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做家丁，后做君王

本文参考历史资料结合个人观点进行撰写，文末已标注相关文献来源。

（后唐庄宗李存勖 绘像 局部）

荆南高季兴，听说后唐庄宗李存勖开国称帝了，当皇帝了，他心里挺害怕。

后唐就在荆南上边，李存勖素有吞并天下的野心，他能不惦记湖北，能不惦记荆州么？

没说的，为了表示忠心，也为了到后唐去探探虚实，高季兴不顾手下谋士梁震的一顿劝，他是备上了厚礼，奔着后唐就去了。

果不其然，去容易，回来难，李存勖收了高季兴的礼，对他那是加官进爵，相当之热情，反正总而言之一句话，既然哥们你来了，那就老老实实在后唐朝廷里做官，这里就是你的新家，你就甭打算回去了。

高季兴一听这话，恨不得直接给自己两耳光，当初怎么那么不听劝呢？

好在，后来李存勖的心腹大将郭崇韬求情，李存勖才把高季兴放回去。

可是前脚让高季兴走，后脚李存勖就反悔了，立刻调兵遣将，要在半路上给高季兴堵住。

高季兴可也是挺贼的，脚底抹油，简直健步如飞，一溜小跑就返回了荆州。

回到荆州之后，高季兴衣服没顾上换，脸没顾上洗，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立刻就去见了一个人。

这个人，就是当初劝他千万不要去的谋士梁震。

梁震，四川邛峡人，属于三无人物，无背景，无生卒，无家世，也许是史书没有留下记载，也许他就是一个普通人。

普通人好啊，普通，在某种角度上其实就代表着安稳。

可是，梁震的一生，似乎并不安稳，不仅不安稳，反而很飘荡。

（唐僖宗李儇 形象）

我们能找到的有关梁震最早的信息，要追溯到黄巢起义军攻破长安，唐僖宗李儇避乱蜀中的那段时期。

这段时期，梁震接触到了同唐僖宗一起出逃蜀中的唐朝大臣刘象。

这刘象啊，是晚唐诗人，小有名气的那种，主要是刘象当时是僖宗的近臣，和皇帝说得上话，因此那个时候在民间混迹的梁震，就找到了刘象，向刘象呈上了自己的诗文，说白了就是干谒嘛。

刘象看过了梁震的诗文之后连连称赞，说梁震才思敏捷，日后是必成大器。

当然了，刘象也许还说，阁下的大器啊，不在我这，你还得自己想办法，所以刘象没有举荐梁震做官，只是鼓励梁震继续努力。

梁震呢，也的确很有实力，天祐四年就考中了进士，可是那已经是多年之后的事情了，天祐是唐朝最后一个皇帝哀帝李柷的年号，梁震考中进士后不久，朱温就杀害了哀帝，代唐建立了后梁。

梁震不喜欢朱温，他读书的目的当然是为了报效朝廷，可却不是报效朱温的朝廷，而是大唐朝廷。

僖宗入蜀，是在公元880年，而唐朝灭亡，是在公元907年，将近三十年，梁震一直希望自己可以考进长安，为国效力，一展抱负，为此他坚持不懈，寒窗苦读，春去秋来，等到他终于考中进士，得来的消息，却是唐朝已经灭亡了。

最近这几年，物理学界流行一个词，叫做“熵”，具体来说，是热力学中用来表示物质状态参量的一个词，用我们普通人能理解的话来说，那就是，世界本来就是混乱无序的，而且这种混乱无序，才是正常状态。

但是，学科毕竟是学科，理论毕竟是理论，就说混乱才是世界的常态吧，可是生而为人，老百姓谁愿意天下大乱，如梁震这样的读书人，他更加的不愿意，因为战争会无端葬送他的才华，他不仅不愿意，他还很难过，很伤心。梁震处在风暴结束之后，帝国崩塌之时，皇帝的昏庸无能或者励精图治，帝国精英们是否忠诚良善或者奸诈邪恶，武将们是否能保家卫国或者临敌叛变，一切的一切，都已经改变不了这个结局。

大唐，亡了。

当我们费尽心力的来到自己梦寐以求也想要来到的地方时，却发现，此地已成废墟。

（白衣谋士梁震 形象）

盛世在这里怒放，乱世在这里离丧，梁震无法接受，也不会给朱温打工，于是他收拾行囊，黯然的返回了老家四川。

可是返乡途中，正路过荆州，还正好被高季兴发现，高季兴认为梁震有文化，是个能人，于是就把他给扣留了。

我们知道，这五代十国，简单说就是五个大政权，十个小政权，加起来十五个开国皇帝，这些开国皇帝有的质量上佳，有的纯属滥竽充数，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特质，就是身上都装了一个人肉雷达，只要是有人才从他们的身边经过，他们闻着味就来了，就是说他们能在一群人中准确的识别到哪些是有用的人，哪些是他们所需要的人，这是成大事者所必须具有的特质，那这种特质怎么来的呢？很简单，看得人多了，自然就能发现其中的规律。

