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说：女人、小东北与狗（下）

作者：苗卫芳

十一

这个周末，老张带着王强，如约来到M家。

M诚惶诚恐地欢迎两位尊贵的客人的到来，连忙让坐递烟沏茶。

“我操，你这家，怎么这么乱，简直就是个狗窝，袜子放在茶几上，怎么让人吃饭呢？赶紧拿走！M，亏你还是个人民教师，就这么为人师表吗？算了，咱们还是走吧，老张，咱们走吧。”王强一进入M家的客厅，就大喊起来，然后就要离开。

老张连忙劝住，解释道：“别，这套房里住着两个光棍，弄成这样儿再正常不过，多担待吧，M，还不赶紧把你这臭袜子收走！”

M诚惶诚恐地收起袜子，一边解释道：“唉，一个人散漫惯了，什么东西都是得哪儿往哪儿扔。”

“鱼炖好了吗？真的像你吹得那么好？”老张问道。

“马上马上！”还没等M回答，小东北已经在厨房里应了声。

“我操，你这书倒是不少，有没有我喜欢的？我看看！”王强一边说，一边走到M的书橱前。

“这才几本，值得这样大惊小怪的！我的习惯是只读书，不藏书，读过的书就随手送人了，要不，我的书比这起码多十倍；有的人是只藏书，不读书，花大量的钱买来，收藏起来，但基本不读。”M一边说，一边也走到书橱前。

王强翻了一会，突然从里面抽出一本，是那部崭新的大开本《圣经》，这是父母在世时，保姆林大姐送给M的，无论纸张还印刷质量，都非常好，因而，M很喜欢这本书，打算有时间了将它通读一遍。现在，M看到王强将这本书拿在手中翻天覆地，心中不禁产生不安的感觉，他觉得，王强可能看上这本书了。

怕什么来什么，只听王强突然说：“操，这本书挺好！不仅内容，印刷、装订也都是刚刚的，好书！绝逼是一本好书！”

“完了……”M悲叹道，然而，却仍陪着笑脸说：“这本书的确不错！”

“不错就拿上呗！”老张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一边抽烟一边说：“不就一本书嘛，M最不缺的就是书，是吧M！”

M在心里狠狠诅咒着老张，然而说出来却是：“是的，我最不出缺的就是书，拿上吧。”

“送你了！强，M把这本书送你了，操，不就一本书！”老张继续说。

“对对对，送你了，不就一本书吗！操……”M心里疼得咬牙切齿，但仍装作无所谓的样子。

“那好，搁这儿了，我走的时候拿上！老张，走的时候记着提醒我一下，要不我可能会忘了！岁数越来越大，脑子越来越不行了！”王强说着，把书扔到沙发上。

“鱼好了——”小东北一边喊，一边端着满满一盆红烧鱼，从厨房进入客厅。

“坐坐坐，准备开整！”老张冲王强喊道。

“赶紧坐！”一边说，M也坐了下来，用起子一瓶接一瓶地开起啤酒来。

王强率先拿起筷子，将一口块鱼夹起来，送到口中，咀嚼几口，然后猛地咽了下去，然后，他的嘴巴突然停了下来，整个身子一动不动，好像发起呆来，又像在思考一个什么难以解决的问题，而目光却直直地盯着小东北。

三个人将疑惑的目光投向王强，老张眨巴了眨巴眼，问道：“怎么了，强？”

王强继续发了片刻呆，然后突然大声喊道：“操，这鱼做得还真鸡巴好！绝逼好吃！小东北，你这是从哪儿学的手艺？听说东北有个查干湖，冬天捕上来的鱼特别鲜……”

“我没说假说吧，小东北的鱼做得特别棒！”M说，一边说，瞅一瞅老张，又瞅一瞅王强。

“这鱼做得的确绝了，今天我真是不虚此行，以后我得常来吃！小东北，你丈人吃过你做的鱼吗？我敢说，他肯定没吃过！他要是吃过你做的鱼，绝逼不同意你同他女儿吹！”王强开心地笑着，断然作出了结论。

“我丈人？……”小东北有点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苏保瑞不是你老丈人吗？”

“哦……你说苏倩她爸啊！这么说，我的事你都知道啦？只是，他还不知会成为人家谁的丈人呢，我同苏倩已经吹了一年多了，这婊子可把我害惨了……”小东北说。

“小东北，我敢说，你丈人肯定没吃过你做的鱼！”王强又重申自己这一判断。

“的确没吃过，平时我只是跟苏倩住在一起，尽管同她谈了三年多，但到她家里不过两三次！”

“操，我敢说，如果苏保瑞吃过你做的鱼，你跟他闺女的事肯定黄不了！我同你丈人经常在一起混着，等哪天我把他约过来，你做一条鱼，你一定把你的手艺百分百地拿出来啊！招待他一次，他肯定立即重新把你这个女婿认下来，他闺女要是不同意，他肯定把她骂死，哈哈哈哈……”一边说，王强大笑起来。

老张和M也附和着大笑起来。

小东北也笑了，但脸微微红了，说：“王所长倒挺会开玩笑！觉得好，就多吃点！”

“以后我要经常来吃，你给做好了，给我们打电话，我们就过来。”

“没问题，想吃了给我打电话，我给你们做，只是，我已经被骗得一文不名了，要想吃，你得买鱼带来。”小东北说。

“这个没问题，我家到这儿正好经过农贸市场，我会顺便把鱼买上。”王强爽快地说。

“酒我买！”老张说。

M看了看王强，暗暗瞪了老张一眼，给他使了个眼色。老张装作没看到；三个人继续大吃大喝。

晚宴接近尾声，餐桌上一片狼藉，小东北将桌子上的鱼骨头收拢到一个盘子里，放到地板上，然后把倩儿喊出来，对它说：“倩儿，吃吧，这段时间你跟着我受苦了， 一次大骨头都没给你炖过，都是被苏倩这个女人害的。”

“我操，这狗不赖啊，边牧啊！好狗，绝逼是条好狗，我特别喜欢狗，尤其喜欢边牧！边牧的智商，在狗族中是天花板级别的！……公狗还是母狗？”王强兴奋地问。

“母狗……”小东北的脸微微红了。

“有名字吗？”

“有，叫倩儿……”

