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李前进,我出生在北方的一个小山区,那里土质贫瘠,只能以种植红薯和高粱为生。
我的童年时代,放了学就是和小伙伴拿筐去捡拾牛粪,山区土质不好,只能多上点儿牛粪去改善,那时候的农村也没有几头牛,一天能捡到几块粪就给我高兴坏了。
土质不打粮,我家人口又多,我们兄妹就有五人,都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小孩子蹦蹦哒哒消化的快,是一点儿不假。
秋天收了红薯以后,我父亲就会刨个红薯窖子,把红薯都小心的放到里面,外面用破柴火堵住洞口,生怕冬天的时候把红薯冻伤。
我家的红薯基本就是用来熬粥,撒点儿玉米面儿和野菜,我妈说这样可以每人多吃一碗,可也真是不抗饿,一趟厕所肚子就瘪了。
而我们分到的高粱,母亲则把高粱壳子去石碾上碾碎,用一个细筛把高粱细面儿筛下来,掺进红薯里蒸窝窝头吃。
这种窝窝头又硬又难嚼,还特别的拉嗓子。有时候我就和母亲抱怨,“咱家什么时候能像大姑家一样偶尔吃上白面馒头呢?”
我母亲却说,“有这些就不错了,就这些还不够咱们吃一年的呢。”
那时候我们最盼着大姑来,因为大姑来了,一定会给我们带来点儿好吃的。
我大姑命好,嫁给了一名供销社的工人,不但有工资,买东西也方便。
每次大姑一来,我们五个孩子就把我大姑团团围住,小妹更是伸手去摸我大姑的兜儿,嘴里还嘟囔着,“大姑,我都想你了。”
我大姑也不生气,总是乐呵呵的说,“你是想大姑还是想大姑兜里的好吃的了?”
我妈这时候总在一旁说,“大姐,你都把这几个孩子惯坏了,学的一点儿规矩都没有。”
可我大姑每次都乐呵呵的说,“侄女,侄子和我亲,我高兴还来不及!”说完就给每个孩子分点儿糖果。
每次大姑来都会给我们拿几斤白面,有时候还会拿点儿肉,别看我大姑父是工人,可日子过得依然很紧巴,五个孩子有四个男孩儿,那都是费粮食的主,大姑父的老母亲身体不好,需要常年吃药,大姑也都是从牙缝中挤出那么点儿口粮补贴给我们。
我爸总劝我大姑,“大姐,你别总顾着我们,你的日子也不好过,你总往娘家拿东西,就怕姐夫多想。”
“老弟,你想多了,每次我没回来,都是你姐夫催着我回来看看你们几个,让我给孩子们带点儿吃的东西,打个牙祭,给你们拿的几斤白面都是他托人弄到的,再说了,咱家就剩咱们姐弟二人了,互相帮衬点,那不应该的吗?”
我大姑每次来我家,都是当天去当天回,坐会儿就急着赶回去,她从来不在我家吃饭。
那次大姑走了以后,我妈对我爸说,“姐从来舍不得在咱家吃饭,就为了给咱们省点儿粮食,姐夫的婆婆病的也重,咱姐其实过得也挺累的。”
还没等我爸说话,我抢着说,“妈,你放心,等我长大了,一定会对大姑好,你们几个是不是也这样想的?”我那几个弟弟妹妹也异口同声的说,“我们一定会对大姑好,更对大姑父好。”我爸妈一听高兴的笑了。
如果日子一直这样过下去也算幸福,可我家还是发生了意外。
邻居家的房子在一场大雨中坍塌了,晴天以后他家就组织人手重建,我爸就去帮忙,没成想,上房梁时掉了下来,摔断了一条腿。
当时我爸脸色惨白,右腿一点儿都不敢动,邻居家赶忙找来了牛车,把我爸送去了镇上的医院。
医生经过一番检查,说是骨头断了,必须进行接骨手术,好在当时的医院能做这种手术,可主要的是手术费的问题。
我妈跪下来求院长,让医生先做手术,我们一定凑齐医药费,当时具体需要多少钱,我记不太清了,反正需要一大笔钱。
我家根本没有一分钱,好在邻居给拿了一小部分,可剩下的钱还没有着落,我妈离不开医院,得在医院照顾我爸,于是我妈就把我拉到了一旁,“儿子,你爸这种情况子离不开人,咱家也没啥亲戚,也只能去你大姑家借点钱了。”
“妈,你放心吧,你在这里好好照顾我爸,我去大姑家借钱,大姑对我家这么好,一定会替我们想办法的。”我努力地安慰着母亲。
