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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厚的雾气中有白雪簌簌飘舞着。
冷气从池衫高领的毛衣领口钻了进去,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目光触及一抹艳色时,眉宇舒展开!
她的好闺蜜梁怀月等候在机场门口,此刻正冲她招手。她戴着白色的兔耳帽子,穿着艳红色的毛呢大衣,很显眼。
待她走近,梁怀月绕着她转了一圈,“衫衫,三年不见,你这更好看了呀!”
池衫笑笑,“你说话还是这样好听!”
梁怀月煞有其事的举起两根手指,“我发誓,绝对是由衷的赞美!”
她瞪大了眼睛,小巧的五官紧绷着,还真有些几分悲壮的神色,逗得池衫轻笑出声。
梁怀月拉过她的胳膊撒娇起来,“衫衫,我好想你!”
“我也想你!”说罢看向她身后。
梁怀月察觉到她的目光,有些歉疚道,“我哥......他没来!”
“他绝对不是故意的,是真的有事!”她一字一句顿声道,企图证明这话的真实性。
池衫其实并不在意,刚才也只是下意识罢了。
“我爸妈都在家等你回去开饭呢!”梁怀月向后看了眼,司机立马上前接过行李箱,然后打开了迈巴赫车门。
池衫站在原地没动,“不用了,我先回家。”
梁怀月立马眉头锁住,“别啊,我要没把你带回去,我妈会把我削了的。”
池衫见没法拒绝,只得跟着上了车,之后给尤婉婷发去了消息,【妈,我先去怀月家,吃了饭再回来。】
很快就收到了回复,【去梁家一定要给人留下好印象,不用着急回来。】
意料之中的回复!
池衫熄掉手机屏幕,后仰靠在椅背上,有些疲惫。
梁怀月整个人倒显得很兴奋,侧身拉住她胳膊,“可把你盼回来了,这次不会走了吧!”
池衫撑起沉重的脑袋,笑着说道,“不会走了!”
“太好了,我就都等着你做我嫂子了!”语气里满是雀跃。
池衫嘴角弯起的弧度却略显牵强!
车子很快停在了这山脉最顶上的一户独栋别墅门口。白木栅栏掩映在树丛中间,并不张扬,不难看出主人家低调典雅的品味。
高跟鞋落在了极规整的大理石地面,池衫理了理有些褶皱的内搭裙摆,才走了进去。
“叔叔阿姨好!”
一对中年夫妇闻声立马走了出来,庄玫笑着扫视了池衫一眼,“我们衫衫几年不见,出落得越发亭亭玉立了。”
梁霁白也是一脸赞赏,“是啊,出国待了几年,一点儿也没染上国外那些小年轻的浮躁。”
“叔叔阿姨夸得我都不好意思了。”笑意十分克制,依旧是一副端庄的模样。
“是啊,你们眼里就只有池衫了,你们女儿在跟前也看不到了。”梁怀月嘟着嘴,佯作生气的样子。
庄玫皱着眉头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你要是有杉杉一半优秀,我就谢天谢地了,人家杉杉是出国学习,你呢?只知道待房里打游戏!”
梁怀月撇着嘴,不敢再说一句话,急忙拉着池衫入座客厅。
不多时,池衫听见后面琐碎的声音。
“怀明这小子,太混了,你没告诉他今天杉杉回国吗?”
“说了!他说晚点回来!”
“打电话,让他立马回来”中气十足的声音,压抑着隐隐火气。
池衫拿起桌上的青葡萄,旁若无闻,果肉的甜软与果皮的酸涩在口腔交融!
她端正着身子,即使身体已十分疲累,腰身还是十分挺直。这是从小刻在骨子里的社交礼仪,在别人家要守礼端庄!
她侧目看了眼窗外,雪还没有停,等明天应该就能积起雪堆了。
“少爷回来了?”佣人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嗯!”非常低的闷哼声。
是梁怀明!
池衫习惯性的弯起唇角,立马起身对上男人黝黑的眸子,“怀明,好久不见!”
梁怀明愣在了原地,怔怔的打量了她好一会儿,最后眼底闪过一丝不耐,并没有接她的话。
他双手插在兜里,穿着件松垮V领毛衣,银色的项链搭在锁骨的位置,蓬松的头顶上落了些雪花还没有融化。
酒气扑面而来,站得也没正形儿,也不知道是不是喝醉了,眼睑懒懒的往下搭,看起来慵懒又随意。
还好继承了梁家的优良基因,那张脸无可挑剔。
庄玫闻声走了出来,拉了拉他的衣角,“你看你,穿成什么样子,在衫衫面前像什么话!”