“叫什么名字？”王强问道。

“什么？切？到底是什么字？这个字怎么写？”老张问。

“倩儿，就是苏倩的倩儿。”小东北回答，随即眉开眼笑。

“操！你这名儿起的狠，绝逼的好！哈哈！倩儿，过来！”王强冲狗喊道。

倩儿尽管是一条很粘人的狗，但它现在正急着吃骨头，因而，只是抬头看了看王强，就又低下头，继续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倩儿，好好解解馋吧，这段时间，一次大骨头都没给你炖过，很对不起你啊，都怪苏倩这个婊子！”小东北一边笑容可掬地瞅着正在吃鱼骨头的狗，一边怒骂着苏倩：“真的，苏倩肯定当过婊子，我敢肯定，苏倩在大学时，肯定干了四年小姐，她经验丰富着呢，有一次，我从她手机上，看到她同陌生人的聊骚，那真的比妓女还妓女，如果拍成片，堪比黄色光碟，绝对少儿不宜……”

突然，王强侧过头，盯住坐在自己身旁的老张，问道：“老张，找过小姐没？”

“说什么呢？咱能干那事？每次酒喝多了你都要问我这事儿”

“滚一边儿去，你肯定找过，同你老弟也不说实话。”王强一边说，一边看了看小东北和M，说：“找小姐时，一定要用现金支付，记住了吗？不要说老弟这当警察的没嘱咐过你们！如果用微信支付的话，事过好几个月，还有可能被公安找上门来，用现金支付，只要当时没被逮住，提裤子两清！”

“哈哈哈哈……”几个油腻男人同时大笑起来。

“对了，小东北，你们东北女人做小姐的，遍布全国各地，我们所查获的小姐，百分之七八十都是东北的，可惜你投错了胎，你要是个女人，还用着这样为房租和路费发愁吗，你个日哩，非当个男人！”王强笑着说。

四个男人外加一条狗，直吃得这条鱼连根刺都没剩，酒足饭饱，M同小东北说：“你去温壶开水，再泡壶茶，大家喝了化化酒。”

小东北很爽快地进了厨房。

“倩儿……哈哈！狗狗，过来，到老子这边来……”小东北刚离开，王强一边向狗招手一边说。

狗已经将骨头吃得一根不剩，见有人叫，便立即跑了过去，贴到王强身上，仍是伸出一只“前手”，搭到他身上，使劲地给他挠，然而将舌头伸出来，想给他舔。

“这狗真他妈听说，真是条好狗，我太喜欢了，小东北——这狗多少钱？你出了价，我买了！两千块中不中？他妈的你连回东北的路费都没了，把狗卖给我，你把M的房租当点儿，剩下一些钱，买张票，滚回你东北老家吧，非要赖在我们河南省干嘛呢？这样混下去，有什么意思？苏倩肯定不会再跟你了，快死了心吧，人家现在是乡镇里面的副科级领导，以后就是镇长书记，而你只是鸡巴个无业游民……把狗卖给我吧！我给你出两千，怎么样？钱我现在就能转给你，狗今晚我就牵走，”

“不卖！”小东北在厨房里大声回答道。

“我看你看卖他算了！”老张看王强很喜欢这狗，也劝道。

M也着实想出言相劝，但这类话他已经同小东北说过多次，知道他很反感，肯定会恼，所以没敢再说。

“不行三千，行不行？”王强又喊道。

“就是一万我也不卖！狗可他妈的比人强多了，你喂它一顿，它记你三年，人行吗？我陪伴苏倩，给她找资料，鼓励她，帮她考上了公务员，为了与她成家，又给她花了那么多钱，可她们一家，掉头就同我翻脸了！说实说，我卖什么都不会卖它的，苏倩刚同我分手的时候，我都快崩溃了，幸亏有它陪伴，我才度过那段至暗时刻。”小东北骂骂咧咧地说。

“不行你再找她们一下，让他们再赔你些钱，然后把房租当了，回家的路费也够了……”老张建议道。

“苏保瑞在县城有些势力，他要再去要钱，快挨打啊！”王强嘀咕了一句。

“不行跟他打官司呗！”M说。

“我看还是算了吧！俗话说，大恩如大仇，他要老是这样纠缠，把苏保瑞腻歪透了，他找两个人，跟他来阴的，他把命丢在这儿，都不知是怎么死的，最妥当的办法莫过于把狗卖了，回家路费足够，全全活活地回老家吧。”王强说。

“小东北，王强说了，把狗卖给他，给你出到三千了，给M把房租结了，剩下的钱也足够你回老家的路费，行不行？你再赖在这里一点儿意义都没有！走的时候，你吱一声儿，王强买条鱼，我买酒，你还掌勺，弟兄们好好喝一场， 大家算是为你送个行，不挺好吗？”老张说。

这时，小东北提着刚沏好的满满一壶茶来到客厅，他满脸愠色，说：“你们就别打类主意了，你就是出一百万，我都不卖，这么说吧，有人要出钱买你们老婆？你卖吗？钱少固然不卖，人家多出是不是就卖了？”

小东北如此出言不逊，令在坐的三人都很吃惊，可能他本人也觉得话说过了头，赶紧说：“我这是打个比喻啊，大家不要往心里去……”然而，就在这时，他看到自己的狗正在同王强亲热。王强正狎笑着，嘬起嘴，双手抓着它的脑袋，然后凑上去亲狗的鼻子……

看到这一幕，小东北不由勃然大怒，把茶壶放到桌子上，然后跑回厨房，绰起一把菜刀，返回到客厅，挥着刀，指着自己的狗骂道：“你个骚货，你还要发浪，是不是？老子一刀把你的尾巴给你剁下来，让开，老子砍了它……”

M和老张惊得立即站了起来，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王强不槐干了半辈子公安，只见他放开了小东北的狗，然后顺势一推，将狗推到小东北脚下，随后后退着向起一跃，便稳稳站到了沙发上，作出了应对攻击的准备，同时大声质问道：“小东北，你要干什么？疯了是不是？”

小东北没有理会王强，而是在狗的屁股上狠狠踹了一脚，骂道：“你个骚货，你个浪B，你比苏倩还要浪，是不是？赶紧滚回屋里去！安安生生给老子卧着！再要乱跑，老子一刀砍断你的狗腿！”小东北一边骂，一条胳膊指着自己的卧室，面色铁青地瞪着倩儿。