“好孩子,这离你大姑家有20里路,你现在走,天黑之前也回来了,注意点安全。”我妈一遍一遍的嘱托着。
我一边答应着母亲,一边朝外面走去,由于心情沉重,脚步就不自觉的加快。
我边走边想,家里的日子才刚刚有了起色,可父亲又病了,再治不好,估计我们几个都上不了学了,我一边走一边想,也不觉得路途遥远,没到中午就到了。
走了一上午,我是又累又渴又饿,看见大姑家的房子,我又不自觉的加快了脚步,心想着终于到了,先不管能不能借到钱,大姑一定会让我吃顿饱饭的,我心里还这么想着呢。
可没等我到大门口呢,就听见了屋里传出来的哭声,好像有两个女人在哭,撕心裂肺的,很是伤心。
我的心咯噔一声,莫不是大姑的婆婆出了啥事,我刚推开大门,就看见门口的大姑向我跑了过来,并把我迎到了大门外,大姑的眼睛红红的,一看就是刚哭过。
“大姑,你这是咋滴了,怎么哭了?”没等大姑开口,我就先问了。
“你姑父的母亲昨晚发病,大夫说情况不是很好,有可能挺不过去,这不,刚才又昏迷不醒了。”
“大侄子,你这是放假了吗?怎么想起来上大姑家了?”
“我没事,就是时间长没看见你了,有点想你,就过来看看你,大姑,你家有事,我就不进去添乱了,下次放假我再来。”我努力的在大姑面前装得若无其事。
“也行,大姑就不留你了,我怕婆婆真有啥事,我也顾不上你,那你回去的时候慢一点。”
我微笑的对大姑说,“大姑你快回去吧,我下次放假再来。”说完,我向大姑挥了挥手,就走了。
当我转过来脸的时候,我的表情一下子就垮了下来,大姑家有事,自顾不暇,真要是大姑的婆婆挺不过去,又得花很多钱安葬老人,哪有钱借给我们呐,我怕大姑为难,就没说父亲住院的事。
可往回走,我的脚步却异常沉重,我不知道回家怎么和妈妈交代,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才能凑齐父亲的医药费,我忽然又想到,我们哥几个估计连学都上不了了,心里更是难过,眼泪不自觉的就掉了下来,我是边走边哭,两只手根本就擦不过来,眼前的路也更加的模糊了。
也不知走了多久,马上到村口的时候,我就听见后面有人叫我的名字,“前进,前进,你等等大姑。”
我擦干眼泪,定睛一看,竟然是大姑。
大姑气喘吁吁的追了上来,由于出汗,前面的头发都粘在了头皮上。
“大姑,你咋又来了,是不是老人有啥事了?”我急忙的问着。
“我婆婆醒过来了,看着精神也不错,我一和你姑父说你来了,他觉得一定是你家出啥事了,不然你很少会来我家,他让我跑过来问问,是不是家里出啥事了?”说完,大姑从兜里拿出一个白面馍馍就递给我。
“一会回去的时候,路上吃,你快点跟我说说,我看见你刚才哭了,是不是你爸出啥事了?”我大姑满脸的焦急。
我努力维持半天的情绪在这一刻再也绷不住了,一下子就哭了出来。
“大姑,我爸的腿被砸伤了,骨头折了,现在在医院做手术,我妈让我来,看看你家能不能借我点钱交住院费。”我越说声越小。
“你爸有没有危险,别的地方有伤吗?”我大姑急得都快哭了。
“大姑,你别着急,其他地方都没事,大夫正给我爸做手术呢,说问题不大。”
我大姑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她急忙从兜里掏出一个小手绢,她放到我手上,“这里是一沓钱,有一百多,你先拿着,剩下的我来想办法,如果我婆婆没事了,我明天就去医院看看你爸。”
我刚刚擦干的眼泪一下子又都涌了上来,我一下子扑到了大姑怀了,放声大哭。
大姑给我拍拍后背说,“好孩子,没事的,钱的事有我和你姑父呢,回去的时候慢着点,和你妈一起好好照顾你爸。”
我一步三回头的看着大姑,只见大姑一边擦眼泪一边向我挥手,听见大姑说钱的事有她呢,我的心一下子安定了下来。
回去的脚步也顿觉轻松很多,那个白面馍馍我始终揣在兜里,想着等父亲醒来时,给他吃。
