝堂上的世袭卿士位置,也就愈发地不可动摇了。
而其他卿士大夫们因为魏绛的建议,不得不违心地捐出自己家的财富、迎合国君的治国之策以后,会不会在背后吐槽,甚至讥讽、忌恨首先提议的魏绛,那就不是魏绛本人所要考虑的了(舍不得孩子,还套不着狼呢——魏绛言)。
后续的魏氏故事,下一篇文章继续讲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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