狗如蒙大赦般地向次卧跑去，一边跑一边掉头看自己的主人，表情显得很有些委屈，优先它也搞不明白，主人为何突然发这么大火。

“饭也吃过了，走吧！”老张与王强交换了一下表情，说。

“茶泡好了，坐下慢慢喝啊，急什么呢！”小东北瞬间换了脸，满面堆笑地说。

王强从沙发上跳下来，说：“不了，走啊！”

M忙将二人拦住，说：“不要走，坐下，老张，赶紧坐下，王所长，也坐下啊！”

王强看了看手机，说：“还有点事，必须得走了 ，你们待着吧，哎，小东北，你的鱼炖得的确好，等有机会我肯定还要来，你还给炖了吃，你可不能偷偷跑回东北了啊，你如果跑了，我得找到你老家，把你逮回来！”一边说，一边随老张一起向门口走去

M与小东北为两位客人送行，M暗暗庆幸：“看来，王强把那本《圣经》忘了，太好了……”

然而，就是此时，王强突然冲M喊：“书呢，差点儿忘了，去给我把书拿上！”

小东北问：“什么书？”

“那本《圣经》，那可是一本好书……”王强说。

“M，去给王强拿出来！”老张出了屋，一边按电梯，一边冲M喊道。

M尽管一万个不舍，也只好转过身，回到屋里，把那本书拿出来，交给了王强。

“这书好，绝逼是一本好书，拿回去好好看看。”王强说。

说话间，电梯上来了，二人迈入电梯箱。M紧随其后，然后转过身，冲小东北说：“你回去吧，我下楼送他们一下。”

过了大约半个多小时，估计老张已经回到家，M进入自己的卧室，关紧门，给他打通了电话，说：“老张，你看今天这场事，算是办了个什么啊！王强不但没提一句让小东北走的意思，而且还挽留他，不要让他走，好以后吃他炖的鱼呢，这叫什么事！知道是这样一个结果，还不如不让他来呢！”

“哈哈，不过，你也不用担心，俗话说，咬人的狗不叫，别看他挥着菜刀，乍乍乎乎的，其实，越这样的人越不会做出极端的事来，这也是王强的想法。”老张说。

“唉，这个王强，真是要不的，事儿没给办，还把我那本《圣经》顺走了！”M说。

“一本书，能值几个钱，拿了就拿了吧！其实王强是个善良人，别看在公安上干了二十多年了，善良的本性一直没有变，他要是个心狠的，奸诈的，会耍手腕的，早提副局长了，没准局长政委也当上了，咱们也就没机会同人家来往了。”老张说。

“我不管他当上当不上局长政委，我觉得还是得想法让小东北离开，留他在我家，我不放心。”M说。

“你就把心放肚里吧，真正的暴徒，不会整天念叨着要杀人，你就放一万个心！不过，他的狗你可要离远点儿，这你可不要不当回事，我看啊，他养那狗，是准备为自己作老婆呢，哈哈……”老张笑道。

M苦笑着挂断了电话。

十二

心在太行：然而，问题怎么解决呢

M：什么问题

心在太行：男权保护问题（后面附几个大笑的表情）

小东北：的确，这个问题刻不容缓，直接影响到我国的人口结构，将这个问题提高到与中华民族的生死存亡密切相差也不为过，毕竟，一个社会，没了牛马，谁来干活，没了韭菜，镰刀怎么办

M：既然如此，官方应该重视才是，但是

心在太行：有什么可但是的？！肉食者鄙

M：发出几个捂脸苦笑的表情

小东北：我非常赞赏心在太行曾经说过的那句话：骗婚入刑，以诈骗罪论处；离婚不退彩礼者，以诈骗罪论处，不能让好男人辛辛苦苦一辈子好容易攒下的钱，让渣女骗走了，太便宜它们了。如果她们得不到惩处，这个社会必定越来越糟，或者逼迫受损方铤而走险，这样的话，社会付出的成本无疑更大。

心在太行：看这两天的新闻了吗？在珠海，一个男子，因为对离婚时财产分割不满，一个六十出头的男子，开着一辆车在一体育场馆无差别撞人，造成近八十人的伤亡，真是惊天惨剧啊！

M：据说，犯罪嫌疑人是个老赖，为了逃避还债责任，他将夫妻共同财产全部登记在妻子名下，这种逃避债务的手段，极度考验夫妻关系的坚韧程度。因为财产全在妻子名下，能够从妻子名下拿到钱的唯一方法，完全靠妻子的良心，然而，到数千万财产的妻子，选择了离婚，选择了拿走全部财产。然而，他的妻子却是个捞女，捞女肯定没什么良心。利用恋爱和婚姻获取利益，是捞女的基本特征。

小东北：游走在道德边缘的捞女们，利用法律的漏洞，屡屡作案得手，这与传统文化给予男性太多的责任有关，男人，真是他妈的太“难”了！下辈子老子要作女人，往床上一躺，双腿一叉……哈哈

心在太行：所以，对于婚恋财产方面的纠纷，对男性权益的保护，国家应该重视了，否则，问题会越来越多，因为这类问题特别普遍

M：是啊，如果定义婚恋过程中的财产归属，并用规范的法律契约平衡婚恋异界里男男女女的纠缠不清，已成为非常迫切的社会问题

小东北：然而，老百姓的这些事，谁替你操心呢，唉

心在太行：实际上，关于这方面的法律法规，不可谓不健全，《婚姻家庭法》是这方面的专门法律，另外，卷帙浩繁的《民法典》也已经颁布，还要怎么样，关键是有关机构是不是真正为民着想，合法合规地为民排忧解难

小东北：当官不为民作主，那当事人就自己作出决断，一把菜刀解决问题，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岂不痛苦

M：那……那你

小东北：苏倩，以及她们全家，只所以还活着，一是我还有个老娘，我是家里独生子，我要走了，我娘还怎么活？二是我还有一条狗！M你还不知道？这条狗与我相依为命这么长时间，它可比人强多了，更比女人强多了，它的陪伴，使我从痛苦的深渊逐渐走了出来。苏倩，以及她们全家，只所以还活着，真应该感谢我这条狗

