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远的秋色

高 艳

客居江南，有几年没感受家乡秋天的景色了。趁着假期，和迁居南方的好友约着回去看看，她和我一样，心心念念着黑龙江的秋天。

沿着绥满高速路，我俩驱车奔向郊外。天域辽阔、湛蓝，澄净如洗，人的心境也跟着打开。我一直以为，这是东北的秋季天空带给人的无限舒展。

我们选择去的黑龙江夹皮沟国家森林公园，处于张广才岭伸向牡丹江的余脉上。夹皮沟，听着是不是有些耳熟？是的，在小说和电影《林海雪原》中，剿匪小分队发动群众就是从这里开始的。其实，在东北林区，很多“两山夹一沟”的地方都被称为“夹皮沟”，所以叫夹皮沟的地方不只这一处。

秋日的黑龙江，空气中融入凉意，而田野中生命的蓬勃丰饶达到极致。清晨的薄雾散去后，暖阳开始涌向大地。从车窗望去，路边是大片大片的稻田，稻穗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金光，黄褐的豆荚呐喊着就要爆裂。玉米正在收割，成片的秸秆傲然排列，宽阔的叶子仍张扬着起舞。

离城市越来越远，植物染得这个季节格外绚丽缤纷。车外，黄绿的树影疾速倒退。杂树丛生的连绵远山经秋霜的洗礼，层林尽染，如泼洒的油彩，明亮、斑斓、炫目。

在杨树的夹道欢迎中，我们不到一小时就抵达夹皮沟国家森林公园。一下车，森林和黑土的气息扑面而来，我不由得深深呼吸。这不同于南方的清爽、清香，让人沉醉。

沿着路走，刻着“夹皮沟杂货铺”字样的木刻楞立在木栈道入口。木刻楞是当地颇具特色的民居样式，简单地说，就是以圆木对接建造出来的木头房子。清晰的木纹，在秋天的阳光下，温暖而安静。

松木板铺设的木栈道很长，逶迤着向林中延伸。走在栈道上，树影洒落，松针枯叶飘落在地。偶尔闪过一树灿烂的枫叶，阳光穿过，是晶莹剔透的红。

这条栈道，我多年前和好友走过。她说，看，“白桦之眼”，是不是认出我们了？是真的，栈道旁，一树树挺直的白桦，树干上斑驳的“眼睛”，正静静凝视。

循着光影交错的栈道走，渐渐听到水声，清澈，响亮。静听这天籁之音，整个世界也一起慢下来。

水声越来越大，越来越近，从高处不断跌落，清亮的水闪着晶莹的碎光，倒映着两岸五彩的秋色。它就这样跳跃着，一路撞击着乱石，向外奔去，多像我们怀着孤勇之心，奔赴千里异乡。

山里多石。林木掩映下，有些长满绿茸茸苔藓的石头被裸露的根系缠绕。这些“根抱石”的大树无论多么艰难，依然向上，向着阳光的方向努力生长。多像远离家乡的我们，无论在哪里，根脉都被故乡紧紧攥住不放。

栈道逐渐陡起来，伸向山顶，我们走得开始吃力。深入秋季山林的腹地，深入季节更迭的隐秘，我们还要继续前行、登顶，眺望故乡更辽远的秋色。

《 人民日报 》( 2024年11月13日 20 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