男人拧了拧眉,嘴角挂着不屑,没有再看过池衫一眼,径直上了楼。
一旁的梁怀月见气氛不对,赶紧拉过池衫,“他最近心情不好老是喝酒,你回来了,他就不会这样了。”
池衫应和的点点头,但显然,并不信这说辞。
她和梁怀明小时候就订了娃娃亲,她很早就知道会嫁给他。
她也不反感这门亲事,梁家看重她书香门第、身世清白,池家自然看上梁家有权有势、地位显赫。
门当户对的亲事如果能做到相敬如宾已经是一段佳话了,还要求什么真心爱慕呢?
梁怀月拿起一个橘子,细长白净的手指掰出一瓣果肉,递到池衫嘴边,“吃个橘子,压压神。”
池衫刚要低头吃掉果肉,梁怀月的手突然收了回去,只见她侧耳面向门口的位置。
引得池衫也跟着她将注意力放在了那里。
“小叔要来吃饭?”
庄玫对着刚挂掉电话的梁霁白问道。
梁霁白:“对,通知厨房,加菜!”
庄玫语气里有些惊讶,“我叫了好几次都不来,这次怎么忽然就要来呢!”
“不知道,我说了嘴今天衫衫回来了,顺口问他要来吗?........”
声音越来越远!
庄玫也赶紧进了厨房,叮嘱张嫂加菜。
梁怀月收回目光,像一只被抓到了尾巴的小白兔,”小叔要来,不行不行,我得换件更暖和的衣服,不然会被他的冷气凉到。“
说罢,小跑着上了楼。
梁怀明的小叔梁汀生,是梁氏家族经济的真正掌权者,传闻说他杀伐果断,不近人情,连有着血脉联系的梁家人都有些畏惧。
池衫仔细回忆了一下,她远远见过他几次,面容不甚清晰,但那凛冽的气息还记忆犹新,怀月从小就最怕她这小叔了,没少听她吐槽。
池衫也有些犯怵了,这刚回来就碰见他,多少有些时运不济吧!
梁怀明也换好了衣服下楼,米白色的卫衣看起来清爽很多,酒味也没了,是很好闻的沐浴露味道。
他坐在池衫面前,整个人像没有骨头般瘫着,一只脚抬起叠在膝盖上,脚尖不停摇晃着。
这懒散的劲儿还跟以前一模一样,池衫也没再理会,她跟梁怀明虽然初高中都在一个学校,但没有太多接触。
梁怀明斜睨了池衫一眼,随后将手机听筒放至嘴边,“宝贝,到家了吗?”
那边很快回过来娇软的女声,“到家了~人家好想你~”
池衫握住茶杯的指尖微微弯曲,面上却依旧神态自若。
不多时,慢慢浮起各色食物的香味,一道道暖气在桌上升起。
众人围坐一桌,却分毫不动,最中心的位置留了出来,是在等小叔。
为了打破此刻安静的氛围,庄玫率先抛出话题,“衫衫,你父母什么时候有时间,我们是时候去拜访一下了。”随后目光在池衫与梁怀明间流转,“你们的事儿也该提上日程了。”
池衫微点下额,“都方便,看您二位的时间。”
庄玫嘴角弧度更甚,看池衫是越看越满意。
梁怀明见状,将头偏过一边,一双眼紧紧粘在手机屏幕上,手指飞快滑动着。
池衫强迫自己视若无睹!
桌上的热气越发薄弱,这时,电话响了起来。
梁霁白走到一旁,应答了几句后挂掉电话,“汀生说他临时有事,不过来了。”随后他入座了主位。
梁怀月首先兴奋起来,“不来了?那我们开吃了吧!早饿了!”
庄玫轻声训斥了一下,“没样子!”
顿时传来一震瓷碗相撞的清脆声音,庄玫夹了一块鸭肉放池衫碗里,“在国外这么多年,这家乡的烤鸭一定很想念吧!”