第二天大姑就来医院看了我爸,还带来了500块钱,后来我们才知道,是姑父把自己祖传的一块手表给卖了。
我父亲那次手术很成功,不到三个月就能下地干活了,而姑父的母亲经历了几次危险,也都没事了,后来去世,也是几年以后的事情了。
父亲彻底好了以后,我们全家买了一些礼物去看望大姑的婆婆,也是特别感谢他们这次的救命之恩。
“姐夫,听说你把自己的手表都卖了,哎,是我们全家连累你了。”我父亲很惭愧的对我姑父说着。
我姑父倒是一脸无所谓的说,“咱们都是一家人,那些都是身外物,只要人没事就行。”
“姑父,你放心,以后我挣钱一定给你买一块好的手表。”我信誓旦旦的和姑父说着。
我姑父摸摸我的头说,“你只要好好上学就行,你脑子灵活,是个上学的好苗子,有出息,一定记得给姑父买几瓶好酒。”
我嘻嘻哈哈的答应着,没人知道我上心了,以前我学习就是马马虎虎,自从那次的事情以后,我忽然觉得,作为家中的老大,一定要为家里做点啥,也一定要为姑姑和姑父做点啥,我不能让他们失望。
后来我考上了一所不错的大学,那些年的学费很多都是我姑父给拿的。
我姑父经常挂在嘴边儿的一句话,“我的五个孩子没一个是学习的料,咱家全靠你了。”
我后来也真没让姑父失望,毕业后进入一家国企工作,几年就升职为了小部门领导,而我的两个小弟弟因不爱上学在家里成为我父亲的左膀右臂,打理果园儿,也成为了远近闻名的技术能手。
而我家买树苗的钱还是那次父亲住院没花完的住院费,后来,我家的日子慢慢就好了起来。
这些年不管我们的工作多么忙,每年都会抽时间去姑姑家几次,因为他们年岁大了,几个孩子也都没在身边。
我父母也常唠叨,让我们带点儿礼物去看望他们,如果知道哪个年节我们没到场,我父亲就差拿着手机骂我们了。
我们家始终没有忘记姑夫一家对我们的帮助,那年姑父给小儿子买房,手上差20万块钱,我父亲听说后,毫不犹豫的把家里的存折拿了出来,取了25万元给姑夫,姑父眼圈儿当时就红了。
他说:“大弟啊,你这钱就是及时雨啊,我都借了好几门亲戚,只借了5000元,可你一下子把家底儿都给我了!”
父亲说,“姐夫,做人得讲良心,那些年,我这一大家子多亏你们的帮衬,五个孩子才能不被饿死,过年了才能吃上一口饺子。
当年,没有你借我的600多块钱,我怎么能有钱交住院费,也没钱买果树苗,你们对我家的恩情,哪里是这些钱能比的,当年你给我们的是希望,是活下去的勇气啊。”
“这钱你拿着用吧,我也没打算让你还,咱是一家人,就应该互帮互助。”
那天父亲和姑父喝了半宿的酒。
今年过年,我们五个商量一起去给姑姑和姑夫拜年,买了满满一车的年货。
有40斤牛肉,有一箱好酒,有30斤猪肉,更有他们爱吃的水果,糕点和各地小吃,临走时,我们姐弟五人,每个人都给姑姑留下了1000元的红包。
而我也兑现了当年的承诺,给姑父托人在外地买了一块好表,姑父戴在手上,不住的说“这块表好啊,比我那块好多了。”
姑姑和姑父眼泪汪汪的说,“好孩子,你们下次可不要这么花钱了,我和你大姑吃不动啥了,以后你们有空就常来坐坐,我就高兴了!
我们只是笑笑,“姑姑,姑父,这都是孝敬你们的,你安心收下就好。”
其实我们花再多的钱,都无法还完大姑和大姑夫的恩情,在物质匮乏的年代,在那艰苦的岁月里,姑姑一家的帮助无疑就是我们全家人的希望,是他们给我们生活下去的勇气,他们的帮助就像一道光,照亮了那些灰暗的日子。
做人要有感恩之心,要懂得知恩图报。
我们全家都会感激姑父和姑姑当年的雪中送炭,要不是他们,我们真不知道是怎样熬过那段艰难的岁月。我们以后一定会好好孝敬他们,犹如孝敬自己父母一样。
人间处处是真情,有时候,他真的可以感动你,温暖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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