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 | 烛影斧声，一场兵不血刃的皇权变更

《开宝九年》，祁新龙 著，东方出版社出版

北宋开宝九年十月，开国皇帝赵匡胤在"烛影斧声"中离奇去世，给后世留下了一桩兄终弟及的权力交接谜案。本书围绕"烛影斧声"事件，将研究视野拉长，通过综合分析与考证，详细梳理了事件发生前后的大事小情，如讨灭南唐、西巡洛阳（包括祭祖）、征讨北汉、赵光义登基、灭北汉征幽州、金匮之盟、赵廷美之死、太宗立太子等，清晰呈现了赵匡胤与赵光义之间的真实关系，以还原宋初皇权交替的完整逻辑链。

本书作者认为，赵光义早有篡位之心，即位前，他处心积虑，积攒力量；即位之后的种种为政举措，都是在洗脱其"弑兄篡位"的嫌疑，为其皇位的正统性做注解。作者从微观入手，深挖史料，对诸多宋初疑案进行深入解读，力求还原真实的历史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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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烛影斧声，《宋史·太祖本纪》里没有详细的记载，具体细节还要从《续资治通鉴长编》《续湘山野录》等史料中寻找。

赵匡胤惦念着前线的战况。时令已至冬初，将士们的衣服是否够穿？前线的战况是否吃紧？

当然，赵匡胤心情不错。入冬后尽管天气很冷，但多晴日。到十月二十日天气依旧晴朗，赵匡胤还到太清湖去观察水汽，判断有无降水的可能。当天夜里，月明星稀，寒风习习。赵匡胤毫无睡意，站在万岁殿之外，观看着天气的变化。"帝切记其语，至所期之夕，上御太清湖以望气，是夕果晴，星斗明灿，上心方喜。"

道士的话不断在赵匡胤耳边回响，上苍似乎有意眷顾他。只要过了二十日这天，一切都将恢复如旧，他还会有十二年的时光，他可以利用这十二年，办成很多他计划的大事。

但是赵匡胤还是高兴得太早了。

天气骤变：先刮起了一阵北风，随之而来的是大片聚集的阴云，黑云压城，仿佛要下雪一般。天气说变就变，赵匡胤的心情也变得非常阴沉。不久，天空飘起了雪花。

"俄而阴霾四起，天地陡变，雪雹骤降。"对于突变的天气，赵匡胤一点儿办法都没有，或许这真是他这一生的宿命吧。而那位道士此时也不见踪迹，若他在，或许此劫有解，道士避而不见，只能说明这是死结。

赵匡胤怅然若失，想到了很多身前身后事。

他吩咐侍从让御膳房做些可口的饭菜，以款待晋王赵光义。侍从便根据赵匡胤的口味，定了皇帝平时最爱吃的菜肴，列出了一个简单的食谱，让御膳房去做。随即，赵匡胤又命人宣诏，命晋王赵光义进宫，或有重要事务商议。"移仗下阁，急传宫钥，开端门，召开封王，即太宗也。"

有意思的是，《续资治通鉴长编》直接记载，当赵匡胤听到"黑杀将军"降下的"神言"后，知道自己大限将至，就命人将赵光义召进宫，安排后事。"上闻其言，即夜召晋王，属以后事。"那么，有没有这回事？

对赵匡胤这次急召，赵光义内心是忐忑的。因为赵匡胤身体"有病"，当此之时该好好休息，为何召他进宫呢？宣赵光义进宫的人是不是王继恩呢？

面对皇帝的宣诏，即便他是皇弟，也不能以任何借口拒绝，赵光义内心怀揣诸多疑问进了宫，拜见了赵匡胤。

这场会面，由于没有外人，赵匡胤让赵光义不要拘泥于礼节。

赵光义虽然猜不透赵匡胤的想法，但从赵匡胤的口吻分析，也应该不是多么重要的事情，赵光义悬着的心放下来了。两个人坐下来，谈论一些朝中的事务。内侍将可口的饭菜端了上来，香醇的美酒也端了上来。于是，两兄弟一起喝酒。

两个人边喝边谈。这些酒是灭亡南唐获得的战利品，都是佳酿，千金难求。酒是个好东西，它可以壮胆。酒酣之际，兄弟两人都有些兴奋，说了些家长里短的体己话，尤其是说到这些年来，他们兄弟俩为了赢得天下，协调着各种力量，终于得到天下……往事不堪回首，这一路走来，受了太多的委屈。好在这一切都过去了，现在他们建立了宋朝，而且充分汲取五代以来武人乱政的教训，让宋朝走上了正轨，国家正极速也匀速地前进着……

