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年市场环境开始好转,公司终于起死回生,赚了100万,于是在亲友群里发了一个8888元的红包,并附上一句话:“终于好起来了,大家抢红包,沾沾喜气啊!”此举过于草率,有炫耀之意。
引来了亲友们的祝福:“大老板呀,长脸了啊!”“有空聚聚,给我们传道传道发财致富经验。”
回到老家才几天,三叔来电邀请参加饭局,参加的都是能说得上话的长辈,必须得出席。
妻子却特别交代:“别空手,礼物得贵点。”
我说为何?妻子说也许是鸿门宴,我笑她三国看多了。
但随后发生的事情颇为令人唏嘘。
设防
毕竟在外面摸爬滚打多年,这人情世故还是知道怎么做的,为了避免自己陷入进退两难的困境,该做的还是要做,妻子也深谙此道,她在我出发前就往我车后箱塞了几瓶好酒,她说可能会派送用场的,叫我见机行事。
防患于未然,这是妻子这些年来与我共进退磕磕碰碰养成的习惯。
妻子总会认为,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一切皆有因果,人性难测,防人三分很有必要。
三叔是在家族里是有点分量的,并且在他那一辈人里算是高知份子,脑门一抬眼睛都长到天灵盖,没有两把刷子一般入不了他的法眼。
妻子说:“当初他们正眼没瞅你一下,眼里都是嘲讽,满是恶意,现在他们变得善良,对你客气的原因仅仅是你变得强大了。
我并不是说三叔不善良,我只是和你一样,看透了人性。”
妻子的话我是认可的,但是恶意也行,善良也罢,有些事情还是要做的,一些关系我们是断不了的,矛盾的对立都是客观存在的,要想不自寻烦恼,唯一的办法就是允许它的存在,你,只需要尽量避免与它产生正面冲突。
莫言曾经说过:“真正的强大不是对抗, 而是允许发生。允许遗憾,愚蠢,丑恶,虚伪,允许付出没有回报。
所以,妻子仅仅往我车上备了好酒,却笑着交代我早去早回。
果然,刚到目的地,就看到三叔远远地站在门外迎接客人。
正好看到他对一个两手空空的来客简单说了两句什么,随手摆摆让他进屋去,脸转向一边,神情很是严肃,看到我的车来了,立马精神地向我招手。
我下了车想了想,把两只手都挂上礼盒就走了上去,三叔两眼快速地扫描了一下我的行头和手信,天灵盖上的眼睛落到正常的位置,他迎了上来,嘴里直埋怨:“破费这干啥呀,人来就好了嘛!”他接过礼盒,本来严肃的脸上转眼堆满了笑,眼睛眯到肉里成了一条缝。
听说三叔年轻的时候学过川剧的“变脸”,但没听人见过,也许是水土不服,大家不乐意看。
今天三叔的阴阳脸来回切换也是蛮顺溜的,看来也稍带了点变脸的职业病。
笑里藏刀
三叔亲自把我迎进了家,刚进门我快速地打量了一圈,在院子一个不起眼角落里已经摆放着各种各样的礼盒,想必就是今天来赴宴的宾客手礼。
三婶接过我手中的活也摆到那去,看着那分量不寒碜也不突出,勉强过得去。
宴席上,三叔简单介绍寒暄了一番招呼大家吃饭喝酒,来参加宴会的都是混得不错的亲属,但听三叔说今天这桌子人就我是自己创业开公司,还有自己的工厂的,言外之意,别人也许在其他方面比我强,但是说到赚钱,那是谁都比不上。
“看看你开来的那辆车,就数你的气派。”三叔眯着眼睛,在笑。
我忙说,哎呀,还在供着呢,不打肿脸充胖子客户不买咱的账呀,咱自家人就说大实话了,三叔你得帮我保密啊!
“大侄子谦虚!你这年纪,有自己的公司,还有上千平的厂房,上百号员工,咱这里只要你一个。”三叔眯着眼睛,在笑
众亲属也纷纷附和,看来我这两年的动静还是不小心漏了馅,据妻子透露,是咱老父亲犯了忌。
老父亲认为“衣锦不还乡,如锦衣夜行。”
“他们老了,最值得他们炫耀的就是自己的子女有出息,他们窝囊了一辈子,等到了这扬眉吐气的一天不容易。”
这段时间老父亲乐呵得像年轻了10岁。妻子说老父亲犯了“财不露白”的忌,但是情有可原,烂摊子就帮忙收一下吧。
变脸
三叔又权威性地发言了,咱这都是血浓于水的亲人,不管贫穷与富有都得互相帮忙,互相扶持,大家团结了,好日子才长久。
“三叔说的是,这话没毛病。”两手空空而来的那个人马上附和道,三叔眯着眼睛扫了一下他,这回没笑。
大伙像回过神来,也纷纷表示,三叔说的在理,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以后有什么事大家一起担着,没有过不去的坎。
他们纷纷要跟我喝上一杯,他们的手突然变得很有韧劲,竟然能从两米宽的桌对面把酒杯伸了过来,还能用另外一只手使劲托我也酒杯,不管辈分非要低我一头。
这是我从来没有遇到过的场景,我记得前几年回来借钱救厂子的时候,他们像老早就听到了风声,在我还没上门拜访前就遁得无影无踪。
我倒适应了那种待遇,现在他们对我如众星捧月一般,倒觉得他们不把我当自己人,让我显得无所适从。
“事出反常必有妖,人若反常必有刀,言不由衷必有鬼呀。”
三叔像很满意这样的氛围,眯着眼睛看着戏。
正想好好把这顿饭吃完,三叔又来个火上浇油,他招呼大伙吃肉,指着那盘色香味俱全的红烧肉对我说,大侄子,这肉可不一般,这头猪是你婶精心喂养了一年,就为了等你回来宰的,大家有口福那是沾了你的光。
这话实在有点过了,像烫手山芋捧不得,但又不能当众驳了三叔的面子,我忙打断三叔话,离开席位快速回到车上从后备箱拿出三瓶妻子事先准备的好酒,直接摆到了三叔的面前说:“三叔,差点忘记了这茬了,知道你好这口,这是我特意托朋友给你带过来的,好菜得配好酒啊!”
