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未平《长安西望》连载（28）所有故事与秘密，爱恨与荣辱，只有那些石头知道

编者按：《长安西望：丝绸之路考古纪事》以非虚构文学的方式记叙西北大学王建新教授二十年致力于丝绸之路考古，用探铲在中亚各国发出中国声音，构建中国考古学科的话语体系。王建新教授团队得到习近平总书记的亲切接见。该书为陕西省2023年重大文化精品项目，被陕西省委宣传部列为2024年全省干部20本读本之一。

海未平， 大学教师，博士，陕西省作协会员，西安市作协理事。主要从事跨文化管理、文化比较、文化地理、中亚历史文化等方向的教学科研工作，学术功底扎实，属学者型作家。已发表学术论文十余篇，在《人民日报（海外版）》《陕西日报》《西安日报》《西安晚报》《文化艺术报》《美文》《延河》《秦岭》等报刊发表散文百余篇。

当地的农牧民好奇地看着这些人用卷尺认真地测量着那些他们已经司空见惯的石头堆，看着这些人蹲在乱石堆前仔细端详每一块石头，那眼光就像在凝望刚出生的羊羔。他们并不知道，他们所居住的地方曾经是某个游牧人群的王庭，有过人世间最高贵的权威、尊严、仪式和神秘，他们更不知道，这里曾经发生过惨绝的战争，杀戮与烈焰把这里变为人间地狱，往日的繁荣与衣冠瞬间化作凄厉的哭号和血流漂橹。所有故事与秘密，爱恨与荣辱，只有那些石头知道。

王建新他们花了近一个月时间，对岳公台—西黑沟遗址的文化遗存进行了详细的测绘和记录。

遗址中有大型石筑高台3座，这些高台“建于地势较高、视野开阔且较平缓的山坡上，平面为圆形或近圆形，由卵石堆砌而成，呈丘状，高度一般为 3耀5米，当地群众称之为‘鄂博’或‘敖包’”。3座石筑高台，“自西向东分别为：西区的双闸鄂博，中区的高家鄂博、倪家鄂博”。

石筑高台具有明显的宗教祭祀功能，往往是一个建筑群的中心。3座石筑高台周围分布着数量较多的卵石砌筑的石围基址，这些石围基址以石筑高台为中心，排列有序，与石筑高台构成了系统的建筑遗迹群。其中，大型石围基址3座，石围基址32组共126座。1984年发掘的邵家鄂博遗址为大型石围基址中的1座。

邵家鄂博大型石围墙基址，位于兰州湾子村西南不远处，围墙高近2米、厚达2米，很有章法地用卵石块堆砌而成。其室内面积达117平方米，分为主、附2室。“主室居南，地表留有许多柱洞；附室居北，与主室有门道相连通。附室东向开有一门，并有斜坡门道。遗迹内出土有陶器、铜器、骨器、石器、炭化小麦粒等。所出陶器均为手制，以夹砂红褐陶器为主，器形较大……另外，还见有少量彩陶，纹饰以倒三角、倒三角网格及弧线纹为主。石器多花岗岩质，以大型马鞍形石磨为主，另有钻孔石器。青铜器有大型双耳圈足鍑和环首小刀等。出土有人骨架17具，人骨具有明显的蒙古人种特征。发掘者认为，该基址为居住遗迹，‘曾三次居住，均见灶坑及地面，最后毁于大火’。但也有学者认为该遗迹是一座大型墓葬。目前，该遗迹的发掘资料尚未正式发表，其性质的确认还有待于今后详细资料的公布。”

整个遗址群有墓葬300座以上，大多数密集分布在山谷口附近，形成了墓葬群，弯沟口外的墓葬群有墓葬200余座，1984年发掘了其中4座。“这些墓葬沿沟谷分布，地表面有砾石围成石圈，直径4到5米。墓葬的下部结构均为竖穴土坑，一座墓穴为土坑偏室，其余三座均为单室。葬式有仰身曲肢、仰身直肢。墓主人头西脚东，面北。见有二次葬。墓葬中出土有陶器、骨器、铁器、料珠、贝币等。其中陶器主要器形有罐、杯，多单耳，纹饰有附加堆纹。另见有羊、马等牲畜骨骼。墓葬出土的人骨具有明显的蒙古人种特征。”

岩画分布在山脚下斜度较大的山坡上，比较密集的有3处，每处有岩画数百幅。岩画内容以动物类图像为主，另外还有狩猎、骑马等活动场面和太阳、植物等自然界图像。有的岩石上存在不同时期的岩画，有晚期的岩画叠压或者打破早期岩画的现象。这些岩画多用石质工具敲凿刻画，造型简单、呆板，多用静态剪影式和粗线条式的表现形式。

总结的时候，大家认为，岳公台—西黑沟遗址沿山分布的石结构建筑，与黄河流域和长江流域的古代农业文化沿河湖分布的土木结构建筑不同，是典型的游牧文化遗存。从遗址的石筑高台、石围基址、墓葬以及岩画的规模和内涵来看，它很可能是某一古代游牧人群或部族的最高首领所居住的王庭，而不应该是古代游牧人群普通家族的居住地，也不应该是一般氏族贵族和部族首领的居住地。古代游牧人群的王庭一般都有夏季王庭和冬季王庭之分。岳公台—西黑沟遗址群位于东天山北麓，地势高，应该是夏季王庭所在地。详实的测绘证明，王建新所提出的游牧聚落是真实存在的，也证明游牧聚落考古是研究游牧文化的一个重要的方向，同时证明他提出的聚落、墓葬、岩画“三位一体”的依存关系是考察游牧文化遗存的重要理论。

邵家鄂博出土的大型双耳圈足铜鍑，形体瘦高，乳突呈圆锥体，圈足发达，腹下部饰波纹，与陕西榆林靖边麻湾乡小圈村出土的一件时代为春秋中晚期的铜鍑应属同型。不过，邵家鄂博出土的这件铜鍑形体略瘦高，形式应更晚，年代可以定在春秋战国之际。而与其一起出土的单乳突环首铜刀“可与北京延庆县军都山墓地M86所出土同型刀相类比，后者所属文化出现于春秋中期，盛于春秋晚期，至战国早期衰落，战国中期之后融于燕文化之中……因此可以把这件铜鍑定于春秋晚期”。由此，大家初步推断，岳公台—西黑沟遗址群所处年代应该不早于公元前6世纪至公元前5世纪，相当于中原地区的战国、秦、汉时代。

此后，调查队继续追随当年大月氏迁徙的脚步，向伊犁河谷进发。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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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 编 | 高思佳

审 核 | 张建全

终 审 | 张嘉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