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文学报》即将停刊”的消息引发关注与热议。上海报业集团宣布启动改革计划,将创刊于1981年的《文学报》并入《文汇报》,推出《文学》周刊,并着力深耕其公众号和视频号。综合性专业文学报纸的转型令众多从业者难掩遗憾的同时,有了扑面而来的紧迫感。近年来,不乏关于文学生产与发展的诸多探讨,互联网传播迅猛席卷,文学期刊如何守住阵地,报纸、杂志的未来怎么走?
11月22日,一场由《中篇小说选刊》主办的座谈会在福州举行,众多期刊编辑与写作者围绕“面向未来的文学写作与期刊”展开对话——纸媒的寒冬已经到来?文学期刊真的前景堪忧吗?写作者又应何去何从……《中篇小说选刊》是创刊于1981年的纯文学刊物,深度参与并见证了新时期中国文学的发展,于2018年推出全国文学期刊首个自建“万众数字阅读平台”。社长林滨表示,面向未来的本质是主动创造未来,以整体眼光审视文学期刊与写作的行业生态。正如座谈会主持人、副社长廖伟所言,现实正趋于复杂,编辑和写作者都需要重新思考文学与自身、与读者、与未来的关系。
优质内容不再是唯一竞争优势
今年9月,由《十月》执行主编季亚娅负责的《北京文艺评论》创刊,第二期讨论的主题就是“电子屏”——“从连贯性的纸笔写作到可以随时修改拼贴的电脑写作,文学生产方式的更迭也改变着文本美学与阅读感受”,季亚娅说。刚做文学编辑时她满怀希望,自觉要从事一项伟大的事业。80年代文学有着不可小觑的行业魅力与社会影响力,而今文学生态不仅仅是回归平静如此简单,文学写作和批评的互动、作家的培育和登场方式,大众的审美与阅读选择等等都发生巨大变化。近年来网络文学的突飞猛进使季亚娅深受触动,网络文学视野开阔,题材丰富,承载着茂盛的时代情绪,反观一些纯文学作品,囿于个人意识的情感堆叠,狭窄而固化。“必须得承认现在是怎样一种情况”,季亚娅犀利指出,“你可以说文学是小众的,但实际是无论从哪个面向看,文学的恒定人口都已经大幅下降”。
多年前《十月》宣传语是“一份刊物和一个时代”,去年起刊物发行方向锚定“文学向未来”。在保证质量的前提下,如何开拓市场,吸引潜在文学用户?《十月》主攻新媒体阵地,由思想活跃的年轻编辑打造期刊公众号,今年征订季主题就设定为近期大热的“16型人格”,同时开垦时下热门的社交平台“小红书”,大家发现,关于投稿和写作的话题总是最受关注。
“热爱文学的人永远都有,问题是怎么吸纳并留住他们,增加刊物的受众粘性。”对当下热闹的文学直播、影视改编等“破圈”行动,季亚娅保留了一份冷静:有多少粉丝真正热爱文学而不是对宣传的一时兴起?有多少原发刊物能够获得文学IP转化的红利,从而打出知名度扩大其影响?“文学有其独立性与主体性,不能被改变和替代的部分,才是文学的价值所在。”
作家沈念于年初担任《湖南文学》主编,刊物微信公众号增加了20%订阅量,“但纸刊征订量不见得有多少”,各类新式的数字化阅读的确拓宽了刊物传播途径,“问题是如何为实际的发行量助力”。也许目前来看,事关一本刊物的生死存亡,优质内容仅仅是必要条件,而非充分条件。
2011年,青年评论家饶翔刚参加工作,某个会议上大家对文学刊物市场化的议题充满危机感。如今十几年过去,随着媒介革命,文学乃至文化生产也在一轮轮革新中探索着多种方式与路径。饶翔认为,不同媒介适配不同内容,提供不同功能价值,“当前浪很快被后浪拍在沙滩上,所谓的固守或钝感,何尝不是一种稳定呢”?在沈念看来,保持稳定,进一步在传统与创新之间构建平衡,是文学编辑和文学创作都应注重的方向。
很多文学刊物都在寻求突破,无论自身阵地建设,还是与外界跨领域合作,对整体品牌概念的理解也不再局限于纸质页面的有限容量。“办刊或写作,都不要抗拒新的尝试。纷繁本身也代表着活力,行动中才会出现生机”,沈念说。
保持忧患意识,方有未来可言