酥脆的鸭皮上泛着油光,池衫双手抬起小碗接过。熟悉的味道在口腔炸开,一时间,一股暖流涌了进来。
逐渐升起的烟火让一家人看起来其乐融融。
而窗外,暖黄色的路灯落在男人黑色大衣上,也全然盖不住那阵冷意。
男人墨色的眸子里讳莫如深,视线最终处是那个在一众人中端直了身子的窈窕身影。
似乎消瘦了些,那单薄的背影狠狠砸进他的心里。
他取下眼镜,雪花落在他卷翘的睫毛上,很快化为雪水湿了眼角。
黑色雨伞附上他头顶,“梁总,您赶了两个多小时的车程才过来,不进去吗?”
他戴上氤氲了雾气的镜片,眼底的情绪被遮挡住,“不用了,回去吧!”
她要和他侄子结婚,这似乎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餐桌上,池衫基本没有动筷,碗里却已经堆起了小山。
“庄阿姨,我自己夹就好了!”
庄玫这才放下了筷子,“好,你看你喜欢吃什么菜,自己夹!”
池衫点点头,小口吃着自己碗里的东西。
“怀明,这衫衫回来了就不要整天跑外面了,她好久没回家了,你带她转一转。”
池衫手一顿,小心的看向梁怀明,目光毫无预备的对上。
他看着她,轻挑了下眉,冷声说道,“没时间!”
“没时间?就你外面那些狐朋狗友,以后都别见了,还有你那个什么乐队,赶紧解散!”庄玫语气冷硬,不似商量,而是下达命令。
闻言梁怀明将筷子重重砸在桌子上!
“你干什么呢?”
庄玫一训斥,他又露了怯,乖乖拿起筷子,只是嘴边还小声说道,“我不会解散乐队的。”
庄玫作势要起身,手背却被梁霁白按住,顾及池衫在场,她将怒火咽了回去。
池衫低着头,眼神都不敢乱飘,害怕被卷进他们的争吵中。
不过头顶还是有些发麻,总觉得有道愤恨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这顿饭吃得终究有些食不知味!
吃完饭后,梁家父母本来想让梁怀明送她,但他以自己喝酒了为由拒绝,只让自家司机送。
等池衫走了,庄玫开始指着他的鼻子骂,“你就不能让我省点心吗?衫衫这么好的儿媳妇,你要是敢给我弄丢了,我打断你的腿。”
“她好,不代表所有人都要喜欢她!”
庄玫被气得呼吸不畅,还好梁怀月扶住了她,“哥,你少说两句吧,妈有心脏病,你又不是不知道。”
闻言,梁怀明的情绪才下去了些。
“你不喜欢她,你喜欢谁,我告诉你,你要是敢在外面随便找女朋友带回家来,我就不认你这个儿子了。”
顾及庄玫的身体,梁怀明没有再反驳,只是压抑着情绪上楼去。
庄玫跟在他身后,喋喋不休的话语直到他关上门的那一刻才停止。
他走进房间,拿起鼓棒,毫无节奏的敲打起来。
直到停顿的间隙,怒吼声穿透的房门直达耳膜,“你要敢敲,明天我就人砸了你的鼓!”
鼓棒悬在空中,最终没有落下去,他摔掉鼓棒,躺到了床上。
手机屏幕不断闪烁!
【怀明,你今晚怎么对我这么主动,还叫人家宝贝儿!】
梁怀明面无表情的转了一笔账过去,然后毫不留情的拉黑。
他轻叹了一口气,世界终于变得安静了。
池衫推开木质大门,中式庭院里一片寂静,好在大厅入口处留了一盏明亮的灯。
爸妈应该已经睡着了,池衫轻手轻脚进了屋。
走进浴室,淅淅沥沥的水滴声打破了夜的寂静。
水流顺着明显的锁骨,恰到好处的曲线,最后在脚尖蔓延开。
她闭着眼微微抬起下额,水珠挂满了她的睫毛。
没一会儿,她关掉花洒,拿过浴袍穿上,环顾了一下四周,才猛然惊觉自己的行李箱还放在梁怀月车上。
她掏出手机,编辑好信息,“明天要来我家玩吗?要过来的话记得把行李带过来,不来的话我去你家拿!”
看了看手机右上角,1点23分,她应该已经睡了,明早才能回复。
推开衣柜,还是和三年前一模一样的摆放,随手拿出一件睡衣套上猛然发现松了很多,看来国外待了三年,她瘦了不少!
躺在柔软的大床上,很快就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冬日暖阳透过窗户照射在脸上,她艰难的动了动眼皮。
伸手摸到枕头下,掏出手机一看时间已经是中午11点,她立马坐了起来,打开梁怀月的十几条信息。
“宝,我今天不过来了”
“你过来拿行李吧!”
