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网红珐琅锅和搪瓷尿盆是一个东西？

今年双十一，老妈买了一口小红锅，神秘兮兮地说炖汤有奇效。后经实验确实很适合煮汤，还有一定保温性。不过，当我知道它的价格是四位数的时候……我五官开始乱飞。老妈还不无骄傲地说：“傻小子，这是某某牌的珐琅锅！珐琅！很火的！”

“唉，那您知道珐琅锅和搪瓷尿盆是一个东西吗？”

尿盆（痰盂）：没错，说的就是我

西方china价不菲

可能屏幕前的你已经不熟悉搪瓷是什么了，尽管这是上世纪后半程每个中国家庭都拥有的东西。其实，我本想把题目定为“珐琅和法郎”，但法郎在2002年就被欧元取代了，知道法国货币曾经叫法郎的人至少要22岁了……当常识逐渐成了“博闻强识”，中年人的脑洞被一个个糊死，剩下的只有无奈而尴尬的转折段落。

法郎也是其他很多国家的货币单位，比如瑞士法郎

世界上什么时候开始有珐琅，没人知道。但似乎从发明的那一刻开始，珐琅就并不是为了基本生活服务的，它只用于贵金属装饰品的制作。

1952年，在塞浦路斯的迈锡尼古墓里发现了目前最古老的珐琅器——六枚精美绝伦的掐丝珐琅金戒指，你应该很难相信，它们被制作于公元前13世纪，也就是距今3300年左右，核算到咱们这就是商朝。而至少再往前两百年，当地人就掌握了类似的镶嵌技术，只不过不能算真正意义的珐琅。

目前发现的最早珐琅

那么问题来了，珐琅到底是个啥呢？传说是古腓尼基商人在沙滩上烹煮食物时，锅上沾了沙子，等吃完饭刷锅的时候发现刷不下来了。这些沙子不仅牢牢的粘在锅上了，形态也改变了，晶莹剔透还挺好看。

珐琅的本质和陶瓷釉、玻璃一样，是二氧化硅为主的混合物，只不过通常掺了少量硼砂之类和金属氧化物颜料。在高温下釉化，这些东西固定在了金属表面。简单说，就是给金属上了一层玻璃状的釉。

形形色色的西方珐琅器

但这和“珐琅”这两个字又有什么关系呢？完全是音译，来自中国古代对拜占庭帝国的翻译——拂菻（读音福凛），有时候也写成佛菻、拂林、富浪，历史课本上最熟悉的名字是“大秦”。

当然，万里之遥，中国人并不准确知道这个拂菻国在哪，不同朝代的指代也有小区别，有时候指叙利亚、土耳其等地，总之是地中海偏东那片。唐僧老师在《大唐西域记》里把西域各国都统称为“拂懔 (lǐn)”，可见其指代之宽。

所以，“珐琅”这个名字其实和“China”有异曲同工之妙，不过一个是以国称器，一个是以器称国。这也足见珐琅在西方历史中的重要性了。

一根藤上百朵花

作为金属最重要的装饰方式之一，珐琅一经发明就捕获了很多人的心，以至于千百年中为它发挥聪明才智的人车载斗量。珐琅也不断迭代，生出了各种不同的“杂交后代”。

古人要解决的最基本问题，是怎么能让釉料好好的在器皿表面呆住，别瞎流别脱落，别一边薄一边厚。毕竟金属表面不像陶土，摩擦系数大，这溜光水滑的金镯子银盘子，不好弄啊。

约200年前的欧洲珐琅器精品

最早的方案叫“掐丝珐琅”，也就是上面提到那六枚戒指的方案。用金属丝弯成图案，焊接在器皿表面，等于给器皿的外壁打了好多小格子，釉料就能固定在这些小格子里了，就算流也不出格，不影响美观。

13-14世纪，蒙古铁蹄踏平了欧亚大陆，我们和拂菻某种意义上成一个国家了。成吉思汗的子孙没少从地中海那边往回拿东西，连珐琅和珐琅工匠一块来到了华夏大地，这其中主流的主流就是掐丝珐琅。

明代晚期的铜胎掐丝珐琅

中国人极尽手巧，又有瓷器基础，做出的珐琅器青出于蓝。这其中尤以铜胎掐丝珐琅为最佳，至明代景泰时期登峰造极，名传海外。又因以蓝色居多，所以后世又称“景泰蓝”。没错，景泰蓝就是铜胎掐丝珐琅的代称。

