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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5年的初秋,天高云淡,阳光暖暖地洒在乡间的小路上。路两旁的稻田黄灿灿的,空气中满是稻谷成熟的香味。
我踩着这条熟悉的小道,肩上背着个旧帆布包,里面放着母亲临出门时硬塞给我的两块自家腌的咸菜,说是“防万一”。
她一边唠叨着“今天好好表现”,一边又嘀咕着“这么多年了,老天爷可得开开眼”。
今天,是我要去相亲的日子。
这不是第一次了。
说实话,我也没抱多大希望——年近三十,个子不高,家里条件一般,村里谁见了我都喜欢问一句:“小李啊,你怎么还没对象呢?”
每次我只能尴尬地挤出个笑,搪塞几句。
这次相亲的对象是隔壁村的一位姑娘,据媒人说,模样周正,脾气还好。
我本想着聊得来就行,谁知道这段路上的“意外”,却彻底改变了我接下来的人生。
说起来,那天的相亲还挺正式的。
媒人周婶从村头一路小跑过来,嘴里嘀咕着:“小李啊,这次这个姑娘可不错,家里听说你肯吃苦,愿意见你一面。等下嘴巴甜点,懂不懂?”
她边说边用手拍了拍我的背,像催赶一头待出栏的牛。
周婶总爱替我操心,从我二十岁就开始张罗,到现在快三十,介绍的人不下十个了,但每次都没下文。
不是嫌我个子矮,就是嫌家里穷。时间长了,见面前我的心态就放得特别平,反正大不了又是空跑一趟。
这次见面的姑娘叫小燕,是周婶从亲戚那听来的,说人长得水灵灵的,性格也温柔。
这话听得我心里痒痒的,想着就算不成,看一眼总不亏吧。
到了小燕家门口,她父母开门迎我们进去,一看见我,脸上的表情说不上多热络,但还算过得去。
他们招呼着:“小李是吧?来,快坐,周婶,喝点水。”
我随便寒暄了几句,眼神往屋里瞟,终于瞧见小燕从房间里出来了。
说实话,她确实长得不错,皮肤白净,头发梳得齐齐整整,穿着一件碎花裙子,显得安安静静的。
周婶朝我挤眉弄眼,低声说:“机会来了,别愣着,去聊聊。”
我有点拘谨,干咳了一声走过去,简单打了招呼。
“你好,我叫李扬。”
“你好,坐吧。”小燕的声音轻轻的,倒是显得很有礼貌。
两人坐下后,我先是说了一些家常话,问她喜欢什么,平时都做些什么,她一一答了,但总感觉有点敷衍。
我后来又聊到自己的家庭情况,说家里虽然没啥大钱,但田地里种的东西不少,每年粮食自给自足,还稍稍卖点给村里的集市。
小燕听了点点头,没发表什么意见,只是忽然问了一句:“那你多高啊?”
我愣了一下,心想这问题可扎心。但也不能直接讲实话,我硬着头皮回:“一米六五吧。”
其实加了水分的。
她抬头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有点怀疑,我赶紧补上一句:“身高不重要,关键是人要踏实、靠谱,你觉得呢?”
小燕低头笑了笑,没接话。我一看气氛有点尴尬,就开始找别的话题,聊自己的打算,说想去做点小生意,不想一辈子守着土地。
但越聊越觉得她心不在焉,我心里开始打鼓,估计这次八成又没戏了。
果然,一个多小时后,她起身对我说:“小李,今天谢谢你过来看我。不过我觉得我们不太合适,还是别耽误时间了吧。”
这话听得我心里发凉,但也只能强装大度,说了句“没关系,祝你以后幸福。”
我转身出了屋,和周婶一起离开了。
走在回去的路上,周婶忍不住抱怨:“小李啊,你是不是又没表现好?刚才你聊啥了?人家姑娘说你喜欢夸张,不实在。”
我无奈地回:“刚才不是你让我多说点好听的话吗?这年头诚实反倒没用了。”
“唉!”