“你不用过来了!早上小叔来我家了,他说顺路可以把行李给你送过来。”
小叔,梁汀生?
一看信息时间已经是一个小时以前,从梁家过来他们家刚好一个小时就能到。
佣人周嫂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小姐,来客人了!”
池衫猛然想起,今天父母出门有事,不在家。
她连忙从衣柜拿出一件流苏刺绣流苏披肩披上,走了出去。
高大的男人正站在门口,逆着光可见高挺的五官轮廓,看见池衫走了出来,他拿出揣裤兜的手,垂放在裤腿两侧,侧身面向她。
池衫走近,对上男人金丝眼睛下带着霜寒的眸子,她迟疑道,“小叔!”。
男人从光影处走出,浑身带有光泽的立体裁剪过的西装蒙上一层清晨的寒露。
他微点下额,“回来了?”
池衫微微愣神,没想到这位小叔还会问候她。
“嗯,昨天到的。”
梁家人都很喜欢他,除了梁怀明表现出的不耐,还有便是这位梁家掌权人,他深沉高冷,看不出情绪,但她总觉得,他对她这个侄媳妇是不满的。
池衫赶紧让佣人拿走自己的行李箱,“谢谢小叔来给我送行李了。”
本以为他会将行李带给佣人就会走的,但毕竟要成为一家人了,跟她打一下招呼也无可厚非。
但见他还没有要告别的样子,池衫有些懵了,只能硬着头皮说道:“小叔不忙的话,在这里喝杯茶再走吧!”
本已经做好被拒绝的打算了,但那冰冷的面孔竟然微微点了下头。
池衫薄唇微张,好一会儿才恢复正常神色,“那请小叔先坐一会儿,我换一件衣服就来!”
她单手拎起水壶,手腕翻转,滚烫的热水冲泡进玻璃杯,却并未注满,细小的茶叶随之沉入杯底,如翩翩起舞。
再冲泡再飞舞,如此三起三落,加上泡茶人深情专注,动作优美,可谓一道美景。
池衫挺直了背脊,端坐在梁汀生面前,因为是晚辈,稍稍低了头,但那满身温婉的气质像极了画像中的古典美人。
梁汀生直直的盯住她,眼眸落她眉宇,浅抿的嘴唇弧度以及袖口处的刺绣图案。
池衫恍惚中感觉到一道名堂堂的视线,抬眼,一下子撞进那道深邃中带有压迫的眸子里。
她赶紧错开目光,悄然未觉那讳莫的眼眸里闪过的悸动。
含着礼貌的笑意,将茶盏推至他面前,“小叔喜欢喝君山银针,对吗?”
梁汀生将茶杯握在手心,热气从手心直达心脏,他极快的扬了下唇角,“嗯!”了一声。
池衫努力找着话题,“梁叔叔庄阿姨倒是喜欢喝普洱茶。”
那浑身的冷意又浮了出来,“那怀明呢?”
她下意识脱口而出,“他不喜欢喝茶!”
刚送至嘴边的茶杯顿住了,他轻缓的放在桌面上,神色有些认真的看着她,“梁家人的喜好,你是不是都很了解?”
“以后要成为一家人,了解一些不是很正常吗?”
他细细品味着她口中的一家人,并没有接话。
檀香木打造的房屋里的隐隐淡香,都好似被男人冷冽的气质压了下去,明明四处通风,池衫只觉得无形中强烈的压迫感让她有些透不过气。
她悄摸着看了他好几次,均是气定神闲,没有要走的意思,他到底是何用意,难道是她和梁怀明的婚事即将逼近,来和她拉近关系的?
但这并不像他的作风,据说他一向雷厉风行,连他大哥都畏惧他。
正思索间,周嫂走了进来,“小姐,要到午饭时间了,今天要吃什么呢?”
池衫用余光睨了好几眼梁汀生,这回该走了吧!
空气有几秒寂静,池衫没有等到他开口,只好说道,“小叔,一会儿就留在这儿吃个便饭吧!”
“好!”
大脑轰隆隆的作响,他居然同意了。
她嘴角下压,强迫出一个笑容,转身对周嫂说道:“今天就做两人份的菜,叮嘱厨房做一道豆腐,然后少放点辣!”
