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和国第九烈士”陈毅安的无字家书

导读

1951年，毛泽东亲笔签发了首批革命牺牲军人家属光荣纪念证，陈毅安烈士的证书为第九号，由此人们称他为“共和国第九烈士”。陈毅安牺牲于1930年，但直到1937年，他的妻子李志强才得到丈夫阵亡的确切消息。那封印着“国民革命军第八路军总指挥部”的信函，是彭德怀亲手写来的。

01

两重心字罗衣

1920年，抱着强烈实业救国梦想的陈毅安，以优异的成绩考取了湖南省立甲种工业学校，这一年他才15岁。1921年的暑假，他回到家乡岳阳拜访自己当年的老师周先生。

周先生十分喜欢这个上进的学生，将自己正在长沙读书的外甥女李志强介绍给了她。初次见面，两人虽然没有明说，却对彼此情有独钟。当年8月中秋，由周先生、师母做媒，陈毅安与李志强定下了终身。

1924年6月，陈毅安在湖南省立甲种工业学校毕业后，被党派遣到汉阳兵工厂从事兵工运动。1926年3月3日，陈毅安正式成为黄埔军校第四期学生，9月毕业。

在这半年时间内，他给远在湖南省立第一女子师范学校学习的李志强写了16封信。黄埔军校的学生每天早上6点起，一直学习训练到晚上9点，没一点空闲时间，这样紧张的节奏在陈毅安看来太幸福了，精神上非常愉快。陈毅安默默发誓，将来一定要把“所学的革命技能发挥出来，不达到目的地——烈士墓不止”。

纸短情长，在信中，陈毅安热情地帮助、启发、引导着李志强。要想不落伍，就只能坚持学习。要不断去读“新潮流的书籍”，“学了学问还要拿到社会上去应用”。

02

男儿何不带吴钩

1926年10月，陈毅安被分配到国民革命军教导师师部，不久，下到第三团第三营第七连任党代表。

1927年5月，第三团开进武昌城，担任武昌国民政府警卫任务，改称“武昌国民政府警卫团”。这个由共产党控制的团一路辗转，追赶南昌起义队伍的脚步，虽未赶上，却于那年8月在修水休整期间，等来了以中央特派员身份来湘东组织秋收起义的毛泽东。于是，警卫团编为秋收起义第一团，在9月8日那天参加了震撼全国的秋收起义。

上井冈山后，陈毅安追随毛泽东，打了很多次漂亮的反击战，很快成长为一名智勇双全的一线指挥员。

1928年8月初，红四军二十九团在郴州几近覆灭。消息传来，毛泽东心急如焚，决定亲自率第三十一团第三营前去湘南接回二十八团。临行前，毛泽东将陈毅安叫来，交代他：局势还会严重的，你率领一营留下，任务是保住井冈山！

果不出所料，湘赣敌军见红军主力已去湘南，便乘虚“会剿”井冈山。早有准备的陈毅安迅速带上一营和团部直属队，从宁冈、永新、茶陵边界撤退，昼夜急行，直奔井冈山要塞——黄洋界。部队安营扎寨，按照陈毅安的要求做好战前准备。

8月30日清晨，国民党湘军先头部队向黄洋界发起进攻。但是敌人还没有接近红军阵地，就在山窝里踏上竹钉阵，只好慢慢匍匐前进，人再多也无法展开。一次只能使用一个营的兵力。陈毅安下令红军按兵不动，耐心等待，待敌军进入有效射程后，随着一声“打”，步枪、鸟铳、滚石、檑木倾盆而下，敌军瞬间陷入慌乱之中。整个上午，敌军接连发起3次冲锋，均被红军击退。

下午，陈毅安命令部队迅速从茨坪修械厂抬来一门修好的八二迫击炮，安在指挥所阵地附近。陈毅安为什么知道茨坪修械厂有迫击炮？想当初，刚到井冈山时，毛泽东考虑到陈毅安在汉阳兵工厂搞过兵运，又在黄埔军校经理科学习过，还担任过警卫团的辎重队长，是难得的后勤管理人才，于是便把筹建军工厂等任务交给了他。在陈毅安的努力下，茨坪等地很快拥有了自己的兵工厂和军械修理厂。

迫击炮安好后，陈毅安瞅准时机，一声令下，接连发射三颗炮弹。敌军很快就没了动静。原来，红军的迫击炮有一发正好落在了敌军指挥部的院子里，把敌军一个团长和十几个兵直接送走了。敌军以为红军大部队回山了，于是，趁着晚上云雾弥漫赶紧跑了。

黄洋界保卫战，陈毅安指挥红军创造了以两个连击退敌人4个团的辉煌战绩。

03

相见时难别亦难

1929年，军部开会做出决定——红四军主力要向赣南、闽西进军，红五军留守井冈山根据地。陈毅安因为去年12月作战中小腿被打穿，行走不便，也因为他熟悉井冈山的环境而且指挥能力过硬，被派遣到红五军担任副参谋长。临别头天晚上，毛泽东还亲自过来找他谈话，一直谈到深夜。