M：最近，有个秘密，今天正式官宣一下啊，最近我谈了个女朋友，是南城中学的一位英语教师，真实的名字就不说了啊，微信昵称紫月亮，她同我说了这样一句话：这个时代，真诚善良的女人已经绝迹，所有的女人都是骗子，每个女人都在琢磨着骗男人。我说，你这样说有点太绝对了吧，百分之八九十的女人是骗子，这种估计就已经高得离谱

心在太行：有这么回事，她真这样说过

M：对啊，真说过！但我是不信的，后来，转念一想，张俊花就在这个世界上最诚意最善良的女人啊，但他不是把我骗了吗，甚至骗得很彻底，把家里的钱都卷走了，使我不名一文，使我转眼间变成了个穷光蛋，使我不得不白手起家

心在太行：没见过张俊花，如果真像你说得那样，那这个世界上，就真没有不骗男人的女人了

M：也许只有真正的傻子和圣人，才能做到这一点吧

小东北：男人也逐渐觉悟，比如我，被现实捶醒了，已经恐惧进入婚姻！这次已经丢掉半条命，如果再这样来一次，剩下那半条命也就没了，如果我没了，我母亲也无法继续活下去。我不敢谈对象了，也不敢谈了

M：男人和女人都不谈对象了，那中国就没人了，国家自然灭亡

心在太行：都不谈了真夸张，但中国目前存在天量剩男剩女，却是铁的事实，即使结婚，有的也不愿生育，所谓丁克家庭，即使生育，也有愿多生

M：客观地说，无论男女，大都还是想成婚的，也想生孩子，但是，由于种种原因，适婚年轻中的男人和女人，都存在天量单身人口。然而，剩女在城里，剩男在农村，这两个维度的人，互不搭界，目前来看，大概率还是继续剩下去。

小东北：对于高额彩礼，法律也应该逐步介入，进行刚性调节，降低结婚成本，从而使越来越多的年轻人顺利走入婚姻，否则，女不嫁，男不娶，后继无人，中华民族不就完蛋了吗

M：对于不故不婚者，除了国家也应该采取一些措施了，比如提高个人所得税税率等，“逼迫”这些老姑娘们结婚生子。现在，每个城市，尤其大城市，都存在大量剩女，在我周围，就存在很多，我在相亲过程中，就遇到好过几位，有的再过几年，就进入老龄行列了，最终只能在养老院度过余生，最有代表性的就是石小敏

心在太行：在封建社会，国家对农民的婚龄都有严格规定，对无故不婚，婚后不分家者，都是有严厉处罚措施的，我们是不是也要这样做，才能解决当前面临的严峻人品问题呢，但如果真这样做，却又是自由和法制的巨大倒退

小东北：随着中国进入老龄化社会，中国每年死亡人口日渐增长，不久的未来，每年大概能达到两千万中，而新增人口只有区区几百万，每年尽减少一千多万，这是一个中等国家的人口数目吧，你说恐怖不恐怖？可谓断崖式下降啊，这将对中国社会各方面产生难以估量的影响

心在太行：不婚不育之风，流毒天下，则为害甚巨，法当从严，若犹泄泄视之，是使数十后，中原几无可以御敌之兵，且无可以充饷之银

M：哈哈哈哈（后附几个大笑的表情）

十三

进入十一月底，天气越来越冷了，恰好这期间，M应邀到白洋淀参加了一个文友会，被一帮文友灌了两次，也因为着了凉，回来后就闹开了病，发烧、头晕、浑身难受，最主要的症状是恶心呕吐。

根据以往经验，M知道，自己但凡出现了呕吐现象，只要喝剂绿豆汤，就会很快痊愈，基本喝次就好，很少需要服第二剂，于是，他便喊小东北，去粮油店为自己买上一斤绿豆。

但小东北看到M吐得那么厉害，惊慌失措地建议他去住院，并提出拨打120来接他，对于绿豆汤之类的偏方，他根本不相信。

M无奈，只好给妹妹打电话，让她来照顾自己一两天，并一再强调，来到县城后，到粮油店买上一斤绿豆，熬汤喝下立愈。现在，他躺在床上，身体弱得想坐起来都难，一动就晕得天旋地转，根本无法支撑身子去超市。

半下午的时候，忽听一阵敲门声，M猜想定是妹妹来了，便喊小东北去开门。他的卧室门刚刚打开，倩儿早已从屋里窜了出来，飞快地朝门口跑去。

小东北一边喊自己的狗，一边也走到门口，把防盗门打开了。

“哎呀，一条狗！咬不咬呢？……哎呀……”果然是妹妹的声音，M感到一阵欣慰！光棍的日子不好过啊，病了连个端碗水的人都没有，幸亏还有个妹妹。

M知道小东北的狗粘人，他能想象出来，此时倩肯定已经用后腿将身体支撑起来，伸出它的“前手”，去抓挠妹妹，同时张开它的大嘴，露出锋利的牙齿，吐出舌头……倩的这种状态，对于不了解它性情的人，是感到很恐怖的，年轻力壮的男子都可能会被吓得掉头就跑，况且妹妹只是个弱女子。

担心妹妹被吓坏，M连忙冲门口方向喊道：“别怕，这狗不咬人，真的不咬，它只是看着凶……”

“不咬，肯定不咬，进来吧，放心！我这狗太善良了！它不但不咬，实际上，它的胆子很小，像小女孩一样，啥都怕！”小东北也极力解释着。

“这么凶！还直往人身上扑，吓哩慌哩！”妹妹说。

“她跟你亲热呢，它根本不咬！放心！你是M的妹妹吧，他病得挺厉害，嗷嗷地吐，我要打120，送他去医院，他怎么都不让，只说喝碗绿豆汤就好了，可能吗？你既然来了，还是送他去医院吧，我帮着你……”小东北显得挺热情。

“二哥，怎么样呢？用送你去医院吗？”说话间，妹妹已经在小东北的引导下进了M的卧室。

“不用，我主要是干哕，吐得很厉害，也头晕，不吐了就好了，绿豆买了吗？”M问。

“买了，这不是！”妹妹晃了晃手中的一个袋子。

“你买这么多干嘛，有好几斤吧。”

“我既然买，就多买几斤吧。”

“根本用不了这么多，有一斤足够，其实半斤就行，熬上一锅，我喝一碗就好了，特别神奇。”