梁汀生目光闪了一下,随后又听她说道:“每次你来家里,庄阿姨都会叮嘱加一道豆腐,应该是小叔喜欢的菜!”
梁汀生垂下的手指微微卷曲了一下,五官舒展开,喉间发出“嗯”的一声。
“小叔第一次来我们家吧!要不,我先带你转转。”
等梁汀生迈开步子走到了前头,池衫才疯狂给梁怀月发消息,【你小叔赖我家了,怎么办?】
梁怀月:【怎么可能?他连我们家都不愿意多待的。】
池衫:【我骗你做什么?早上来送行李箱就一直没走。】
梁怀月:【没事,别紧张。相信你可以用你的魅力去征服小叔的。】
池衫抬眼看了看前面男人的身影,轻轻叹了口气。
落进了男人耳里,他一下顿住脚步。
池衫并未察觉,只顾发消息,【你可太看得起我了,你小叔是一般人吗?】
措不及防,额头撞到坚实的后背上。
池衫连退了好几步,脚跟踩到一块小石子,整个人向后昂去。
梁汀生伸出手去扶她,她越过他的手径直扶住旁边的圆柱。
伸出去的大手反而落了空。
池衫脸上满是惊慌,“小叔,对不起,我没看好路。”
她垂着脑袋,就像校园里迟到了等在门口等老师喊进去的小孩子。
他有这么可怕吗?
梁汀生收回空中的手,目光瞥到她亮着的手机屏幕,“不要分心,好好看路!”
听不出语气轻重,落在池衫耳里,还是打了个寒颤。
池家财力虽然远远比不上梁家,但好在根基深厚。
这栋中式豪宅便是池衫爷爷在世时亲自参与设计建造的,放在整个北城,都是一个地标般的存在。
青石板上的积雪早就被佣人清扫干净,两人一路畅通无阻。
漆红色的亭台覆上了皑皑白雪,更添了一份诗意。楼阁下的池水结成了冰面,折射出冰冷的光芒。
穿过八角月亮门,白雪积盖的雪松下是一处小巧的秋千。
寒风扫过,树枝轻轻摇晃,最后承受不住重量,积雪从树木稀疏处落下。
一道阴影从眼前掠过,只见梁汀山不知道什么时候离自己近了些,她刚好到他胸口的位置,可以清楚的看见黑色大衣里系得规整的领带花纹,还有他轻吐出的白色雾气。
“小,小叔!”
他把手放了下来,轻轻甩掉手心的雪块,池衫这才反应过来。
她急忙后退了两步,“谢谢小叔。”
他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一眼,“别站树下。”,听起来,倒像是责备!
想必她这个冒冒失失的性子在他心底定了形了吧!
妈妈总说要给梁家人留下好印象,这句话从小听到大,已经成了一个烙印。
池衫急忙跟了上去,“小叔!”
他定住步子,扶了扶镜框等着她说话。
“小叔先跟我去换双鞋吧!”
梁汀生低头看去,这才发现他的皮鞋被灌入些雨雪,此时正凉得透骨,想来是早上在她家门口站了太久,陷进了雪堆所致。
梁汀生跟着她进了屋,然后被佣人带着去换鞋。
这院子不算小,全部逛完的话至少也需要一两个小时,已经到了饭点,他们也没再继续逛,直接去了饭厅。
屋内的暖气一下消融掉了身上的凉意,池衫搓了搓被冻得通红的手,倒了杯热水递给梁汀生。
“小叔,外面太冷了,喝杯热水暖暖身子。”
他接过,指尖不小心刮过她的指尖,微微抬了抬眼眸,只见她已经转身进了厨房,垂着后背柔顺的发丝随着她的步伐有轻微晃动。
也注意到她衣服下摆湿了一小块,估计是沾到了灌木丛上的雪水。
她总是这样,细心都用在别人身上!
池衫看了看正冒热气的锅,“周嫂,还有多久好?”
“就几分钟了,小姐先出去等吧,我们马上就好!”
“嗯!”池衫应答着,却依旧在厨房里转悠,不肯出去。
想起小叔那张带着霜寒的脸,她就控制不住的打颤,能躲一会儿算一会儿吧!
梁汀生走到外面接起了电话,很快,冷峻的面容上难得的出现了不耐。
他放下电话,看着屋里正摆着餐盘的身影,眉头紧锁,好像总是差点运气!
“池衫!”
