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新政府可能迫使墨西哥采取措施,限制中国车出口到墨西哥。如果后者就范,中国将丢失海外贸易份额的5%。
文 /《汽车人》黄耀鹏
刚上台一个多月的墨西哥辛鲍姆政府显然遇到了麻烦,即需要重新面对特朗普。11月6日出现“一面倒”结果之前,辛鲍姆和她的部长们,基本上停留在口头“预期管理“的层面,而在这之后又慌了手脚。
墨西哥担心什么
美国选举结果出来不到24小时,墨西哥前外交部长、现任经济部长马塞洛·埃布拉德表示:“我会尽快安排与马斯克会面,请他告诉我他的真实想法,看看我们能做些什么,从而继续推进该项目。”
他所称的“项目”,是指2023年底被马斯克叫停的墨西哥蒙特雷工厂项目。该项目曾经试图再造一个“特斯拉上海”,但特斯拉很快发现,眼下没有足够的市场空间,能够承载另一个百万产能。而特斯拉的供应链管理成本,又不允许它像中国对手那样,大量推出2万美元的电动车。一些墨西哥经济学家预言,该工厂永远不会重启。
卑辞求见目前炙手可热、大概率在新政府扮演重要角色的马斯克,并非辛鲍姆政府的当务之急。墨西哥亟需厘清,美墨贸易关系,是否有重置的风险。
尽管墨西哥新政府声称,特朗普的言论(“新关税计划将让来自墨西哥的汽车,在美国一辆都卖不出去”)是选举语言,而且USMCA(美加墨三国协定)只允许2026年重开谈判窗口。对墨西哥生产的汽车征重税(无论100%还是200%),违反了USMCA和美国国内的法律。
但实际上,墨西哥政府官员说这些话的时候,似乎心里没底。
2018年签订的USMCA,是对1994版NAFTA(北美自贸协定)的替代。中美贸易战叠加USMCA,让墨西哥在2023年取代中国,成为美国最大贸易伙伴。这次和2002年的昙花一现不同,墨西哥期待长期待在这个位置上。
2023年,美国对墨西哥的贸易逆差达到1520亿美元,同比增长17%。这引发了特朗普强烈不满。与此同时,中墨贸易额涨到1240亿美元,墨西哥逆差628亿美元。
即将下台的拜登政府也指责墨西哥把关不严,中国制造利用USMCA的漏洞,不但在黑色和有色金属上隐瞒原产地,还将中国的汽车零部件装入整车出口到美国。此举得到了几乎所有在墨西哥投资的整车厂商的配合。
IRA(通胀削减法案)及其一系列法案,意图就是尽量排除中国供应链。现在可以断言,IRA已经失败或者濒临失败(即便特朗普不废除它)。因为中国的供应链取道墨西哥输入美国,有增无减。美国所用的动力电池,据说有50%来自“亚洲”(就是指中国)。
事实上,USMCA是关于美国、墨西哥和中国的贸易协定。美国当前的金融政策,以及生产力和消费力背离,客观上决定了美国必然成为世界上头号逆差国。只不过美国花了大力气供应更多外包给墨西哥,后者也更多充当了中美贸易的中间商。辛鲍姆最大的任务,就是维系墨西哥“近岸”外包的地位。
美国民主党和共和党对于排除中国供应链的意图一致,但方式不同。前者愿意将部分供应链分给盟友,但保留控制权;而特朗普则坚持制造业回归美国本土。前者已经证实不大成功,后者也已经试过很不成功。特朗普如果认为只是力度问题,那么USMCA不能给墨西哥提供保护。
中国车企在墨的角色
中国企业对墨西哥的经营风险,是有预判的,至少没有墨西哥两任政府那么天真。一方面,中国供应商在墨西哥大力投资;另一方面,整车厂坚持在墨西哥轻资产运营。两者对墨西哥营商风险的评估结论不同。前者认为投资有保障,后者则随时准备关门走人。
比亚迪等整车品牌今年早些时候一度声称要在墨西哥建立15万辆产能的整车厂,但此事随后不了了之。
2018年,中企在墨西哥所有外企当中,数量占比6%,是美企的1/5,直接投资2.5亿美元。而2023年,中企在墨西哥所有外企当中,占比达到15%,2025年将涨到20%;中企在墨西哥的投资额24.5亿美元,也涨了接近10倍,但相对2022年的25亿美元,并未增长。
目前,几乎所有在美拥有重要商业利益的整车厂商,都在墨西哥有整车厂。当然,除了特斯拉。2023年,墨西哥向美国出口了约300万辆汽车,其中底特律“三大”在墨西哥生产的汽车约占一半。墨西哥出口产品结构中,汽车类占了26%,80%出口到美国。墨西哥一直成为美国最大的海外汽车生产基地,与中国的贸易战巩固了这一点。