无他，唯手熟尔。

不过这高季兴说是把梁震给扣留了，但其实高季兴对梁震很客气，好吃好喝好住的伺候，还要让梁震在荆南做官，让梁震来辅佐自己。

那么这个时候梁震的回答是：震素不慕荣宦，明公不以震为愚，必欲使之参谋议，但以白衣侍樽俎可也。

亲眼见证了唐帝国的崩塌，自己多年苦读伴着一生才学付之东流，梁震其实已经有点应激了，他对仕途没有太多眷恋，荣华富贵在他看来也不过是废纸一堆，可是他仍然是一个人，一个有血有肉的人，活下去是他的本能，高季兴扣着他不走，让他效命，他说我干不了，你让我回家吧，您猜猜高季兴会客客气气把他送走么？

很大概率上不会，乱世争霸，不仅争地盘，还要争人才，自己得不到的城池土地，一把火烧光了也不会留给对手，无论是经济还是人口，走之前都要销毁，而如此高才不能为己所用，必然要削株掘根，斩尽杀绝。

（荆南高季兴 形象）

毕竟，能放走徐庶的，只有刘备而已。

所以，梁震说，富贵利达，前途功名，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所以我不愿意入仕做官，若蒙主公不弃，我愿意以白衣的身份陪伴在主公身边，为主公出谋划策，日后主公夔龙纹鼎，我也是黼黻皇猷，与有荣焉。

对高季兴来说，这完全是ok 的，这就等于是梁震不占用自己手中的官职名额，也不要基本工资，只要管他吃住，他就是免费劳动力，这好事儿上哪儿去找？

高季兴欣然应允，于是梁震就此成为了高季兴的谋士，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

作为谋士，梁震是合格的，有先见之明的，不然之前他也不会拦着高季兴去后唐，所以高季兴从后唐回来之后，他是第一时间就找到梁震，拉着梁震的手，十分诚恳且懊恼的说，悔不听先生之言，差点就没能回来，差点就交待了。

梁震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君臣二人正聊着呢，荆州的文武听说高季兴回来了，都纷纷来拜见，同时向高季兴探听此一去后唐的见闻。

聊起这个，高季兴倒是来精神了，他告诉臣下，说自己到了后唐，发现这李存勖啊，敖世轻物，陵劲躁烁，还特别的妄自尊大，把灭亡后梁的功劳全都揽到了他一个人的身上，还说自己分分钟就能降服诸侯，一统天下，实在是太张狂了。

而且，李存勖和登基之前完全不一样了，以前他和后梁对峙的时候，那是顶天的汉子，绝代的枭雄，可是他现在做皇帝了，他开始耽酒嗜色，酣歌恒舞，沉湎曲蘖，我看啊，他这个皇帝做不了多久了。

（割据荆州）

李亚子的人生曲线滑落之快，让高季兴是好一顿感叹，同时也让他意识到，这刚刚稍微太平一点的天下，很快就会纷乱起来，自己必须早做准备。

所以，自打回到荆南之后，高季兴是缮城积粟，修筑城墙，招兵买马，甚至还拉拢了不少原仕后梁的将领，目的就是为了防备将来的变故。

高季兴明明白白的知道，无论谁得势，无论谁成为天下后起之秀，谁都会惦记他的荆州。

虽然那个时候已经有大运河了，可是荆州仍然贯穿南北，是交通中心，谁在长江中游活动，都要看他高季兴的脸色，往上走，通巴蜀，往下走，到吴越，这是兵家必争之地中的必争之地，简称五代十国时期的CBD。

高季兴也知道，在自己之前，荆州有很多主人，好战的成汭，狡诈的雷彦恭，机敏的赵匡凝和赵匡明，可他们不是身败，就是名裂，不是退出历史舞台，就是客死异乡...

自己来之前，荆南八州尽失其七，惟有荆州一地，还是兵燹之下，残砖败瓦，战烬余墟，水深火热。

当年汴州城里的家奴如今已经独当一面，荆襄大地也恢复了生机，可是如今脚下的每一步都越发如履薄冰，高季兴也不禁自问，自己能走到对岸么？

并不算老迈的高季兴还在为自己的前途而担忧，他意识不到，生逢这样一场乱世，命运终将会给予他想要的东西，但同时他也终将会明白，这些东西，其实并没有什么意义。

参考资料：

《资治通鉴·后唐纪二》

《新五代史·南平世家》

《十国春秋·卷一零二》

《旧五代史·卷一三三》

高升宇.唐中期山南东道分置探究.江苏经济报,2024

刘俊逸.五代宋初中原王朝对江淮政权经略研究.河南大学,20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