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什凯克：天子守国门？楚河河谷的地缘对吉尔吉斯斯坦有多重要？

天山山脉，世界七大山系之一，这座世界上最大的独立纬向山系，也是世界上距离海洋最远的山系和全球干旱地区最大的山系，但更奇特的是，天山脚下一度汇集了除土库曼斯坦之外的中亚四国的首都，特别是吉尔吉斯斯坦，作为一个90%的领土都在1500米以上的山地国家，其首都比什凯克却选址在海拔只有750米的楚河河谷，且距离吉哈边境只有约10公里。我们不禁疑惑，是什么力量促成了这种布局？

以天山高山牧场为基本盘的吉尔吉斯人

吉尔吉斯斯坦国土约20万平方公里，与我国河北省面积相当，但境内多山，平均海拔达2750米，整个国土基本位于天山和天山的支脉阿赖山之上，其中天山山脉西段盘踞境内东北部，西南部为帕米尔-阿赖山脉。低地仅占国土面积的15%，主要分布在西南部的环费尔干纳盆地、西北部的塔拉斯河谷地和北部的楚河河谷一带。

吉尔吉斯斯坦所在的中亚地区，处在亚欧大陆的腹地，距离任何大洋都有数千公里，纬度上处在地球的西风带上，盛行西风将大西洋的暖湿气流跨越数千公里来到这里，却已是强弩之末，而南方来的干热空气只能带来晴空万里，所以能够产生降水的地带便是山前地带：湿润水汽随着海拔爬升，逐渐凝结成雨降落下来。

有了水才会生机，这是中亚地区的生态规则。于是在山麓地带的年降水量高达1500毫米时，各类牧草生长茂盛，于是山地草原和山地林地草原就成了吉尔吉斯斯坦最具代表性的植被类型。而这，正是适合游牧经济发展的天然环境。所以吉尔吉斯斯坦的主体民族吉尔吉斯人有着两千多年的游牧史。

他们一直“逐水草而居”，充足的水源与肥美的草原，共同哺育了这个位于高山之上的游牧国度。吉尔吉斯人与水有着天然紧密的联系，对水有着很深的敬畏之心，因为他们认为只有水默默滋养着这方土地，才让低调的吉尔吉斯人能够历经千年磨难而延续至今…。所以吉尔吉斯人也可以被视为高地游牧人，他们与游牧在低地平原的哈萨克人在某些方面有着不小的差别。

从高山到河谷，吉尔吉斯人为何渗透楚河河谷？

那么以天山-阿赖山等高山牧场为后盾的吉尔吉斯人，为何会渗透到低地的楚河河谷，甚至将首都设在贴近边界的河谷地带呢？这个问题就跟吉尔吉斯斯坦所处的地理位置有关了，处在亚欧大陆腹心地带的吉尔吉斯斯坦，不仅是陆路连接东西方世界的要冲，还是大国势力东进西出、南下北上的必经之地。

历史上张骞两次“凿空西域”，东西方之间长达万余公里的“古丝绸之路”就是被无数车马、驼队一步步“踩踏”出来的，其中东段和西段的线路基本是平直、单一的，但从新疆所在的中段部分开始，因为天山山系众多山脉的阻隔，线路出现多线并行、纵横交织。大致形成了北线、中线、南线3条干道，三者最后又在天山西端交会。

其中北线和中线的必经之地就是吉尔吉斯斯坦，同时由西风带的作用，天山山脉的山前地带形成了无数个绿洲，这些绿洲就像一个个中继站，串联起了整个古丝路，为商旅提供着翻越山脉和荒漠的补给。这其中比什凯克所在的楚河河谷就是古代西域重镇和中亚名城，它的郊外就是著名的碎叶城（今托克马克）。

碎叶城是唐朝最西边的军镇，与龟兹﹑于阗﹑疏勒被并称为“安西四镇”。当年玄奘来到这里的时候，碎叶城还处在西突厥的控制之下，由于玄奘带有高昌王的书信和礼物，所以受到了西突厥王统叶护可汗的特别关照。在调露元年（679年）时，大唐军队才攻占并修缮了碎叶城，又以碎叶城代替焉耆成为安西都护府最西北的一座军镇。

由于唐帝国的经营，碎叶城在事实上已经成为了沙漠丝绸之路与草原丝绸之路的交汇点，甚至一度成为欧亚丝路的中心点，唐代大诗人李白也是出生在此地。“安西”这个词也成了唐诗中常出现的词汇，象征远方、离别和梦想。比如王维的那首《送元二使安西》：“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但若楚河河谷仅有一处碎叶城来支撑底蕴仍难免单薄，不足以树立楚河河谷在吉尔吉斯斯坦内部地缘中的核心地位。实际上，作为古丝绸之路行经之处的托克马克，除了碎叶城之外，还留下了新城（科拉斯纳亚·瑞希卡遗址）和巴拉沙衮（布拉纳遗址）等著名古城，特别是巴拉沙衮已被确认是西突厥、突骑施、葛逻禄及喀喇汗国、西辽国的牙帐王庭所在。