池衫猛的抬头,双手叠放在身前,一种被老师点名的乖巧感。
“我公司有点事要处理,很抱歉不能和你一起吃午饭了。”
池衫抿了抿嘴,强压下上浮的唇角,“工作重要,小叔先去忙吧!”
他点点头,走过几步后又回头,从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处望见那抹身影正步伐轻快的哼起了小调子。
池衫一个人吃完一大桌子菜,中午时太阳完全冒出头,她便搬了把椅子坐到院子里晒太阳。
高跟鞋的声音由远至近,池衫立马起身,果然是尤婉婷正穿着旗袍身姿摇曳的走了过来。
“衫衫,终于回来了,可想死妈妈了!”她伸手抱住池衫,肩上的羊毛披肩往下滑了些。
毕竟是好久不见的亲人,池衫立马眼里蓄了些泪花。
尤婉婷拍了拍她的后背,坐下一阵嘘寒问暖后,话题顺溜一转,“昨天有见怀明吧!”
池衫敛回了神,轻声应答了一声“嗯!”。
“怀明这孩子也算是我们看着长大了的,现在你学成归来,加上我们池家的声誉,嫁给他也算是很般配了。”
池衫身体往旁边移了移,并没有接话。
“你看你姐姐,嫁一个门当户对的人,现在日子多幸福。”她脸上一直浮着满意的笑容,好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她拉住池衫的手,拍了拍她的手背,“走妈妈给你规划的路,才能少很多弯路!”
池衫薄唇开合了好几次才开口道:“妈,我知道我肯定要嫁给怀明,但能不能晚几年再结婚。”
尤婉婷笑意褪去,目光灼灼的盯着池衫,“衫衫,咱们还是早点定了比较好。本来是早就要订下的事,当年你一声不吭出国留学三年,梁家人也没有不满。但现在还推脱,就不太好了!”
怕池衫没听进去,她继续说道,“你出国前,你们订婚的消息的其实已经放了出去,但还没来得及跟你说,你就出国了,外界有很多人看梁家笑话的,但梁家没有怨你,后来新闻都写梁家大少对你一往情深,在国内苦等三年呢!”
池衫明白了,这是把她架到火炉上了。
她苦口婆心的样子,池衫无从反驳,只顺从的点了点头。
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她问道,“爸爸呢?”
尤婉婷松开她的手,鼻尖一声轻叹出声,“还不是又去见投资人了!就他那个破公司,就是个无底洞!”
她斜靠在座椅上,闭着眼睛揉眉心。话虽如此,但她肯定是替爸爸的公司跑前跑后了,不然不会这么疲惫。
“妈,你先去休息吧!过几天还要见梁叔叔庄阿姨商讨婚事呢,要拿出你最好的状态。”
听这话,尤婉婷的精气神立马恢复了,“衫衫,还是你争气,从小到大最让妈妈省心!”
说完利落的起身,说要去联系那个很难约的设计师,为自己设计一身亮眼的衣服。
偌大的客厅里瞬间变得空落,池衫起身,走近细细瞧了下墙上挂着的《春山瑞松图》,她自小跟着爸爸学习国画,一眼看出左下角的山水皴法明显不一样,颜色好像也变得鲜亮了很多。
这是副赝品!
那群山上拢起的水雾好似在昭示这个家内里的破烂!
池家确实算得上北城的豪门大家,爷爷是有名的大文豪,北城作家协会的会长。爸爸池云山也是说得上名号的国画家。在艺术领域独占鳌头,但在北城的商业圈属于脚都没踏进去。
池云山对这样的境况显然不甘心,开了个小公司立志要让池家更上一层楼,结果不仅不赚钱,还将不少家底亏了进去,以至于池衫从小到大,眼睁睁的看着家里的古迹名画越来越少。
她总觉得这是瞎折腾,不去开公司,家底也够他们生活几辈子,偏偏他们不信邪,硬生生把家产往外送。
尤婉婷眼看靠丈夫保住家族风光不可取,就将算盘打到了两个女儿身上,她在名流富太太中混得如鱼得水,所以从小就给她定了梁家的亲事。
姐姐也在22岁的年纪就嫁给了北城三大家族之一的姚家。
如果当初不是她心血来潮跑出了国,想必也已经被称作梁太太了吧!为这事,尤婉婷生了她好大的气,最开始的那一年,一分生活费都没有给!
她也明白了,为什么父母对她和梁家的婚事这么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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