“咱沾沾三叔的光啊!”我打开了一瓶,另外两瓶直接给三叔放置在他面前。
三叔乐开了花,拿着那酒爱不释手,直接把那盘红烧肉往我面前推,往厨房里面喊道:“他婶,那汤好了没有?都炖了一天了,赶紧先给大侄子一碗尝尝!”
三婶把一锅汤端了出来,先给我来了一碗,我双手接了过来,在众目睽睽之下啜了一口,好不好喝已经不重要,但是我必须这样做。
随即向三婶说道:“哇!婶,一碗不够啊!这汤能再来一碗吗?”
三叔三婶听了,乐开了花,众人也纷纷开怀畅饮,氛围其乐融融。
三叔哈哈大笑招呼大家吃菜,随后他看了我一眼竟然摸了一下光溜溜的下巴,这瞬间让我产生了错觉,我看到了一张来回切换的脸,下面长了长长的须。
也就在这瞬间,他们的欢乐却让我感觉到了不踏实。
宴席结束后,离开的时候三叔还拼命大包小包的把一些农产品往我车屁股里塞,他那股热情的劲根本阻挡不了,还好都是些不值钱的瓜果蔬菜,怎么也盖不过那几瓶酒,在我再三坚持之下,他们才没继续往车屁股塞大白菜。
真相
本以为事情也就告一段落,与他们并不会再有什么交集,没想到才没几天,那些曾经在我们落魄的时候消失得无影无踪的人,经过这次的碰面,纷纷主动联系上了,有好几个还想私下请吃饭,被我婉拒了。
当然很清楚,他们这么做的目的,人性都是如此,当你有了价值你本身就是人脉,根本不需要你主动去示好他人都会向你靠拢,无非就是图一个利字而已。
三个月后突然接到三叔儿子的电话,三叔的儿子听说和别人合伙干工程,只是不知道干得如何,我们之间并没什么过深的往来。
寒暄了几句后,他提到了上次的聚餐,还提到了三叔专门为我的到来杀的那头猪,他说三叔交代,有什么事情可以找我商量一下。
这话说得我云里雾里的,别人的事情怎么可以随意参和,再说咱素来没有太多交集,是不是交浅言深了?
最后他说到了重点 ,最近他手头紧,他希望我能借给他30万,我说30万不是小数目,为什么不找银行贷款,不是有房子抵押吗?
他说银行贷款要利息,自己家里人可以省下不少成本。
看来,他并没有领悟到他父亲在餐桌上的“互相帮助,互相扶持”的真正用意呀,还是三叔的本意就是如此?
我妻子把烫手山芋接了过去,她说这事还真办不了,别看我们表面光鲜,都是为了生存,做给别人看的。
她对三叔儿子说:“人靠衣装马靠鞍,话是拦路的虎,衣是瘆人的毛,你不装装样子,就像去澡堂搓澡似的,你除了比别人长得白还能有什么?”
总之,这个钱是借不了的,随后妻子还拎出了两瓶好酒给他捎走:“给三叔带句话,好酒我这还有,但这件事情真的帮不了,咱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呀。”
三叔儿子失望地走了,但我们并没有觉得不妥,这时才发现妻子提前放的酒还真派上了用场,礼尚有来有往,我们并没有欠下人情。
那头猪是不是为我而装备的这个问题也没必要去深究。
切记,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命运所馈赠的礼物,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千万别窃喜遇到了百年佳酿,说不定是要你命的鹤顶红。
并不是说我们不讲人情,只是摸爬滚打多了,挨过打,扛过揍,身边的到底是人是鬼多了些方便,做过了筛选而已。
有些人需要保持距离,有些圈子我们应该远离。
莫言说:别人看到的是鞋,自己感受到的是脚,切莫贪图了鞋的华贵,而委屈了自己的脚。
不看辉煌时谁敬的酒,要看落魄时剩下的友,人还没走茶就凉了,这是世态炎凉,表面的和睦一家亲,对我们来说很讽刺。
什么人该留,什么样的关系当断,只有我们自己最清楚。
我们应该记住身边对你不离不弃的真朋友,风雨同行的那个人,才值得你用一生去深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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