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个大呆鹅!"炊事班的锅炉房里,林小雨端着一盆洗好的萝卜,笑着摇头说道。
我手忙脚乱地收拾着刚被开水烫到的手臂,不好意思地嘿嘿傻笑。
那时的我,哪里能想到这个总爱叫我"大呆鹅"的姑娘,成为我一生最重要的人。
01
1969年的初春,北京站人头攒动。
送行的人群中,我的母亲红着眼圈,一遍又一遍地叮嘱:"小明,到了那边要好好照顾自己啊!"
我使劲点头,目光却不自觉地瞟向不远处的林小雨。
她穿着一件灰蓝色的棉袄,安静地站在父母身边,清秀的脸庞上看不出太多表情。
记得高中毕业那天,她还是班里的文艺委员,站在讲台上朗诵《再别康桥》时的样子,让我看得出了神。
只是那时的我,连主动和她说句话的勇气都没有。
没想到命运的安排就是如此奇妙,让我们在这样的时刻,踏上了同一趟列车。
"全体知青注意!准备登车!"随着广播的召唤,我们依依不舍地与家人告别。
在拥挤的绿皮车厢里,我和林小雨被分在了同一个车厢,但她坐在靠窗的位置,而我在过道边。
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没人说话,大家都沉浸在即将开始的未知生活中。
夜里,火车颠簸,很多同学都睡不着。
我听见林小雨和邻座的李春燕小声说话,原来她带了几本书,都是些古典文学。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她平静外表下的坚强——用知识的力量支撑自己走向未知的前方。
列车走走停停,整整三天后才到达目的地。
寒冷的北风夹杂着细小的雪粒迎面扑来,让我们这些从北京来的年轻人不禁打了个寒战。
分配住处时,林小雨被分到了女知青宿舍,我则去了男知青宿舍。
从此,我们开始了完全不同的生活。
北大荒的春天来得格外迟。四月的田野上,寒风依然刺骨。
第一次上工时,我笨手笨脚地跟在队伍后面,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林小雨在另一个班组,我偶尔能看到她忙碌的身影。
她似乎比我适应得快,已经能熟练地使用农具了。
那时的我,还不知道她每天天不亮就起来练习握镰刀的姿势。
直到后来她告诉我,那段时间她的手心全是水泡,晚上疼得睡不着觉,却咬着牙一声不吭。
这个爱朗诵诗歌的文艺委员,在北大荒的黑土地上,用行动证明着自己的坚韧。
02
"小明,你这样握锄头容易受伤!"老知青王大哥走过来,耐心地教我正确的姿势。
可我还是不开窍,没几天就把手磨出了血泡。
休息时,我偷偷揉着酸痛的肩膀,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给,用这个涂一涂。"林小雨不知什么时候走到我身边,递给我一个小瓶子,"这是我妈临走前给的药膏,对治手上的水泡很管用。"
我愣愣地接过药膏,还没来得及说声谢谢,她已经转身离开了。
望着她的背影,我突然觉得手上的疼痛似乎没那么难忍了。
回到宿舍,我小心翼翼地把药膏放在床头,舍友老李笑着说:"小明,你这是开窍了?"我红着脸没吭声。
这样的日子一天天过去,春耕、夏收、秋收,我们在北大荒的土地上挥洒着汗水。
我渐渐学会了各种农活,甚至因为干活卖力,被分配到了炊事班。
这个消息传来时,连我自己都觉得意外。
要知道,炊事班可是个"香饽饽",不仅能避开最累的农活,还能照顾战友们的伙食,是很多人都想进的地方。
记得调去炊事班的前一天晚上,我在田间遇到了林小雨。
她正在收工回来的路上,看见我,笑着说:"听说你要去炊事班了?"我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她却说了句让我摸不着头脑的话:"那正好,以后就能经常见到了。"
原来,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林小雨早就被调到炊事班负责准备食材了。
这个消息让我既惊喜又忐忑,惊喜的是能经常见到她,忐忑的是自己这个"大笨手"会不会给她添麻烦。
炊事班的工作看似简单,实则不然。
每天凌晨三点就要起床准备工作,我负责的是最苦最累的生火烧水。
那时候没有电热水器,全靠大锅灶,劈柴、生火、担水,样样都需要把握火候。
03
第一天上岗,我就出了洋相。
天还没亮,我摸黑去锅炉房,不小心被门槛绊了一跤,哐当一声,把工具全撒了。
林小雨正好经过,赶紧扶我起来,却忍不住笑出了声:"张小明,你可真是个大呆鹅!"