“哪有那么厉害！”妹妹说。

“对啊，不可能那么厉害！如果需要送医院，尽管叫我。”说完，小东北带着自己的狗回到了他的卧室。

喝下一碗绿豆汤，很快，M就觉得好一些了。于是，妹妹坐在床对面的一张椅子上，兄妹两个聊开了闲天。

一边聊天，M一边想：“人病了，还是有个人照顾才行啊！以前，还设想过，要不就不娶媳妇了，像小东北一样，养一条狗伴自己终老算了，狗比人记恩，不会同主人翻脸，更不会害自己的主人！但是，狗会跑到超市为你买绿豆吗？会为你熬绿豆汤吗？能把汤熬好后，盛到碗里，给你端到床前吗？更不可能打120叫救护车把你送到医院！狗尽管有一颗忠诚的心，但它们没长着人的大脑，没有人那样的手，主人重病，处于危急之中，聪明的狗可能也明白主人病了，需要急救，它们会急地团团转，也可能会发出焦急悲哀的叫声，但也只会团团转，只会徒劳地鸣叫，除此之外，还能起到什么作用？充其量只能给主人一丝精神上的安慰而已，让主人知道这个世上还有一个活物在关心自己！但解决不了实际问题，也意义不大啊！……”

就在这时，小东北探进头来 ，瞅了M一眼，疑疑惑惑地问道：“喝过绿豆汤了？好一些了？”

“嗯，好多了，明天就完全恢复了。”

“刚才还嗷嗷地吐，好像要不行了，一碗绿豆汤就像什么事儿也没了一样，真是神奇，你这病来得快，去得也快！”小东北感到非常不可思议。

“我的身体可能就是认这个药，一般只需一碗就会好得利利落落；熬了半锅汤，剩下的全派不上用场，要不我只让你买一斤绿豆吗，你却买了有五六斤，明天走的时候带回家里去吧。”一边回答，M的目光从小东北转移到妹妹身上。

“带什么，买下了就放在这儿，平时你也可以熬绿豆粥喝呀！”

“平时我还真没熬绿豆粥的习惯……”

就在这时，小东北的狗，乘小东北不注意，悄悄地，粘粘乎乎地走到妹妹面前，先是瞅了她一眼，然后就伸出一只“前手”，来挠她。妹妹开始下意识躲了一下，然后就伸出一只手，握住了倩儿伸出来的这只“前手”。紧接着，狗又但出舌头，在妹妹的身上舔起来，妹妹不由惊叹道：“这狗真好，太会讨好人了！”

小东北突然出现在主卧的门口。

M一惊，赶紧向妹妹使眼色。

妹妹瞅了瞅M，不明白他的意思，想问他是何意，嘴唇动了动，可是，M继续猛地向她使起了眼色，她只好将刚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小东北说：“没遇到过倩儿这么好的狗吧，你看它长着那么长的牙，又那么锋利，但它给你舔的时候，绝对不会伤着你！它用心着呢，知道如何避免自己的牙齿碰触到人的身体……狗比人强一万倍，人喂狗一顿，狗记你三年，人行吗？你喂她三年，她却随时都会与你反目成仇。”

“这狗的确太好了，我家也有个小狗，我到哪儿它跟我到哪儿，我特别喜欢它，可惜前一段时间弄丢了……”一边说，妹妹也像前几天王强那样，双手抱住狗的脑袋，开始与这狗亲起来。

M又一次使劲冲妹妹使起眼色来。

妹妹看了哥哥一眼，懵然不知何意，但由于小东北在跟前，又不好直问。

聊了一会儿闲天，小东北说：“晚上想吃什么？我来掌勺，别的不行，做饭没问题。”

“的确，小东北的饭做得太好了，尤其鱼炖得好！小东北，来，我再给你转去二十元，今晚还炖鱼吧，主食还吃焖米饭。”说着，M拿起手机，将二十元转给了小东北。

小东北有点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那好吧，我先把米饭焖上，然后就去买鱼。”说完做饭去了。

狗看到主人要走，便从妹妹身上跳下来，随着主人跑了出去。

看到小东北离开了自己次卧，妹妹立即从椅子上站起来，紧走几步，把门关上，然后来到M的床前，弯下腰，凑近他的脸，压低声音问道：“怎么了？”脸上的表情很是惊异

“……哦……可是……似乎又没什么……”M不知说什么好了。

“那你刚才使什么眼色，莫名其妙！”妹妹瞪了哥哥一眼，声音骤然高了起来。

“嘘——”M赶紧示意妹妹不要那么大声音，然后解释道：“小东北的狗，是他的宝贝，别人绝对不能动不能挨，前几天，城关派出的所长王强……”M声音将那天的过程简单叙述了一番。

“那我与他的狗亲近怎么没事呢？你尽瞎说！”妹妹根本不信M所说的话。

M想申辩自己没有瞎说，但一来觉得自己解释妹妹可能仍不相信，二来身体还有些虚，便不打算与她争论，闭目养起神来。

返回的末班车早已过了点儿，晚上，妹妹只能住在这时，然而，M的屋子是二室一厅的格局，两个卧室被两个男人住着，妹妹只能睡在客厅的沙发上。沙发有个榻，尽管不如在床上睡舒服，但凑合一夜是没什么问题的。

家里长期只住着两个单身汉，各自只有一套被子，M有些为难地对妹妹说：“屋里尽管不是特别冷，但不盖被子，肯定不行，要不你盖我的被子吧。”

“你刚生过病，还没好利落，你不盖被子怎么行？大衣有没有呢？”妹妹说。

“大衣倒是有，在柜子里，你翻一翻，肯定能找到。”M回答道。

不一会儿，妹妹将大衣翻了出来。

“只盖这么一件大衣，肯定会冷的。”M说。

“没事，我再盖上我的外套，怎么不能凑合一宿，我看你也快好了，明天我就回去了。”妹妹说。

“那只好凑合一夜了，很抱歉啊！这样，我老家的房子，就给你了，这事以前早说守，今天我再说一次，肯定不反悔。”M说。

第二天， M早早便醒了过来，他已经完全好了，整个身心都觉得特别舒畅，他想静静地在床上躺一会，再享受一下这种美好的感觉——他听到妹妹已经起来做早饭，今天，他不必再想以往那样早起。