清代的錾胎珐琅作品

当然，挂住釉料不仅有掐丝一种方案。把金属器錾(zàn)刻出图案，那不也是小格子吗？不错，这就是錾胎珐琅，工艺繁复，但效果类似宝石镶嵌，非常美丽；如果在刻划或者腐蚀的纹路里填上透明的珐琅釉料，烧成后则另有一种光感，那就是内嵌珐琅；如果先铺一层白珐琅，再用彩色釉料在上面二次作画，那叫画珐琅。要是把画珐琅的原料、技术放在瓷胎上，那叫珐琅瓷或者珐琅彩， 是清代皇家深爱的宝物。

珐琅彩瓷器，通常色彩比较鲜艳

再复杂的还有透光珐琅，就是先把金属漆刻出穿透的图案，这样烧造后的珐琅器就会形成一个个透光的“小窗”，用来做窗户、羽毛、虫翅之类，极为精妙，当然也极为费工。

当代青年做手工青睐透光珐琅

如果把成品珐琅器放在腐蚀性液体里，把本来的金属胎整体咬没，只剩珐琅釉，就形成了一个实质上的玻璃器，另成一派，比如日本著名的“省胎七宝烧”就是这种。艺术嘛，没有脱裤子放屁，只有不厌精不厌细！

廉价尿盆天价锅

您大概也看出来了，历史上的珐琅器，和老百姓一直没什么关系。还别说掐丝錾刻画画了，就光面儿的大铜盆小银碗，谁家用得起啊。就算用釉，咱瓷器多物美价廉，摔了都不心疼。

谁想到，象牙塔上的珐琅，在19世纪一下成了王谢堂前之燕。

西方曾经风靡蓝色的搪瓷产品

1856年，一个两岁的苏格兰小孩大卫·别克随家人一起来到了新大陆，在火热的底特律落下了脚跟。这哥们天资聪慧，异于常人，但就是不爱念书，终于在15岁那年彻底辍学，实现了知识自由。别看不上学了，小大卫一点时间也没耽误，他总能找到人们生活中的每一个痛点，用自己的才智改变它们。比如，给草坪洒水的设备就是他最早发明的。

大卫别克老爷子真容像

当时的美国流行铸铁浴缸。不过这玩意可想而知的不太好用，粗糙扎人，还会腐蚀生锈，黑不溜秋也不讨喜，不过总比木桶强多了，大家用着也凑合。

大卫不满足于这种浴缸，他一眼看到当时刚刚兴起的现代珐琅技术，加以改进，做出了洁白的搪瓷铸铁浴缸，这玩意滑溜溜又干净又耐造，谁能不爱呢！一下成为了当时最受欢迎的产品，大卫·别克赚得盆满钵满浴缸满。

经典的西式搪瓷浴缸（当代仿制品）

这么多钱干啥用呢？正好在底特律，那就做汽车呗！没错，别克汽车就此成立，嘿，往后就不是浴缸满的问题了。

放下汽车不聊。由大卫改进的这项技术在中文世界里叫做搪瓷，其实这个词和珐琅是同义的，只不过一个听着可贵，一个可便宜。搪瓷很好的解决了金属的腐蚀问题，又解决了瓷器太重不结实的问题，一举成为20世纪日用器的王者。

谁的老家还没个这样儿的杯子和盆啊

最重要的是釉里面只是普通铁皮，便宜又结实，就连当时并不富裕的中国，人手一把搪瓷缸子还是可以实现的。

说回我妈买的珐琅锅。这两年这类锅特别流行，里面是厚实的铸铁，外面一层珐琅釉，又保温又好洗，颜值还高，煮汤焖菜煎牛排，妥妥的厨房新宠，价格往往不菲。

珐琅锅具，真的是好用

其实，珐琅锅和大卫的搪瓷浴缸，上世纪的搪瓷尿盆是几乎一样的存在，造价不会太贵。不过珐琅锅对釉层的要求高些，要想经久耐用不易伤还是有一定技术台阶的，几个进口大牌确实要厉害一些。即使如此，溢价也是显而易见的。

天冷了，看看杂志里的故事暖暖也行啊

撰文 | 信浮沉

部分图片 | 图虫创意

微信编辑 | 未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