周婶叹了口气:“算了,下次再找吧。”说完拍拍我的肩,走了。
我一个人慢吞吞地往家走,心里说不出的失落。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脚下的小路却显得格外漫长。
心想这辈子要是找不到人,那就一个人过算了,反正老天爷也没打算帮我。
正当我琢磨着这些事,走到一个小坡,前面突然出现了一个弯着腰挑担子的老太太。
她肩膀扛着一担米,身子歪歪斜斜地往上爬,看着就快吃不消了。
我停下脚步,犹豫了几秒,心想今天相亲不顺,不如帮个忙积点德。
于是快步走过去,说了句:“大娘,我帮你挑吧。”
老太太抬起头,一脸意外,说:“哎呀不用不用,你忙你的,别耽误时间。”
“没事,反正我闲着呢,顺路,帮您挑回去吧。”我坚持。
她笑了,点点头,说:“那可谢谢你了,小伙子,真是好心人啊。”
于是,我挑起那担米,脚步一深一浅地往前走。谁知道,就是这担米,把我挑进了一段意想不到的缘分里。
那担米不重,但挑在肩上走着山路,没两分钟就感觉有点硌肩膀。可转头瞧瞧身后那大娘,一边扶着腰一边喘着气,我也不好意思放下,就咬着牙往前走。
“哎呀,小伙子,你真是好人啊!现在像你这样乐于助人的年轻人可不多了。”大娘边跟着边夸我。
我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随口问:“大娘,这米从哪挑回来的?”
“哎,稻谷是自己种的,今天早上才从田里收上来,挑去碾米坊磨了一整天。这不,回来晚了,碰上个上坡,就累得走不动了。”
她拍了拍腿:“这把老骨头不中用了。”
我心里一酸,这哪是老不中用,是家里没人帮忙吧?正想着,就听她问:“小伙子,你是哪村的?一个人走路,这么晚不赶回去?”
我一愣,随即苦笑着说:“李家湾的,今天去相亲,姑娘看不上,正灰溜溜回家呢。”
大娘哈哈一笑,感慨道:“现在的姑娘眼光都高,看房、看车,还得看人长得怎么样。可惜啊,我倒觉得你挺好的,小伙子心眼实在,懂事。那些有钱有势的,心眼不定有你一半好呢!”
被大娘这么一夸,我心里暖和了些。边聊边走,不一会儿就到了牛岭村。
村口一棵大榕树下,几个老人坐在板凳上闲聊,看到我们,还开起玩笑:“老张家的大姐啊,哪找来这么勤快的小伙子?改天也给我家帮帮忙!”
大娘乐呵呵地回:“人家是做好事呢,哪像你们,整天坐在树下晒太阳。”
我挑着米担进了村,没多久,停在了一间低矮的土砖瓦房门口。大娘招呼道:“晓荷,快出来接米!今天遇到好心人帮咱挑回来的!”
屋里传来一声清脆的应答:“来了!”
话音刚落,一个姑娘匆匆跑了出来。她扎着马尾辫,身上穿着一件淡蓝色的格子衬衫,脸蛋白里透红,长得清秀又灵气。
可当我抬头看见她时,脑袋“嗡”地一下——这不就是她吗?那个在集市上跟我大吵一架、还让我买了烂白菜的姑娘!
“是你?”她看清我后,也愣住了,手里提着个竹篮子,差点掉在地上。
我连忙低头把米放下,心想这事真是冤家路窄。正要告辞,大娘却拦住了我:“小伙子,不歇歇就走?这一路辛苦,喝口水吧。”
“不了不了。”
我赶紧摆手:“家里还等着呢。”
大娘哪肯放人,硬把我拉进屋里,喊晓荷倒茶。我尴尬地站在那,晓荷瞟了我一眼,倒也没说什么,端了杯水递过来。
“谢谢啊。”我接过水,不敢多看她,心里琢磨着是不是赶紧找个借口开溜。
大娘却热情地拉着我问东问西:“小伙子,刚才听你说去相亲,怎么不成呢?你人这么好,姑娘眼光得多高啊?”
“唉,说来话长。”
我苦笑着回:“大概是我条件不够吧。”
大娘叹了口气:“现在这世道,真是难。像你这样的好小伙,家里姑娘看不上,真是可惜。”
我正想着怎么接话,晓荷忽然“噗嗤”一声笑出来,说:“还不是你嘴太笨,不会哄姑娘开心?”
这话说得我脸一热,回头瞅了她一眼,正想辩解两句,却对上她那双亮晶晶的大眼睛。
她脸上挂着笑,和上次在集市上那副气鼓鼓的样子完全不同。我一时语塞,倒觉得她比之前顺眼多了。
“晓荷,别乱说!”