就在这时，次卧的门开了，小东北走了出来，随后进入客厅。他的狗在榻上卧着，看到主人出来了，站了起来，跑到东东北脚下。

“起得挺早啊，开始做饭了？”小东北热情地问道。

“嗯，老躺着也没什么意思，早晨煮面条，我也给你做上了。”妹妹说。

“那多不好意思呢。”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昨天吃你炖的鱼，我还没说感谢你呢。”

“昨晚冷不冷呢？”小东北问道。

“不但不冷，还热呢！本来也不很冷，这屋里有地暖，盖着个大衣，还有我的外套，冷什么！……”小东北说。

“我的狗一晚上没回去，在榻上与你做伴儿，是不是……”

“就是啊，半夜的时候，感觉身体很温暖，其实就是热醒了，觉得身边有个又暧又软的东西偎着我，一摸，毛绒绒的，开始吓我一跳，连忙睁眼一看，原来是你的狗，你说它紧贴着我睡，能不热吗？这狗真乖，太讨人喜欢了。”妹妹说。

“半夜我起来上厕所，看到它睡在你身边，就知道你这一夜肯定不会挨冻了。”小东北笑着说。

十三

小东北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每天晚上仍在打电话，却再也借不到钱了，他开始变卖仅有的一点财产，先是把电脑卖了，后来是电饭锅，再后来连自己有衣服都卖。只要有了点儿钱，第一要做的便是为倩儿买狗粮，除了吃饭和遛狗，他每天就是在床上躺着，浑浑噩噩地过日子。

后来，他的日子越过越拮据，每天只吃一顿饭，每顿饭只吃两个馒头，就着一包榨菜咽下去。再到后来，买馒头的钱都没有了，就向M借钱花，每次借钱的时候，都拍着胸脯打保票，承诺道：“老M，你别看我小东北现在遭了难，日子这么不好过，但有朝一日，我肯定会翻身的，等哪天我买张彩票，中了五百万，苏倩肯定还会贴上来的，这个婊子，我太了解她了，别看现在她提了组织委员，婊子到什么级别都是婊子。”

小东北为他的狗买了整整一袋狗粮，估计能吃上好多天，他说：“我可以吃不上饭，但不能让倩儿饿肚子。”

M知道，小东北已经是废柴一根，房租早就不指望了，现在M唯一的愿望就是他能安安生生地离开自己的家，免得他出了什么事连带了自己。

无奈之下，M开始为他出主意：“小东北，你给你妈打个电话，让他给你转来一两千块钱，然后买张票， 回东北老家吧！”

“我不能给我妈打这样的电话，我不能让我妈知道我的窘况。”

“如果你不好意思给你妈打电话，你把她的号码给我，我替你打，行不行？或者，你家里还有什么比较知己的亲戚，我给他们打电话，告诉你现在日子不好过，让他们开车来把你接回去。”M说。

“你这样做，让七大姨八大姑笑话死我？不行。”

“但你不能永远这样下去啊！”M绝望地说。

小东北用被子把脑袋蒙住，不再理会他。

再到后来，小东北干脆钱也不开口借了，M买回来什么，他就跟着M一起吃。

“我这是收养了个儿子吗？”M很生气，但又不敢发火将他赶走。

有一次，M鼓足勇气，同小东北商量道：“小东北，听我一句话，好不好，你把你的狗卖了，卖给王强，他说过，给你三千，这样，你不但回家的路费有了，而且剩下的钱，买些酒、肉，足够你过个好年……”

听M这样说，小东北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指着M的鼻子大骂道：“放你妈的狗屁，你要再敢说这样的话，老子对你不客气！老子现在遭了难，等老子发达了，你的房租一分都不会少你的。”说完，又躺在床上，用被子蒙上了头。

看来，小东北这是反客为主了，但生性懦弱的M，仍然没敢同他翻脸，他带上小东北的门，回到自己屋，只好又给老张打电话，向他求助。

看到M的哭诉，老张说：“要是我，早把他扫地出门了，你把他的铺盖卷扔到大马路上，看他能把你怎么样！我不信他真敢杀人！”

M回答道：“咱还是稳妥一些吧，他真有刀子呢，还有几把扳手、钳子……”

“你真怂，怪不得到现在说不下老婆呢，那你报警吧，让警察把他轰走得了。”

“我觉得这样做还是有点无情，其实，小东北也是个善良人，只是被女人害了，变得自暴自弃，才成了这个样子。”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自己想办法吧，我不管了。”

“如果能有他母亲的手机号，我偷偷给她打个电话，让她来把自己的儿子接走，这岂不更妥当？”

“那你给他妈打电话啊，同我说干嘛？”

“问题我没他妈的手机号……”

“那你问小东北啊，我也没他妈的手机号啊！”

“问题是他不给我，坚决不给我，他怕老家人知道他在外面被女朋友骗了，混得这样惨，被大家笑话，所以他坚决不给我他妈的手机号，有什么办法。”

“那我也没辙了，你自己的事自己想办法吧！”说完，老张挂断了电话。

放寒假后的第二天早晨，M便开着车，向河西台乡政府驶去。

去年寒假，比这时稍晚几天，也就是腊月二十九，M也去了一趟河西台，只不过那次是卖书，而这次是想打听小东北母亲的手机号；另外，上次骑着一辆电动车，这次开着车，虽然是辆旧车，但毕竟不用再担心寒风的侵袭了。

车尚未驶入河西台乡政府大院，M看到院子里停着不少车，也看到有人在走动，他放心了，不至于像去年那样，连一个人都遇不到了。

下了车，M径直走向门上挂着“党政办”牌子的一个办公室。一进屋，看到满屋子的人，基本都是年轻干部，而且十之八九都是女性，每人面前都有一台电脑。有人在忙着什么，也有人恹恹欲睡，还有的在聊天。看到M进来，其中一个女干部问道：“有什么事吗？”

M回答道：“我想找一个人。”

“找谁？”

“你们乡里有一个叫苏倩的女领导吧？据说担任乡里的组织委员……”M说。

“在楼上，现在已是副书记。”大家七嘴八舌地回答道。

“哦，是副书记了？这么说又升官了吧。”M不由说道。

“嗯，前两天刚刚提拔的，你上去找她吧。”

“在不在呢？没有下乡去吧？”一个男干部问身旁的一个女干部。

“没有，刚才我还见她了。”

“哦，那多谢了。”M说。

“上了二楼，从西头数第二个房间，就是苏书记的办公室。”又一个女干部说，态度倒挺热情。

“好嘞，太感谢了。”