两个人越说越兴奋，越喝越亲热。这时候，可能赵匡胤认为时机成熟，有必要给弟弟交代一些事情。于是，他将身边的太监、侍女们都打发走了。

侍从们清楚皇帝有意将他们支走，想来有些话，不适宜让外人听到。就这样，赵匡胤、赵光义兄弟两人继续喝着酒、说着话。而那些侍候的人也不敢离去，只能远远站在殿外候着，随时听候差遣。"延入大寝，酌酒对饮，宦官宫妾悉屏之。"

历史留给后人的角度，都来自站在门外的侍从，而并非赵匡胤、赵光义兄弟两人的对话。这其实也很好理解，当时赵匡胤屏退了所有人，即便记录皇帝日常的史官也不可能在场。

这时候，映入这些侍从眼中的景象是这样的：在朦胧的灯光下，室内烛影摇动，人影绰绰，忽高忽低，或近或远。赵匡胤和弟弟或举杯喝酒，或站起来争论，或坐下去继续喝着酒。透过那些影影绰绰的光线，似乎隐约看到两人争执着什么，赵光义也有离座退避姿态。随即，又有一阵阵人的说话声，通过空气传来，但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此时，外面已落了厚厚一层雪。又过片刻，大家远远看到赵匡胤开了门，拿着玉斧戳击地上的雪，嘴里大声说着："好为之。"

以上内容就是《续资治通鉴长编》所载当晚太祖兄弟两人喝酒的情况。《续湘山野录》里记载的情景与上面的类似：赵匡胤忽然打开大门，从屋子里走了出来，拿着玉斧，戳着地上的积雪。有一点不同，那就是赵匡胤说的话不一样，《续湘山野录》里将"好为之"变成了"好做好做"。

赵匡胤说完后，重新关上门，进入内室，与赵光义继续喝酒。当夜，兄弟二人都酩酊大醉。此时，外面的大雪，已经下了数寸厚。

赵匡胤已喝醉，神志不清。赵光义尚有一丝清醒，他招呼外面的侍从，进内室安顿赵匡胤入睡。随即，在众人的忙碌下，赵匡胤安然进入梦乡，而侍从就在赵匡胤身边守候着。而赵光义则被人送回了晋王府，这样就能与之后王继恩请赵光义进宫对应上。但《续湘山野录》中却说赵光义当时也被安排在宫中就寝，毕竟已经夜深了，回家也不合时宜，只能暂时让赵光义住在宫中。"遂解带就寝，鼻息如雷霆。是夕太宗留宿禁内。"此处疑问暂且留下。

需要说明的是，兄弟二人喝酒的过程，是李焘依据《续湘山野录》整理而来。只是对部分对话做一些改写。而接下来的故事，则出自大史学家司马光的史学笔记《涑水记闻》，《续资治通鉴长编》同样加以征引。

按照司马光的记载，当夜赵匡胤醉酒后，睡在了万岁殿。侍从们则不敢睡，万一半夜里要喝水，或者要上厕所，他们得及时服侍皇帝。

据说当夜赵匡胤的鼾声很大。侍从们也没有过多关注，他们可能也沉沉睡去。不知几时，侍从们忽然发现皇帝没有了鼾声，只是沉沉睡着，没有翻身，也没叫人。侍从们靠近赵匡胤试图看个究竟，当他们走到赵匡胤身边时，发现他鼻息微弱，身体发凉。

侍从们震惊不已，慌乱中不知如何处置。还是王继恩沉着，他命人赶紧去找皇后宋氏（宋朝大将宋渥之女）。宋皇后得知赵匡胤身体出现状况，赶紧往万岁殿赶。与此同时，御医们也相继进了万岁殿。宋皇后呼叫赵匡胤，赵匡胤毫无反应。御医们也诊断不出赵匡胤到底得了什么病，只能尝试着调理赵匡胤的身体。

皇宫里大家脸色凝重，都行色匆匆，落在殿外地上的雪，被大家踩乱了。

然而，各种办法都尝试了，赵匡胤依然不见好转，御医们也束手无策。皇后骂着那些御医，可也无计可施。所有人都希望赵匡胤能挺过这一关。

然而，等到天蒙蒙亮时，因酒醉不省人事的赵匡胤停止了呼吸，身体开始变得冰凉。众人的呼唤声没能叫醒他，赵匡胤离开了这个世界。宋朝的开国皇帝，就此结束了他十六年的勤政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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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祁新龙 编辑：金久超 责任编辑：朱自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