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歹徒用自己的枪爆自己头的猛人，1983年通化县12.17枪杀案始末

1983年12月18日凌晨3时50分，通化县公安局接到通化县政府第二招待所更夫柳金川的报案：第二招待所121房间发生行凶杀人案，住在121房间的通化铜矿服务公司保卫股股长李瑞林和通化县大泉源乡爱国村残废军人金南均被打成重伤，生命垂危。

接报后，通化县公安局局长的脑子“嗡”的一声就炸了，因为此时正值通化县公安局召开关于总结1983年“严打第一次战役”成果、兼部署1984年新年期间安保工作任务的全县保卫工作会议。与会干部全部安置在位于县城快大茂镇的县政府第二招待所住宿，而李瑞林是参加此次保卫会议的保卫干部，他在指定接待的招待所里遇害，这简直就是在严打期间顶风作案，打的是通化县公安局的脸。因此，局长立即召集刑侦科、技术科和刑警队的侦查、技术人员火速驱车赶往现场——

老照片，驾驶吉普车的公安民警

通化县第二招待所是一座两层砖瓦结构的楼房，位于快大茂镇转盘街东北侧，南临通化县邮电局，北临通化县县委党校，西临通往新宾县的公路，中心现场位于招待所一楼的121房间。系一间有一座南北向的火炕的三人间，根据登记住宿记录，房内住客除了李瑞林和金南均外，还有一个叫张华的26岁金斗乡金斗村农民，但案发时他并不在屋内。

在进入现场时发现炕头第一铺上躺着一个人，神志已经不清，经辨认是李瑞林，其头南朝北呈俯卧状，上身穿着白衬衣，下身穿着平脚裤衩，头部、脸部有明显伤口，发际线内还有鲜血流出，在其头部下方的地面已经形成一处血泊，血泊中间放着一双男式皮鞋；炕头墙壁的衣帽挂上挂着一条新的牛皮腰带，腰带上别着一个54式手枪的快拔枪套，枪套上还别着5发子弹，但是枪却不见了。

54式手枪的快拔枪套

炕中间第二铺上坐着一个上穿背心下穿裤衩，身上披着棉被的人，神志清楚，问话可答，经询问确认是金南均，他的头部、肩部有多处伤口，左手的中指、无名指和小指被齐根切断掉在炕上，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有明显刀伤，他随身的衣帽和鞋均在现场。

炕稍第三铺空着，被褥整齐地铺放在炕上，炕沿上整齐地叠放着一件棕色棉上衣，上面放着一件破旧的蓝色斜纹布工作服，旁边放在一条蓝色斜纹布的旧工作裤，里面衬着一条黑色布面蓝色布里的旧棉裤，炕沿地上放着一双青年式男式皮鞋，炕沿上还放着一把沾有大量血迹的新菜刀。炕稍处墙壁的衣帽挂上挂着一件破旧的黑布面棉大衣，棉大衣的左袖口的棉絮内藏着一把长27厘米的匕首，大衣的衣兜内发现一把螺丝刀；旁边的衣挂还挂着一条女式蓝色涤纶绸布手提袋，里面装着一条格子围巾和一块上海牌手表。经核实，这个铺位就是那个张华的铺位。

上海牌手表

经清点，现场除了李瑞林随身携带的一支54式手枪和弹匣内的7发子弹外没有丢失别的东西。

随即，李瑞林和金南均被送往通化县人民医院抢救，可是李瑞林最终因伤势过重抢救无效死亡，金南均经全力抢救脱离生命危险。

根据报案人——第二招待所更夫柳金川的叙述：12月18日凌晨3时最后一名访客离开招待所，他在返回值班室的途中忽然听到121房间有人“哼哼”声，当他走到121房间想推门进去看个究竟时发现门锁着，于是他返身回到值班室去取钥匙，当他手拿钥匙再度来到121房间门前准备开门时，房门突然就开了，一个穿着衬衣的人跑了出来，边跑边说：“我到公安局报告去”。

柳金川被这一出整的一头雾水，也没看清楚跑出去的那个人的样貌，再加上当时只想知道121房内发生了什么事情，于是就没管那个人，径直推门进入，结果刚打开房里的灯就看到炕头躺着一个满脸是血的人，已经没有意识了，炕中坐着一个人，“哎呀——哎呀——”地直叫唤，头上和身上都是血，地面上也有很多血。于是柳金川意识到这里发生了杀人案，就急忙跑回值班室，用值班室里的电话打给通化县公安局报案。

在全县安全保卫会议期间在参会干部指定住宿地点发生特大劫枪杀人案，这是对严打斗争的赤裸裸的挑衅，这种人要是抓到了惩罚都是枪毙起步，通化县县城也为之轰动，人们议论纷纷，一时间人心惶惶、草木皆兵。

为尽快破案，从通化县县委、县人大、县政府保卫部门，通化县公安局以及通化地区公安处抽调的精兵强将组成12.18特大劫枪杀人案专案组，同时原本就云集在县城参加全县公安保卫工作会议的广大公安干警和保卫干部也全员就地被“抓了壮丁”，参与到破案中。