就这样,"大呆鹅"成了她给我起的专属外号。
我不但不生气,反而对这个称呼颇为受用。因为每次她这么叫我的时候,语气里都带着几分特别的温柔。
在炊事班,我渐渐发现了林小雨的另一面。
她做事麻利,心思细腻,不仅把食材处理得干干净净,还会想办法让有限的配给变得更可口。
她总说:"咱们的战友们干活那么辛苦,一日三餐可得让他们吃好。"
每到农忙季节,她总会提前准备些咸菜和酱萝卜,让战友们能在田间地头就着干粮也能多吃点。
有时候,她还会偷偷给干最重活的男知青多加一勺肉末。
我曾经问她:"这样会不会不太公平?"她笑着说:"傻瓜,这叫照顾刚需,等你干重活的时候,我也会多给你加的。"
那时候,战友们都夸林小雨贤惠,说她将来一定是个好媳妇。
每当听到这样的话,我心里就会泛起一阵异样的感觉。
可我这个"大呆鹅",除了在她需要搬重物时主动帮忙,平时连说句暖心话都笨嘴拙舌的。
记得有一次,我们一起去仓库取粮食。
路上碰到一条小溪,我想也没想就跳过去了,林小雨却站在岸边迟疑。
我这才注意到她脚上的胶鞋开了个小口子,溪水肯定会灌进去。
我红着脸脱下自己的胶鞋,笨拙地递给她:"你...你穿我的吧,我可以光脚走。"
她愣了一下,随即噗嗤笑出声来:"你这个大呆鹅,就不能背我过去吗?"这下轮到我愣住了,等我反应过来时,脸已经红得像熟透的柿子。
最后,我还是结结巴巴地蹲下身子,背着她过了溪。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的心跳快得要命,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04
春去秋来,我们在炊事班已经共事了大半年。
这天,我正在烧水,不小心被开水烫到了手臂。
那滚烫的疼痛让我惊叫出声,林小雨闻声赶来,看到我的样子,立刻手忙脚乱地找来药箱。
"你这个大呆鹅,怎么这么不小心!"她一边数落我,一边麻利地给我处理伤口。
我看着她认真的侧脸,忽然觉得这烫伤也不算什么。
1977年,高考恢复的消息像一阵春风吹遍了整个农场。
我正在检修广播站的线路,听到这个消息时,第一反应就是:林小雨一定会报名。
果然,她第一个在农场部打报名表,还特意跑来广播站,让我帮着修好广播,这样她就能每天听新闻了。
"你也报名啊!"她对我说。
我摇摇头:"我得值班,电路的事情离不开人。"
这是实话,老杨最近腰疼得厉害,我走不开。
但更重要的是,我知道自己的水平,不想成为她复习路上的绊脚石。
那段时间,我经常能看到林小雨在食堂的角落里看书。
她总是坐在灯光最亮的地方,趴在桌上奋笔疾书。
我悄悄地把那个角落的电灯泡换成了新的,还特意加装了一个小台灯。
林小雨发现后,破天荒地夸我:"没想到你这个大呆鹅还挺细心的。"
第一次高考,她没有考上。
放榜那天,我远远地看着她站在公告栏前,肩膀微微发抖。
我很想上前安慰她,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最后是李春燕搂着她回了宿舍。
那天晚上,我在她宿舍的窗外来来回回地转了好久,直到看见房间的灯熄灭。
05
第二年,她再次报名。
这一年,她比上一年更用功,经常能看到她顶着严寒去教室自习。
我帮她修好了教室的火炉,每天早上都会偷偷地去生好火,让她到的时候教室已经暖和了。
可是成绩出来,她还是差了几分。
这次,她躲在锅炉房里偷偷哭泣,我站在门外,不知道该不该进去安慰她。
"小雨..."我轻轻叫了一声。锅炉房里的抽泣声突然停住了。
"谁?"她慌忙擦着眼泪。借着炉火的光,我能看见她哭得通红的眼睛。
"是我,我...我来添炭。"我笨拙地找着借口。
她破涕为笑:"就知道是你这个大呆鹅。大冷天的,炉子明明刚添过炭。"
我挠挠头,干脆实话实说:"我听见你哭,想来看看。"说完,我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用报纸包着的肉包子,"喏,刚从食堂顺来的,还热乎。"
就在这时,返城政策出台了。
大家都议论着回城之后的打算。
我原本想等老杨的病好些再走,可没想到林小雨却主动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