很多作家的成长道路都不开文学刊物,盛可以最早在《收获》发表作品,从一审到三审每个环节的编辑都会提出建议,电话能打一小时。“你觉得世界上最了解你的就是编辑了。”作家与文学刊物有着彼此促进、相互成就的共生关系。山西省作协主席李骏虎表示,文学刊物尤其选刊类,实际在缔造着文学史。很多经典的文学流派、文学现象都是在刊物上渐成气候,不少经典作家与作品也是在选刊崭露头角进而大放异彩。
80后作家张天翼常在“小红书”刷到新人作者晒稿费单,郑重其事一个截图:某篇作品被某家刊物发表,附上投稿经验,下方评论区众多文学爱好者讨论交流。实际上,不少作者为了能尽快发表,在创作初期多少会受到刊物潜移默化的影响,作品适合投哪一家?怎么写更容易获得编辑青睐?“编辑其实是在用自己的选择塑造文学的未来。”从写作者的角度出发,她期待刊物能够“有所坚守,也有所突破”。
传播优质内容,扩大用户群体也是《长江文艺》执行副主编吴佳燕所看重的。她将未来意识等同于“忧患意识”,而现下刊物的首要任务是——活下来。“在传播形式变革的浪潮中,需要有意识的创新开拓,更需要一份静气,保持立身之本,不被外界杂乱所裹挟。”开设贴近时代的专栏,策划耳目一新的选题,都不失为有效尝试,“文学也好,写作也好,立竿见影难,在于润物细无声的坚持”。既然面向未来,吴佳燕表示,一定要建立和打通青年通道,他们在想什么?生活是怎样的?对文学有何看法?写作呈现出怎样的特质?“抓住年轻人,就是抓住了文学的未来。”
网络世界不乏对文学的关注探讨。据张天翼观察,每有中外重要文学奖项或榜单颁出,都会形成热度,“求书单”“求推荐”相关话题层出不穷。“阅读的欲望始终存在,时代需要文学的精神引领与慰藉”,张天翼直言,“未来还是光明的,如果它暗淡了,需要我们作者反省的是,为什么没有写到读者的心上”?
文学已死,还是抵达了新状态?
不可否认,阅读方式的改变、传播途径的更新以及大众价值观念的多元使文学不可避免地受到冲击,作家老藤依旧对未来怀有信心。“任何行业都会在新时期面临洗牌,挑战与机遇并存,这是历史发展规律。”在老藤看来,文学有它的唯一性,“作为心灵困顿的解药,AI或其他高科技手段无法替代人类有温度有感情有思想的精神性活动”。
以作家与读者的双重身份,老藤认为,当下办刊一是要从读者出发,尽量丰富内容,呈现不同主题的作品,打造文学的百花园——“如果你的花园只有一种植物,谁还愿意来呢?”二是将时下常谈的“破圈”转变为“扩圈”,扩大刊物的“朋友圈”,打造自己的粉丝群。互联网自有一套生存法则,与办纸刊不同,从标题、排版到配图,用活泼的新媒体意识打造刊物的网络阵地,实现口碑与效益的双赢。
相对于出版社和图书市场,文学刊物更具备文学的纯粹性与独立性,作家胡学文将其视为文学的自留地与试验田。“回顾文学发展历程,现在能留下的刊物,存在本身就已经是最大的价值。”他并不赞同一味追求市场化,“改革的前提是不失本心,如果刊物完全市场化,路会越走越窄,文学也难有飞跃”。
保持风骨,是众多刊物编辑内心的坚守。《收获》杂志始终有着老中青三代编辑共存的传统,也正是这些不变,给未来的变以坚实的底气。而要如何变?编辑部主任王继军有着自己的观点:“放慢脚步未必不好。包揽更多,可能也会失去更多。”《小说月报·原创版》执行主编韩新枝以“享受孤独”作为办刊的精神指引,“小众而畅销,是最理想的状态”。韩新枝说,要相信读者也会成长,让你的读者找到你,在你的刊物上找到生活。大众传媒的时代,编辑所需要的不仅是文学能力,更需要良好的营销意识,为此,《小说月报·原创版》正在建设可单独下载的APP、与喜马拉雅音频公司开展战略合作、开发周边文创产品等等。
“现实的边界已经发生了变化,从物理层面转移到了意识层面”。90后作家三三惊讶于这样的转变,曾经她认为未来才会有的东西,此刻就发生在身边。如同纸媒与新媒体的博弈共生,抗衡对峙的同时融合并行,在此观念下,是否还存在真正意义上的消亡?“究竟是文学已死,还是抵达了一个新的状态?”
排版:周 茉
二审:张俊平
三审:王 杨
特别声明:以上内容(如有图片或视频亦包括在内)为自媒体平台“网易号”用户上传并发布,本平台仅提供信息存储服务。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