M快步上了二楼，然后再向东走几步，就来到了苏书记的办公室门口，这时，他突然停了下来，他的大脑飞快地旋转起来：这个将小东北害得人不人鬼不鬼的苏书记，该是个何等的妖孽？头上长角，身上长刺？血盆大口？青面獠牙？……

定了定神，M敲响了门，随后，就听到一声清脆而有力的回答：“请进！”

M不再犹豫，立即推门而入。

坐在办公桌后面一张大皮椅子上的是一个留着披肩长发的女子，长得算不上太好看，但也绝不能说丑，中等身材，胸部丰满，最显眼的是她的口红抹得比较艳，耳朵上还戴一双大耳环，使人觉得与她的职业不太相匹配。

没等M开口，苏书记率先问道：“你是？……要找谁？”苏书记歪着头，盯着M。

“我是……我来找您，您就是苏书记吧，是不是？您是不是叫苏倩？”

“对，我叫苏倩！……有什么事呢，坐下吧。”一边说，苏倩指了指靠墙放着的一个长沙发。

M一屁股坐到了沙发上，背部随后靠了上去。

苏倩盯着M，问道：“有什么事？说吧，一会儿我要跟着我们书记下乡了。”说完，苏倩把手机拿了起来。

“那我长话短说。”

“嗯，你赶紧说吧，一会儿我们就要下乡，要到各个村里慰问老党员，这不快要过年了。”

“是这样……”M顿了一下，鼓足勇气，问道：“你认识小东北吧？”

“什么？小东北？什么小东北？”

“对了，就是李宝地！”

苏倩“忽”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嘴巴张得老大。

M知道不可再耽搁，以极快的语速，将自己与小东北如何住到了一起，以及他当前的处境，简单地同对方说了说。

苏倩坐到椅子上，瞪着M，问：“那……你来找我什么意思？我不认识什么小东北，更不知道什么李宝地，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也不用您帮什么忙，我只是向您打听一下他妈的手机号！如果您知道的话，请告诉我，我立即就走，不会对您做任何不利的事，如果……”

“你真有意思，我不知道什么李宝地，如何知道他妈的手机吗？你找错人了吧。”

“李宝地现在住在我家里，躺在床上，快要奄奄一息了，我想您不希望他死在咱们苍山县吧。”

“他死不死在苍山县与我何干？好了，我该去下乡了，您如果没什么事，就请便吧。”说完，苏倩伸出一条胳膊，指向门口。

“如果我能有他母亲的手机号，我会给她打电话，让他妈来接他，把他接回东北，这样，他就是死了， 也就死在东北了，这样不好吗？如果他死在了我家，我肯定会报警处理，他的家人早晚会找来的，到时候，他的家人肯定会找到你家的……他曾说过，他的父母去过你们家，而且……”

苏倩的脸色突然变得苍白，她咬了咬牙，说：“你等一等。”然后翻起手机来，不一会儿，她说道：“你记。”

苏倩一边说，M便一边在手机上点数字，苏倩说完，他便将这个号码拨了出去，M一看手机屏幕上出现黑龙江哈尔滨，知道这个号码没有错，心里一块重重的石头“倏”地落到了肚里。

有人接了，M急切地喊道：“宝地妈妈，您赶紧来一趟吧……”一边说，M出了苏倩的办公室，向楼下走去。

“……宝地也说过，他的房东是位老师，对他很不错……”说着，女人抽泣起来。

“快要过年了，您来接他一下吧，接回东北过年……你们家亲戚中谁比较厉害，能镇住他的，求人家同您来一趟，你儿子在精神上已经陷进去了，好好说话，他不会听的，明白吗？”最后，M嘱咐道。

第二天中午，小东北的母亲、姑姑、姑父，还有他本家的一位哥哥，就按照M提供给他们的导航，来到了M所在小区的楼下。

接到小东北母亲的电话，M下楼把一行人带回家。小东北的母亲一看到瘦骨嶙峋的儿子，便猛地扑上去，抱住儿子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骂道：“苏倩这个妖精！看把俺儿子害成什么样了啊！造孽啊！宝地，听娘的话，别在这儿待着了，求不出什么结果来了，你爹死了，娘只有你了，你要有个三长两短，你让娘还在世上怎么活下去哪！你要再这样下去，咱娘俩一块儿死算了！……”

“究竟回不回东北？说？今天我亲自开车，带着你娘，接你来了，你回不回东北，你说吧！”小东北的姑父长得五大三粗，满脸横肉，两眼一瞪，一幅凶神恶煞的样子。

小东北看了看姑父，想拒绝，却又不敢，只好说：“我回去了能干什么？”

“先回去再说，回去先陪你娘过年，给你爹上个坟，你快两年没回家了，你爹死后，你连个纸都没给你爹烧过，你这个不孝子孙。”姑父瞪着他咆哮道。

小东北无法反驳，只好点了点头，然后面向他的狗，说：“倩儿，跟我回东北吧，等回去了，我每天给你炖大骨头，把你养得胖胖的……”

“他姑父，不能让他把狗带回去，你们有所不知，他把他的狗当作……长痛不如短痛，只有把狗也扔了，他才能慢慢地解脱出来！我每次给他打视频，他都是抱着他的狗，躺在床上……他还给它起名叫倩儿！……”

“滚！……”小东北恼羞成怒，冲母亲大骂道，脸变成了猪肝色。

“长出息了，学会骂你妈了，是不是？你再骂一句试试！”一边骂，一记耳光早已打到了小东北的脸上。

小东北被打懵了，呆呆地站着。

“儿啊……”女人又扑上去，抱住儿子，抚摸着儿子被打起很快红肿起来的脸。

“你儿子走到这一步，都是你惯的！”姑父瞪了妻嫂一眼，说：“别哭哭啼啼了，给人家把房租结了，这屋里的家什，我看也没什么用，都扔了算了，然后赶紧上车，回东北。”