至于规模宏大的新城是否当过首都尚不确定，但肯定也是经济中心；再算上碎叶城，若按照我们的标准，托克马克也算是中亚的五朝古都了，这也从侧面映射出了楚河河谷的地缘价值。而且三大古城也是中吉哈三国联合成功申遗的“丝绸之路：长安—天山廊道”上的重要遗产点。

在这种地缘背景下，楚河河谷自然就成了高地吉尔吉斯人与低地哈萨克人之间地缘博弈的焦点。实际上吉尔吉斯人若不是坚持经略以伊塞克湖盆为中心的天山-阿赖山高山牧场，而是游牧在七河地区的话，估计吉尔吉斯人很可能会像其他从蒙古高原迁往天山北麓游牧的部落一样，成为“哈萨克人”的一部分了。

因为按照史书记载，哈萨克人的先民主要由古代中亚草原上的塞人、大月氏、乌孙、康居、奄蔡人、匈奴、鲜卑、柔然、突厥，及后来的乃蛮、克烈、克普恰克等组成。这些先民，先后走过历史的长河，逐步形成了哈萨克三大玉兹——即大、中、小三大部落。哈萨克族先民在浩荡的历史长河中扮演过多种角色。

有时，他们作为小部族出现在历史舞台，有时可以组成草原上的部落联盟，强盛时期则建立过草原汗国。他们有时征战沙场，有时组建商队，有时充当驼工。无论充当何种角色，广袤的哈萨克草原都是哈萨克人文化的源泉，是他们心灵与足迹流动的舞台。在哈萨克人的构成中，乃蛮、克烈等都是曾在成吉思汗时代，与其争夺蒙古高原统治权的部落。

吉尔吉斯人凭啥能渗透到楚河河谷？

吉尔吉斯人之所以能够渗透到楚河河谷，在这个天山北麓重要绿洲占据一席之地，很大程度上得益于楚河。作为一条发源于天山的内流河，两大支流：科奇科尔河和朱瓦纳鲁克河有三个源头，分别发源于吉尔吉斯山、昆格山和泰尔斯山，其中昆格山和泰尔斯山正是南北包夹伊塞克湖的山脉。当楚河流经巴雷克切附近时，与伊塞克湖距离仅有3公里。

这3公里地势平坦，同时楚河流域相对较高，海拔约1616米，而伊塞克湖边海拔约1600米，两流域之间并没有明显的分水岭，也就是说楚河完全可以流入伊塞克湖，成为其水系之一，但楚河却擦边而过，掉头向西从吉尔吉斯山与昆格山之间的峡谷处冲出，与另一条支流科奇科尔河合流成楚河干流后，奔向莫因库姆沙漠。

这种流向也注定了楚河与伊塞克湖盆在地缘结构上的天然联系，而以伊塞克湖盆为中心的吉尔吉斯人，顺势渗透到楚河河谷也就并不让人感到意外了。只是吉尔吉斯人的经略侧重点毕竟是天山的高山牧场，在与哈萨克人的地缘竞争中多处于劣势，所以吉尔吉斯人也没有得到全部的楚河河谷，而是只在楚河河谷的吉尔吉斯山北麓一侧拥有了一处立足之地。

这种分割对于拥有从锡尔河中游、塔拉斯河到阿亚古兹河的哈萨克人来说，若是没有楚河河谷是不能忍受的，因为如果那样的话，哈萨克人在天山的山前草原领土将出现断裂，这对稳定国家或部族是很不利的。好在楚河拥有全长1067公里的长度，足够吉尔吉斯人与哈萨克人去分割了。

当然如果中亚草原还是游牧经济占统治地位的话，楚河河谷很可能也只是吉尔吉斯人的一处重镇，还上升不到首都的地位，但随着俄国人进入中亚，并力图将游牧经济转变为工业经济，地势平坦、土壤肥沃、交通便利的楚河河谷自然就在整个吉尔吉斯斯坦的内部地缘中脱颖而出了。

要知道同时期，哈萨克斯坦的首都也还在天山北麓的阿拉木图，同样偏居一隅，距离吉尔吉斯斯坦边境仅20公里。而俄国人将哈萨克斯坦首府放在外伊犁盆地的地缘中心阿拉木图，很大程度上是俄国人在近代处于强势地位，想以此作为沿着丝绸之路向伊犁河谷，向新疆腹地继续渗透的前沿基地。

只是当这个目标无法实现时，阿拉木图注定难以继续作为整个哈萨克斯坦的地缘中心了，迁都也就成了必然。不过那是另外一件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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