根据现场勘查和调查走访的结果，专案组初步还原了案发的全过程：

被害人李瑞林于12月14日到快大茂镇参加全县安全保卫工作会议，原本被安排在县政府第二招待所103房间，12月16日中午，李瑞林以103房间没有火炕为由请招待所工作人员将房间换成了有火炕的121房间。17时左右，自称是“金斗乡金斗村张华”的男青年来招待所投宿并被安排在131房间，19时左右“张华”声称131房间太冷，要求改住121房间，于是“张华”和李瑞林成了同房的“宿友”。12月17日下午，大泉源乡爱国村的残废军人金南均也以原房间太冷为由住进了121房间。

根据金南均的回忆：“12月17日19时，我和‘张华’先后就寝，不知什么时候李瑞林回来了，我听到动静起身，李瑞林跟我打了声招呼，然后也上炕睡了，我一看表大概是21时左右。深夜，我被响声吵醒，发现有人在炕头打李瑞林，我刚起身问一句‘怎么了’时，脑袋就被砍了好几刀，双手也挨了好几刀，我立即大声喊‘救命’，这时候，打李瑞林的人开门跑了。”

专案组初步判断，金南均所说的这个犯罪分子和更夫柳金川看到的那个从121房里跑出来，喊着“我到公安局报告去”的人应该是同一个人，而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那个“张华”。

于是专案组立即发出抓捕“张华”的命令，有十一名侦查员分成三个追捕小组分别乘坐一辆北京212吉普车分别前往通化市、金斗乡和大都岭乡执行追捕任务；另外派人在湾湾川、金斗和大都岭的公路上各设了一处路卡，封锁要道，严防“张华”外逃。

北京212吉普车

结果，在金斗乡金斗村查了一圈，查无“张华”此人，狡猾的犯罪分子用的是假身份！其他几路追捕张华的小组也白忙了一场，纷纷铩羽而归。

专案组随即再度召开案情分析会，鉴于犯罪分子作案手段凶残狠辣，犯罪动机胆大妄为，判断此人应系被公安机关打击处理过的当地惯犯，或者进行流窜作案并有前科的人员，也有可能是从劳改地外逃的“两劳”人员。

为了揭开“张华”的真面目，专案组采取了以下三条措施：

1、在通化县范围内，对有抢劫、盗窃犯罪前科的人员、尤其是金斗乡籍的男性青年为重点，组织各派出所所长进行排摸，并组织队伍第二次下金斗乡，深入发动乡干部和群众辨认现场遗留物，发现新的线索。

2、在通化地区通过各基层派出所管段片警和治安民警辨认现场遗留物，发现新的线索。

3、将现场遗留物的照片下发到通化地区各看守所、收容所、监狱和劳改劳教单位，组织管教干部、在押人员、收容人员和两劳人员进行辨认，发现新的线索。

果然，新的排查工作布置下去仅一个小时，先后有四名管教干部和劳教人员认出现场空铺位上留下的衣物是12月12日从通化市劳动教养所逃跑的24岁劳教人员李守忠的。

专案组大喜，立即兵分两路，一路携带现场发现的遗留物品的照片前往李守忠在通化市东昌区江东街胜利委，让李守忠的父母辨认；另一路携带李守忠在劳教所的档案照让通化县第二招待所的服务员进行辨认。结果两路都得到了肯定的回答：现场遗留物品是李守忠的，而“张华”就是李守忠。

经查实，李守忠于1982年7月13日因为盗窃被判劳教三年，1983年12月12日从通化市劳动教养所逃脱。李守忠的父母反映，李守忠从来没有回过家，也没有去过亲戚家，可能会躲在他的几个狐朋狗友家。

根据李守忠父母给的地址，侦查员找到了李守忠的三个“狐朋狗友”，他们都证实了李守忠确实在他们家各待了一晚上，天亮后就走了，去哪里他也不说，12月16日那天他说他要离开通化。

在通化县排查的侦查员也获得了新的发现：通化县百货商店五金柜台的营业员证实：12月17日下午有人在他的柜台买了一把菜刀，经辨认照片可以确认这个人就是李守忠，而121房发现的那把带血的新菜刀经该营业员辨认就是李守忠从他这里买走的菜刀。随即专案组立即将菜刀上提取下来的指纹和李守忠留在劳教所的指纹卡进行比对，结果比对上了，就此确认12月18日行凶的人就是李守忠。

至此，专案组大致刻画出李守忠的作案动机：

李守忠从劳教所逃跑后，有家不敢回，有亲不敢投，在朋友家住了几天后决定逃离通化，12月16日，李守忠从通化市来到通化县快大茂镇，以金斗乡金斗村“张华”的身份入住县政府第二招待所，刚好发现参加保卫工作会议的保卫干部们也住在这个招待所，尤其是在换住121房间后看到同房间的李瑞林带着一支54式手枪，就起了杀人抢枪的念头。

