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兴亮｜文明冲突，社会包容性与多元文化

01

美国大选落下帷幕，特朗普卷土重来。不仅中国，包括美国的邻居，其西方的盟友，都在震颤之余，思考可能面临的地缘政治、经济的影响而调整自身的策略。

以「全球化」为背景的世界格局，在突如其来的「美国优先」的政治诉求面前，变得脆弱而动摇。

全球的治理体系和贸易体系面临新一轮的清洗和重塑。人们对全球一体化和社会包容性、文明间的相互关系的理解也需要新的解释，来适应新形势。对全球化的反动，意味着不同文化和社会群体之间的交流将要衰减。

对文化多样性和社会包容性的尊重，变得不再具有优先性。它从属于政治，着眼于短期，不惧怕对抗。不得不使我们重新思考社会包容性与多元文化在人类生活中的重要性。

02

社会的包容性会带来多元文化，否则会带来封闭社会结构。封闭社会结构会导致文化单一，交流减少，群落衰退。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岛屿效应，亦即福斯特法则。这一法则最初由约翰·布里斯托尔·福斯特（John Bristol Foster）于1964年提出。

当时他在《自然》上发表了一篇题为「哺乳动物在岛屿上的演化」（The evolution of mammals on islands）的文章，他对116座岛上的物种进行研究后发现，一些动物与它们在大陆上的同类相比变得体型更为庞大，另一些则变得更小。

他认为，岛屿上小型动物因缺乏天敌而变得越来越大，大型动物则因为食物资源的缺乏而变得越来越小。

此外，远离人类中心的亚欧板块的其他大陆，也因海洋带来的阻隔造成了文明的停滞。缺乏交流的孤立状态导致在新大陆被发现前，美洲、澳洲的原住民的文化仍然停留在石器时代。

文化既是分裂的力量，也是统一的力量。在封闭的社会结构中，文化带来与外界的分裂；在多元的社会结构中，文化又有凝聚共识的作用。

每个地区和每个人群都有其在思想形态和物质资源上的独特性，只有不同种族和人群在地区间互通有无，才能取长补短，促进更大范围内的社会幸福。

03

多样性是指跨种族和民族、性别和性别认同、社会经济地位、语言、文化、国籍、宗教信仰、年龄、（残疾）状况、政治视角，以及其他与生活经历相关的变量。

这个变量应该被允许大量存在。

包容性就是在多样性存在的前提下，为所有人提供平等的机会和资源，努力确保差异性的存在受到欢迎和重视，不同的观点得到尊重和同情，每个人都有归属感以及最重要的主观能动性。

多样性会带来繁复的文化细节，引起更多的比较、讨论和相互研究的冲动，带来更多的创新，引发社会进步。

但是我们也意识到，不同而文化区域有自身的传统烙印和集体性格。比如西方崇尚个人主义，具有宗教传统，个人的权利意识强烈，更具有个体性的开拓创新精神。儒家文化圈崇尚集体主义，由此导致一种协作上的集体效应，东亚社会的经济发展离不开富于自我牺牲精神的集体主义。二者之间到底孰优孰劣很难说清。

04

世界格局是人类历史在自身的整体秩序中自发形成的，不同种族创造的区域文化构成了丰富的具有差异化的体系，它不可能的是单一的，或者被某种文明统一在自身输出的秩序之下。

多样性是如此重要，以至于在一些最微观的实践领域中，都体现了其神奇的价值。

美国社会学家詹姆斯•斯科特认为，改善人类状况的计划要想成功，就必须考虑到当地情况，即不能从大一统的制度角度去安排不同地区的生活型态，应该允许地方性的存在，从文化样式、语言形态到经济结构上支持符合地方特色的存在。这样会保持整体社会的包容性和多元文化。

在其著作《六论自发性》中，通过对非洲某地的当地农民耕作的农田的观察，他发现农民会在一小块农田上种植非常多品种的作物，看上去如此杂乱无序，但却获得了最大限度的丰收。各种作物相互交叉，不仅带来单位面积上最多品种的作物收成，这种种植方式也保持了土地的肥沃。假如在一块田地上只种植一种农作物，单一性会导致土地的价值逐步下降。

事实上，在任何地区，单一品种的人造林都无法形成类似自然形式的森林覆盖能力，无法为土壤提供肥力，也无力抵抗专门侵害人造林的病虫害，面对强风和暴雨更容易毁坏，只有各种自发生长的草、灌木、乔木的相互结合，形成树林的多样性生态，才能带来永不衰退的森林。

总之，生物多样性不仅有利于自然，在文化与社会生态上，多样性也非常重要。

哪怕把这种思想迁移到人身上，就健康而言，一个人保持饮食的多样性，比单一品种的菜单要有利得多。

05

就附属于文明的国家形态和社会制度而言，也不可能以单一形式适应全部的区域。

加拿大政治家莱斯特•皮尔逊曾经在冷战时代针对与西方社会相对的东方社会说：「设想这些诞生于东方的新的政治社会将复制那些我们西方人熟知的政治社会是荒谬的。这些东方文明的复兴将采取新的形式。」这让人想到美国政治学者弗朗西斯•福山关于历史终结的失败预言。

在国际上，文明的边界和冲突，对应着文化多样性的问题。

由于种族之间的文化差异巨大，国与国之间存在制度和传统的冲突。然而，经济发展又要求不同地区之间彼此融合拥抱，最大限度地相互协作。这就导致在全球化时代由经济发展要求日益提高的统一性和地区差异普遍存在之间的长期矛盾。

经济交流要求语言的一致性，国际贸易要求货币的相互流通，产业的全球布局也要求工商管理模式的趋同。这些要求都会在不同地区之间引发矛盾。

要坚持社会的包容性与文化多元，实际上是要在地区文化和全球化之间寻找「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普遍交流法则。

当这种交流方式不具有普遍性时，当它只能在一部分人之间进行时，就可能导致这一部分人对其他一部分人的利益的漠视，或这一部分人的利益被其他人攫取。这是不可行的。

06

尊重文化多样性的前提是，国际和地区之间交流的规则意识，创造公平的交流氛围，让每一个参与者都获得与其他参与者一样的权利，并负起相同的责任。

在此前提下，各地区的文化需得到最大限度的尊重，促进相互磋商的对话传统，避免极端主义思想，防止部落意识和穷兵黩武。

这时候，历史学家汤因比的一句话值得深思：狂热不是可靠的选择。

他认为人类对生命感知的深刻冲动，在人所经历的变化无穷的生存环境中，永无休止地寻找自我满足，为此不要把自己的命运依附于民族和国家，而是把目光对准规模更大的社会，一个包容性的文明共同体，「除了爱之外，没有什么将这个积极的目标赋予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