“回就回！倩儿，走，咱们回东北，离开这个伤心之地，唉，五年的时光啊，等我什么挣到了一个亿，再回来，到时候……”小东北说。

“这狗不能带，留给房东算了！行不行，宝地！你不是说，房东是个非常好的人吗？肯定会善待你的狗。”母亲又劝道。

小东北有些畏怯地看了看姑父。

“按你妈说的，把狗留给房东！”姑父说。

“我不能把倩儿留给房东，我担心他会……”小东北看了看M，脸色暗红，欲言又止。

“你又想找打？是不是？”姑父两眼一瞪，又扬起了巴掌。

“这狗就是我的命，你们不让我把它带回去，我就不活了！”

“好啊，你这样的废物，活不活也没啥价值！”一边说，姑父走到窗前，将窗户打开，向内侄喊道：“跳啊！”说着，就抓住他的一条胳膊，往窗口拖。

“我不！我不想死，我还想活呢，姑父不要！”小东北顿时吓得脸色煞白，极力想挣脱出来。

姑父冷笑一声松了手，说：“看你那点儿出息！这样，把狗留给房东，把房租也给人家结了，然后收拾一下，立即上车，返回东北。”

小东北略咯沉吟，突然把脸转向M，说：“老M，能不能给你妹妹打个电话，让她来一下？”

“让她来干什么？”M问。

“我想把我的狗托付给她，她不是说过吗，她有条小狗，前段时间丢了，那我就把倩儿送给她，她肯定会珍惜。”小东北说。

“那好吧，我给她打电话，让她来一趟？”

“嗯，麻烦您了，这狗我不要钱，白送她，但有个要求，就是要对它好，否则，她就是给我一百万，我也不让她领养。”小东北说。

“这个没问题，上次你能看出来，我妹妹非常喜欢倩儿，倩也喜欢她，很有缘分，把狗交给我妹妹，你就放心吧。”

“大兄弟，那就赶紧给你妹妹打电话吧，太感谢你了。”

M给妹妹打过电话，正好这个点儿有一趟从老家通往县城的班车，于是，妹妹乘上这趟车，很顺利地来到了县城。

临别的时候，M和妹妹，还有倩儿，一起到小区门口，送小东北上车。小东北出乎意料地拥抱了M，称他为世界上最有爱心的房东，然后涕泪涟涟地抱住倩儿，将自己的脸贴在它有脑袋上，嘴巴贴着它的耳朵，轻轻嘱咐道：“一定要听新主人的话，不要淘气！等我发了财，一定会回来看你的。”如此亲热良久，才把它交到妹妹手里。

倩儿非常温顺地卧在妹妹脚下，非常听话，只是默默地，深情地望着小东北。临上车之前，突然，小东北“扑通”一声跪倒在妹妹面前，连磕几个响头，说：“倩儿就交给你了，一定要对它好啊，它非常善良，又非常胆小，别看它个子长得并不小，跑得也挺快，但是，个头儿最小的狗，它都惹不起；而且它还有个特点，就是在它被别的狗欺负的时间，它只会低头挨咬，不但不会反抗，连逃跑的勇气都没有，尽管它跑起来飞快。一定要爱护它啊！没事的时候，拍些视频发给我！好让我能看一看她。”一边说，一边又冲妹妹磕了几个头。然后号啕大哭着冲进车内。

车门随即关闭，然后急驰而去。

此后再无小东北的消息，M也很知趣地没有联系对方，因为他知道，在苍山县这近五年的经历，是小东北心灵上的伤，不可轻易触动，那个名叫“诅咒女人”的群，也没人再往那里发过任何信息，时间一长，M几乎已经把它忘记，它在自己的手机通讯录中，不知已经下沉到什么地方了。

第二年春末，一天晚上，群里出现了一条消息，仅仅是一个微笑的表情，是一个名叫“微笑看明天”的人发出的，而这个人正是本群群主。

M的思绪，顿时回到了与小东北在一起的时光，同时，他明白，小东北换微信昵称了。

“微笑看明天！挺好的昵称，充满了对美好未来的期待，看来，他已经从往日的心理阴影中走出来了。”M暗暗思忖。

这时，微笑看明天又在群里发出了一条信息：大家好

M赶紧在群里作了回应：小东北啊，换昵称啦，挺好，我非常喜欢你这个新昵称，充满了朝气了希望

微笑看明天：哈哈，昵称就是个符号

这时，心在太行也有了反应，他先是发出一个吃惊的表情，继而留言道：好长时间没收到二位的发在群里的信息了，以为这个群被解散了呢

微笑看明天：怎么可能呢，此群永在，直到地老天荒（后附一个调皮的表情）

心在太行：现在从事什么工作呢，比原来好多了吧

微笑看明天：实不相瞒，回到东北后，我大病了一场，出了正月才逐渐好转，不过大家放心，现在已经彻底好了

M：那就好，我一直想问一问你的情况，可又觉得不知从何说起，又怕打扰了你宁静的生活

微笑看明天：你现在忙什么呢？除了上班，又在写什么呢？可别把我写进你的小说啊，实在太他妈丢人了

M：哈哈，怎么会呢，放心吧

微笑看明天：那时太不成熟，走进一段感情，深陷其中，不能自拔，唉！终于走出来了，只是付出的代价有点儿大，五年的时间啊，人生才多少个五年！人与人的缘分，可能都是命中注定，相互陪伴，就那么几年，缘分尽了，就应该及早离开，这样无论对自己还是对对方，都更好

M：你能这样想就对了，现在从事什么工作呢？挣下钱了存起来，不要乱花，毕竟母亲需要咱们当儿子的赡养

心在太行：我觉得，在你们东北，不行种些地也行，国家目前对农业这么重视

微笑看明天：对，我当农民了，或者说，我当地主了，自家一百来亩，又将其他人家撂荒了的土地流转过来，共上千亩，算是个不大也不小的地主了吧，计划种五百亩玉米，五百亩大豆，政府也给予了很大支持

M：那就好，有空了一定回苍山县看看

微笑看明天：一定会的，到时候，我再给你炖鱼吃，另外，M，更重要的是，还想去你妹妹家，看看倩儿

M：倩很好，我春节到我妹妹家，看到它了，长得比以前胖多了

微笑看明天：我知道，你妹妹经常拍视频给我发过来，我非常感谢她，等着秋天大豆成熟了，我给她通过物流发上几十年，尝一尝用我们东北大豆做的豆腐吧

M：好的，太感谢你了

微笑看明天：我有点儿事，先不聊了，两位哥哥，下来多联系吧（后附几个握手的表情）

微笑看明天修改群名为“三人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