54式手枪

12月17日，他买了菜刀，决定当夜动手。在金南均睡着后，李守忠佯装睡觉，等待下手时机，一直等到12月18日凌晨快3时左右，李守忠下床举起菜刀对着李瑞林的头部一顿乱砍并抢走了李瑞林挂在墙上皮腰带上枪套里的54式手枪，没想到发出的动静声惊醒了金南均，李守忠又向金南均乱砍，没想到金南均非但没死反而大声呼救，门外的更夫柳金川又跑来推门，李守忠吓破了胆，来不及穿衣服和鞋子，就在柳金川拿钥匙开门之前就夺门而出，仓惶逃走。

12月18日9时，专案组通过通化县县委召集各乡镇党委书记、乡镇长、派出所所长和武装部长参加的紧急电话会议，通报12.18特大劫枪杀人案的案情和案犯李守忠的体貌特征，要求各乡镇机关、派出所和武装部要深入发动群众配合缉查李守忠。会后各乡镇武装部在第一时间将枪支弹药下发到基干民兵手中，协助公安机关抓捕李守忠，鉴于李守忠持有一支装填7发子弹的54式手枪，极度危险，专案组授权各抓捕组在无法确保活捉的前提条件下可以当场开枪击毙（就算活捉了也是枪毙的命）。

鉴于李守忠逃跑的时候只穿着单衣，且当时室外气温零下30℃，一直穿着单衣必然不能持久坚持，早晚要被冻成冰块，所以他一定要在附近的村庄索取或者抢劫棉衣和棉鞋，所以各乡镇在发动群众时一定要注意是否有陌生男子索要棉衣棉鞋这一情况。

果然，快大茂镇新茂村的两个看菜窖的老人反映：12月18日凌晨4时，有个自称是快大茂镇派出所的男青年提着手枪来到菜窖，声称“夜间出来追捕犯罪分子，没来得及穿棉衣和棉鞋”，然后从他们这里穿走了一双胶底棉鞋、一条布裤和一件羊皮袄，并说“等天亮了回家换上衣服就把这些给送回来”，这很符合“人民警察不拿人民一针一线”的原则，所以两位老头当时没有丝毫怀疑。

大都岭乡龙胜村的一名女村民反映：上午8时，一名男青年问她去湾湾川和河口的路怎么走，她给指路后这人就进了龙胜村。另有一户村民证实：有人在他家要了点吃的，然后又要了一顶破棉帽子和一条破棉绒裤后离开了，他注意到这人手里一直攥着一把手枪。

12月18日下午吉林省公安厅、通化地区公安处协调了通化、浑江、柳河、海城、新宾、桓仁等地的公安机关，调集公安干警、武警和民兵两千余人在各个要道路口设卡堵截，同时组织武装巡逻队乘坐吉普车沿着公路来回巡逻；各火车站派出所民警和车站铁路职工也加强了对站区的巡逻和查控，对旅客列车和货物列车进行逐车检查。一张天罗地网被迅速编织起来，向李守忠撒了下去。

12月19日17时45分，从梅河口开往通化的2515次货物列车驶入二密河站停车，随后负责在二密河站进行查控的通化县二密镇武装部长李秀湖带领三十二名公安干警、武警和民兵立即围了上来对2515次货物列车进行逐车检查，结果在机后第17位车厢里发现了一个年轻男子，并将他带下车厢押送到二密河站公安值班室进行询问。

今日的二密河站站房

然而当民警们准备对此人进行搜身时，该人突然间右手伸入前胸的衣服内，一名民兵发现不对，立即抓住这人的右臂，但晚了一步，这人从衣服内掏出一支54式手枪，枪口指向抓住他右臂的民兵，那名民兵直接傻了，甚至忘记了反应。

就在这时，侦查员小李张开双臂从他身后扑上来抱住这人的上身和双臂，用全身力气将这人的身体压在一条长条木凳上，试图压制住这人。但此人这时已经彻底疯魔，一边嗷嗷叫一边拼命挣扎，如同一头野兽，小李身板单薄，竟压制不住。这个时候，二密河站驻站民警小黄也扑了上来，将这人拿枪的右手紧紧握住，眼看他随时可能扣动扳机，在这个密闭的空间里，一旦击发，射出的子弹不长眼睛，不知道会误伤哪位同志，所以在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小黄用尽全力将此人拿枪的手腕狠命向内转了180°，使得枪口对准了此人自己的脑袋，在犯罪分子的性命和战友的性命这种“二选一”的抉择下，小黄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战友的性命。

就在众人在二密河站狭小的公安值班室内搏斗得难解难分的时候，突然“叭”的一声，那人在情急之下自己扣动了54式手枪的扳机，一颗子弹直接将该人的脑袋击穿，随后他就像一条死鱼一样瘫倒在长条木凳上，当场毙命。至于他是在绝望之下自杀还是情急之下无意识的扣动了扳机，那只有他自己知道了。看着这人头部还在汩汩往外冒血，压制着他的干警和民兵才松了口气，纷纷放开了他。

此时是12月19日18时。

三个小时后，通化地区公安处的法医赶到现场，经验明正身，这名用自己的手枪被迫将自己“爆头”的人就是12.18劫枪杀人案的凶手李守忠，那支54式手枪经核对枪号，就是李瑞林被抢走的那支54式配枪，弹匣里还有6发子弹。从案发到击毙李守忠，总共用时38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