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毒教育会带来怎样的危害呢?一个主要的危害是它会让孩子失去独立判断的能力,盲目地顺从权威和既定的规则。纳粹这架恐怖机器的运转,和它的高层早年间经历的有毒教育有关。几个典型的例子,其中之一是奥斯威辛集中营的指挥官鲁道夫·霍斯。鲁道夫·霍斯生长在一个严肃、刻板的天主教家庭里,父亲是个狂热的信徒,一心想把儿子培养成一名传教士。鲁道夫·霍斯回忆父亲给自己的教导,说他要求自己必须毫不迟疑地服从父母、老师、神父,以及包括仆人在内的一切成年人。大人说的话总是对的。四十多岁时,鲁道夫·霍斯承认,这种服从性从童年起就根植在他的人格里,成了他的第二天性。
这种极端的服从性解释了鲁道夫·霍斯身上诡异的矛盾点。一方面,他曾不假思索地下令将一百多万犹太人送进了毒气室,其冷血残暴的程度可谓骇人听闻。可是另一方面,在战后接受审判期间,他在狱中又表现得相当温和顺从。当被要求写下自己的生平时,他一丝不苟地完成了这个任务,还向看管他的人道谢,说因为“这份有趣的工作”,监狱里的时间变得不那么难熬了。对于鲁道夫·霍斯这样的人来说,服从的对象是谁,命令的内容是什么,似乎都不重要,重要的只是找到眼下环境中的最高权威,再对其绝对地服从。
和鲁道夫·霍斯类似,臭名昭著的纳粹高官阿道夫·艾希曼在童年时也经历过极其严苛的有毒教育。而在他的身上也表现出对权威和规则的强迫式服从。他是二战中犹太人大屠杀的主要负责人之一,而在1960年被以色列情报机关逮捕后,面对出庭作证的大屠杀受害者家属,他只是冰冷地回应:“一切都是奉命行事。”这样一个人似乎已经失去了人类最基本的良知和情感。但古怪的是,当法官宣读判决书时,艾希曼忘记了起立,经人提醒才站了起来,这时候,他却尴尬得羞红了脸。再一次,一个对自己犯下的滔天罪行毫无悔意的人,却因为没能遵守细枝末节的规范而像个孩子似的惊慌失措。
“他们在很小的时候就被训练得很听话,‘教养’十分成功,以至于这种训练从未失效。在他们的心灵结构中从来没有出现过任何裂缝,从来没有渗透过一滴水,也从来没有任何形式的情感冲击过它。直到生命的尽头,这些人都在执行他们接到的命令,从不质疑命令的内容。像‘有毒教育’推崇的那样,他们执行命令,并非出于对命令内在正确性的认识,而仅仅因为它们是命令。”
这种近乎奴性的服从正是有毒教育带给一个人最直接的危害。在父母的棍棒下,孩子压抑了他们的情感和欲望。在人生最初的两三年,乃至接下来的十几年间,他们真正学会的东西只有服从。一旦离开家,他们渴望的不是独立生活,而是尽快找到新的服从对象,再像小时候那样继续接受命令。因为缺少了命令,他们就会感到无所适从。于是,在极端的历史情境下,他们将希特勒这个狂暴的领袖当成了自己严厉父母的替代品。德国历史学家费斯特曾在他的著作《第三帝国的面孔》中描述过纳粹军官在谈论他们所谓“全知全能”的元首时表现出的幼稚、天真和疯狂。他们看待希特勒的方式令米勒不寒而栗:从心理学的角度看,那完全就是幼儿看待父亲的方式。但可悲的是,这些人的心智似乎从未超出这一阶段。以心理学的洞见透视历史的表象,纳粹,这个人类历史上登峰造极的罪恶团体,其实不过是一群面色苍白、战战兢兢的从未长大的儿童,追随着一个煞有介事、乖戾自大的假想的父亲。有毒教育剥夺了孩子的自主性,让他们成长为冷血机器上合格的齿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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