大娘瞪了她一眼,转头又跟我说:“别往心里去啊,我家这丫头,说话直,没坏心眼。”
我赶紧摆手:“没事,没事,我都习惯了。”
喝完水,我实在不好意思多待,起身跟大娘道别:“米送到家了,我也得走了。下次有机会再来看看您。”
晓荷站在一旁,抿着嘴没说话,大娘却热情地送我到门口,一直嘱咐我有空再来玩。
走在回去的路上,我心里竟有点奇怪的感觉。晓荷和我印象中的样子好像不太一样,那双眼睛里的光,仿佛让我看到了什么更深的东西。
自从那次帮大娘挑米后,我好像和晓荷家多了几分联系。偶尔去集市买菜,晓荷总会冲我喊:“李扬,过来挑点好的,保证新鲜。”
虽然她还是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但语气明显不再像以前那么冲了。
时间久了,我们见面多了,话也自然多了起来。她说她父亲去世得早,家里全靠她和母亲操持,她每天忙得脚不沾地,种菜、卖菜、照顾家里的大小事。
这姑娘虽说性子直,可我听着她说这些事,心里多了几分佩服。毕竟,她比很多同龄人都更懂得生活的不易。
某天,我正帮母亲收拾自家菜园,晓荷突然跑过来。
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衬衫,提着个竹篮子,气喘吁吁地说:“李扬,你们家种的辣椒这么多,拿一些去卖多好啊!干嘛全堆在院子里?”
我怔了怔,随口回:“我们家也不指望卖菜赚钱,种得多就自己吃,不然送人。”
“真是浪费!”
她一跺脚,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这样吧,我帮你拿去集市卖,卖了的钱你们随便怎么用,总比扔了强。”
还没等我回过神,她已经麻利地弯下腰,把篮子里的辣椒装了大半。看她忙忙碌碌的样子,我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行吧,拿去卖吧。”我随她去,也没多说什么。
后来,她真拿着那些辣椒去卖了,居然还赚了不少。
回头她塞给我一把零钱,说:“你看,还是我有眼光吧?你以后要是不嫌弃,我教你怎么把菜卖出好价钱!”
那天,她笑得特别灿烂,我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可就是这份逐渐升温的熟络,也引来了不少议论。村里有人开始悄悄说:“晓荷最近怎么老和李扬一块儿?是不是有什么意思啊?”
还有人直接问我:“小李,你跟老张家的丫头,真的成事了?”
这种话传得多了,我有点不安,毕竟我俩谁也没明确说过什么。
可有一次,大娘突然拉住我,神情严肃地问:“小李啊,你对我们家晓荷,是不是有什么打算?”
这话问得我一愣,半天没答上来。大娘叹了口气,说:“我们家丫头嘴硬心软,这些年吃了不少苦,我看得出来她对你有好感。如果你也是认真的,就别让人家姑娘等太久。”
我怔住了,一时间心乱如麻。其实,我对晓荷的感觉一直很复杂。
她泼辣又爽朗,总能让我心头一动,可我也知道自己家里条件不怎么样,万一她跟着我,过不上好日子怎么办?
这一晚,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脑海里全是晓荷的笑脸,还有她在集市里吆喝卖菜的样子。
最后,我攥紧了拳头,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不管未来怎么样,我一定要努力,给她一个值得依靠的生活。
过了几天,我鼓足勇气跑去晓荷家。那天大娘正在屋前晒谷子,见我来了,笑着问:“怎么,这次来,是不是有啥正事要说?”
我挠了挠头,半天才憋出一句:“大娘,我想和晓荷说说话,行不?”
大娘眯着眼笑,拍拍我的肩膀:“去吧,人家就在屋里。”
我推开门,看见晓荷正低头缝补一件衣服。听见动静,她抬头瞅了我一眼,轻轻“哼”了一声:“你怎么又来了?”
我抓了抓后脑勺,有点不好意思:“晓荷,我想问你……咱们俩,要不……试着在一起吧?我没啥条件,但以后肯定不会让你受委屈!”
晓荷愣了一下,脸唰地红了,低头小声说:“谁说要跟你在一起了?你自己想的吧。”
话是这么说,可嘴角却不自觉地扬了起来。
最终,我们还是走到了一起。虽然生活清苦,但日子越过越甜。有时候我常想,幸亏那天帮大娘挑了那担米,不然这辈子可就错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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