中国的一级和二级供应商,近6年纷纷涌入墨西哥投资,几乎遍布于墨西哥全境,但大都位于墨西哥设立的工业园区和整车产线附近。拓普集团、万向集团、万丰奥特控股集团、均胜电子、三花智控、延锋集团、立中集团等,大供应商就有30多家,中小供应商10倍于前者。
他们都是给跨国主机厂做配套而来。而主机厂在墨西哥设立针对美国市场的产能,原因很简单,墨西哥人工只及美国同岗位工人的10%。
USMCA规定,墨西哥出口到美国的汽车及其零部件,至少有40%须由时薪16美元的工人操作。此举意在削弱墨西哥的劳动力成本优势,但考虑到两国巨大的人力成本水位差,任何投资墨西哥的整车品牌,没一个打算撤回。
墨西哥全国汽车零部件联合会(INA)主席弗朗西斯科·冈萨雷斯在10月份保证,没有中国汽车通过墨西哥运进美国。而代表美国制造商的“繁荣美国联盟”的杰夫费里说:“我们看到的是,中国通过墨西哥转运大量产品。”
两者说法不矛盾。在美国对中国汽车软件和通讯互联系统采取制裁措施之后,中国汽车(不止是新能源车)都很难在美国注册。当然,个别运进来的车仍然存在,福特CEO吉姆·法利公开说,他已经开了小米SU7(参数丨图片)半年了。
而中国供应商也确实活跃在墨西哥整车制造厂周围。输往美国的整车上,有多少零部件和原材料来自中国供应链,相关利益方都讳莫如深。IRA只对中国零部件缺乏事实上的核查手段,而且钱也没到位。厂商们自然也就没有兴趣履行零部件本土化比例的承诺。
当前的局面是,美国市场上40%的新车来自墨西哥。而中国供应商实际上也属于这个体系的一部分。
中国车企能否自保
墨西哥官员看上去不相信,美国能完全隔绝墨西哥整车产能的情况下解决供应缺口。无非是特朗普喊高价,墨西哥方面做点让步安抚前者。
问题在于如何让步。如果墨西哥完全排除中国供应商,这个问题在短时间内将变得严重,可能迫使墨西哥的整车生产陷入停顿。绝大部分供应商替代,如果不惜代价的话,可以花半年到一年解决。但如果新的供应商进驻投资、设厂生产,彻底重建供应链,没个三年五载是做不到的,届时特朗普任期也到头了。
墨西哥当然不会同意这种损害自身利益且完全不具操作性的方案。且不说美国能施加多大的压力,以及墨西哥能不能顶住的问题,美国现在每年500万辆汽车生产的缺口,同样不是短时间能够解决的。
如果不惜完全摧毁USMCA,美国也许能花上数年实现汽车制造业回归本土,代价是美国市场上的新车成本,不具备全球竞争力。事实上,我们不仅深刻怀疑美国的执行力,而且怀疑美国能达成国内广泛共识的可能。
当然,这次墨西哥仍然要让出一些利益,比如自我限额、提升制造成本、限制中国供应商给出口到美国的新车提供智能化解决方案等,都是老戏码,也不伤筋动骨,这是双方都能接受的方案。
整车则是另一番光景。拜登政府突破了贸易体系,早就插手了墨西哥汽车产业政策。美国现任贸易代表戴琪,今年4月要求墨西哥政府,不得向中国电动车制造商的本地投资提供激励措施。
墨西哥官员也做了保证,不会向中国汽车制造商提供低成本公共用地或减税等。不用等美墨新政府上台,中企在墨西哥投资整车生产,已经从“犹豫不决”,过渡到“不大可能”。
再往前一步,美新政府可能迫使墨西哥采取措施,限制中国车出口到墨西哥。如果后者就范,相当于在整个北美驱逐了中国整车产品,中国将丢失海外贸易份额的5%。
这是个极端的、很小概率的可能,其后果无异于动摇了中墨经贸和政治关系的根基。而且,墨西哥的“近岸外包业务”,依赖中企配合。代价可能很高昂,而且站在当前很难评估清楚,潜在损失有多大。
虽然对于墨西哥来说,与美国经贸关系不可取代,但墨西哥和加拿大不同,没办法完全跟着美国跑。长期看,墨西哥希望自身融入新兴国家组成的国际贸易体系中,也希望能保持和中国的稳定关系。在面对美国的时候,增加一点筹码。完全倒向美国,只会被其完全拿捏。
墨西哥比较理想的办法,是对特朗普虚与委蛇,扛过后者的三板斧,而不是予取予求。这样一来,尽管基本排除了中企投资墨西哥整车的希望,但中国零部件供应商在墨西哥的业务盘子,大体上能保住,只是新增投资的热情被浇灭了。【版权声明】本文系《汽车人》原创稿件,未经授权不得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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