红四军走后，形势越来越不利，围攻井冈山的敌军增加到21个团。红五军准备突围，但需要先把伤病员撤走。战争环境是残酷的，陈毅安伤情尚未痊愈，大家都劝他先撤走，但他一直坚持着参加各种会议，和大家一起奋战。

这天，红五军军长彭德怀走进陈毅安的房间，语重心长地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先回老家吧，等伤养好了再回来，咱们一起战斗。而且你的情况毛委员出发前特意交代过了，你趁这次回去赶紧跟人家姑娘把婚结了，别再让人家等了。”

在彭德怀的耐心劝说下，陈毅安服从组织安排，从井冈山双马石哨口南面突围而去。

1929年3月初，陈毅安终于回到了阔别3年的故乡，见到了母亲和日思夜想的恋人李志强。

回到家后，除了腿伤，陈毅安还患上了严重的肾炎，病情来势很猛。李志强一直悉心照料。地方党组织负责同志在得知陈毅安患病后，秘密联系上李志强，派医生为他看病治伤。陈毅安的伤情逐渐痊愈。

这年秋天，陈毅安和李志强在湘阴家乡举行了简朴而新式的婚礼。婚后那段时光，是陈毅安短暂一生中难得的“闲暇安逸”岁月。但他一边积极锻炼身体，一边努力与湘阴地方党组织取得联系，委托他们帮忙打听红四军和红五军的情况，急切地盼望着回到红军中去。

李志强当然舍不得陈毅安这么快回去，但是她知道丈夫一定会回去的。1930年7月初的一天，彭德怀身边的得力干将之一、红五军参谋长邓萍，一手撑着油纸伞，一手提着礼品盒，推开了陈毅安家的院门。邓萍交给陈毅安一封彭德怀亲自写来的信，内容很简单：红五军已经扩大为红三军团，陈毅安被任命为第八军第一纵队司令员，希望他尽早归队。

送走了邓萍，第二天陈毅安便辞别了母亲和刚刚结婚9个月的妻子，启程归队。

04

何处话离殇

一天的时间，陈毅安便来到了第三军团司令部所在地浏阳金井。当时，湘鄂赣特委一些高级将领正坐在草地上开会。趁何键率主力部队向衡宝追击张发奎、李宗仁部，长沙空虚之际，特委决定红三军团于7月25日向长沙发起进攻。

战斗打响后，身为长沙战役总指挥的陈毅安，首先协助彭德怀指挥红军在晋坑、金井歼灭敌军大部，突破敌军金井防线。两天后，陈毅安率领第一纵队如神兵一样兵临长沙城下。很快，长沙城上空便飘扬起革命红旗。

攻克长沙后，8月6日下午，陈毅安正忙着安排即将在圣经学院军团指挥部大厅召开的一个外事会议，到时会有各国驻长沙领事馆的人员100余人参会。突然，警卫员带进来一个人。陈毅安一抬头，发现居然是妻子李志强。“你怎么来了？”陈毅安惊喜也惊讶。“听说你们打进长沙了，我就过来看看你，也顺便过来瞧瞧病。”李志强告诉陈毅安，自己怀孕了，过来是打安胎针的。突然听说自己要做爸爸了，陈毅安非常高兴，连声叫好，“将来生下来，不论是男是女都要和我一起干革命！”

很快，夕阳西沉，陈毅安即将送别妻子，他沉思片刻，对妻子说：“如果今晚发生战斗，一定会有军令让我上前线指挥作战的，这是革命的需要。”说完见妻子双眼含泪，他轻轻地握住妻子的双手，笑着说：“一个共产党员应该随时准备牺牲个人，服从组织，自觉地遵守党的纪律。”说完紧紧地抱了抱妻子，迅速转身离开。李志强不觉潸然泪下。

8月6日晚上，国民党以数倍于红军的兵力分三路进攻长沙城。红军数次杀退敌军的进攻。战斗逐渐由长沙城向经武门外的乌梅岭转移。

突然，战士来报，军团政治部尚在敌军包围中没有撤出，万分焦急的彭德怀马上和身边一直陪他指挥作战的陈毅安商量，由陈毅安带兵对市中心敌军发起钳形攻势，将政治部同志接出城外。

天将破晓，顺利完成任务的陈毅安，继续在前沿阵地关注着战况，此时战斗正处于胶着状态，他带领警卫员朝枪声密集的方向走去。突然，敌军一串子弹从侧方打来，陈毅安应声倒下，腰部的血汩汩流出……

无字家书

1931年3月，李志强接到了一封由上海发出的书信，看着信封上熟悉的字迹，李志强激动万分，满心欣喜地打开，两张素白信笺竟无一字。信从手中脱落，她早已泣不成声。

原来陈毅安曾经跟妻子说过：“如果我哪天不在人世了，我就会托人给你寄一封不写任何字的信去，你见了这封信，就不要再等我了。”

李志强怎么也不愿相信这是事实，想尽办法通过各种渠道给党组织写信，6年后，她接到彭德怀的一封亲笔回信：“毅安同志为革命奔走，素著功绩，不幸在1930年已阵亡……”

王桂环/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