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6年12月,陈独秀正在国民党反动派监狱里伏案写作,妻子潘兰珍头上披着雪花,提着菜篮一头闯进屋子,大叫道:“老先生,西安出大事了!满大街的人都在嚷嚷,说张学良和杨虎城……把蒋委员长抓起来啦!”边说边从菜篮里取出几份报纸:“你们看吧,今天街上的人都在争着看这个大新闻呢!”
陈独秀匆匆看过报纸上的消息,陡然间老泪纵横,哽咽失声,喃喃自语道:“共产党有望啦……共产党有望啦!”
说罢,陈独秀迫不及待地起身拿起酒瓶,先斟上满满两杯酒,双手举起一杯,神情肃穆地说:“这头一杯酒,先敬大革命以来,为共产主义事业而英勇献身的千千万万的革命烈士,你们的深仇大恨,今天终于有人给你们报了!”说罢,将酒缓缓绕着身子倾倒在地上;随后又端起第二杯酒:“这第二杯酒,为纪念我那死在蒋介石屠刀之下的延年、乔年两个儿子。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为了国忧家仇,我陈独秀一次又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好不凄惨啊!”说着痛哭不止。
陈独秀
1927年4月27日至5月9日,中国共产党第五次全国代表大会在武汉召开,在这次会议上,陈独秀再次当选总书记,陈独秀、陈延年、陈乔年父子3人,创造了中国现代史上的一个奇迹:父子3人同时当选为中央委员。
由于蒋介石在上海发动了“四一二反革命政变”,上海的中共组织遭严重破坏。陈延年被任命为中共江苏省委书记,受命重建党组织。
1927年6月26日,他在北施高塔路恒丰里104号召开中共江苏省委成立大会。会议进行到一半时,陈延年接到报告:一位交通员被捕了。 他和王若飞、赵世炎等人商量后,立即宣布提前结束会议。
当天下午3时左右,陈延年与省委组织部长郭伯和、省委秘书长韩步先等人因担心省委机关的安全,于是决定再次返回恒丰里104号,他们先在四周观察,没有发现什么问题,就放松了警惕,上楼继续研究工作。
谁知刚坐下不久,省委机关便被国民党军警包围了,陈延年等四人被捕。叛变的交通员并不认识陈延年。因为陈延年生得皮肤粗黑,而且体质壮实,看起来像是黄包车车夫,当时他身穿短衣、裤腿上扎着草绳。 他自称是被雇来做饭的伙夫,叫陈友生。
国民党特务上下打量了一番,也以为只是一名普通的共产党员,将他押往龙华监狱。
然而没过多久,陈延年的身份就暴露了,到底是谁出卖了他?多年来一直众说纷纭。与陈延年一同被捕的黄竞西在狱中写下了六封绝笔遗书,并成功传递了出去。中国济难会全国总会在1929年3月15日出版的《牺牲》一集中,将六封遗书全部收录。黄竞西在遗书中两次提及一个姓束的人:“死者已矣,惟望生者努力,束之仇将来欲报;束、月坡坏极了……”
从黄竞西含恨的语气来看,这个姓的“束”人就是告密者。多年后,黄竞西的族人黄裔撰文追忆烈士《黄竞西烈士革命事迹忆述》,文中转抄了一段材料,据称来自上海市公安局所藏关于戴盆天的案卷,是戴盆天交代材料的一部分,为我们揭开了“束某”的真面目:
“束某”真实姓名是“炳如”或“炳树”,他也是丹阳二高学生,黄竞西和他父亲是同乡好友,他从武汉到上海投奔黄竞西,而后将黄竞西等人开会的地点,秘密报告给了国民革命军第二十六路军政治部主任陈群。
陈延年身份暴露后,敌人妄图从这位共产党的高级领导人嘴里得到宝贵的口供,但却一无所获,于是对他施以重刑。陈延年几次被打得昏死过去,仍旧一声不吭,只字不吐。敌人无计可施,只得下令将陈延年秘密处决。 不久后,陈延年被押赴刑场,英勇就义,年仅29岁。 陈延年牺牲后,毛泽东曾高度评价他:“陈延年的确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陈延年牺牲后,中共中央任命王若飞担任中共江苏省委书记。中共湖北省委组织部长陈乔年调往上海,担任中共江苏省委组织部长。
1928年2月16日,反动军警突然同时包围了刺绣女校和酱园路两个会场。陈乔年正在刺绣女校召开各区委组织部长会议,反动军警冲入会场时,他正在讲话,手里拿着一本杂志,杂志里夹着党的文件,江苏省委机关和上海总工会机关共有11人被捕。
告密的叛徒叫唐瑞林,当时担任中共上海浦东区委书记,他的舅父缪斌是蒋介石手下的重要干将,实际上唐瑞林早就与缪斌暗中勾结起来了,可见当时形势的险恶。
陈乔年也和哥哥一样,被国民党反动派关进了龙华监狱。敌人得知陈乔年的真实身份后,为了得到上海地下党和中共中央更多的机密,敌人对他使用种种酷刑,但陈乔年始终咬紧牙关,坚贞不屈。电视剧《觉醒年代》中,还原了他牺牲时的情形。其中有一个细节是非常真实的,当他拖着重重的脚铐走过时,地面上染满了鲜血。在将近4个月的牢狱生活中,陈乔年受到了非人的折磨。
一次,陈乔年又被带出去审讯,遭到敌人严刑毒打。回到牢房时,狱中战友见他受了重刑十分难受。陈乔年却淡淡地说:“挨几下火腿,受几下鞭子,算个啥!”自从陈延年牺牲后,陈乔年已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在他看来,无非是和哥哥、李大钊等同志一样,一个“死”而已。
1928年6月6日,陈乔年与郑复他、许白昊在龙华的枫林桥畔被处死,当时年仅26岁。
陈延年、陈乔年兄弟俩在同一个地方被国民党反动派杀害,两人牺牲的时间不到一年。大姐陈筱秀(陈玉莹)从安庆一路抽噎着赶到上海,料理弟弟后事。筱秀由于伤心过度,不久也病逝在上海,后事由汪孟邹帮助料理。
正如陈独秀在狱中所说:“我陈独秀一次又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好不凄惨啊!”他在一年之内失去了三个儿女,女儿病危期间,不能去探视,死后不能去见遗容,再加上大革命失败,国民党反动派的通缉,已过天命之年的陈独秀悲怆欲绝,欲哭无泪,身心在悲愤、惊吓和噩梦中煎熬。
说起陈独秀,就不得不提中共早期的另一位领导人,他就是毛泽东。
1959年6月25日,毛泽东回到湖南韶山故居,站在毛泽覃的相片前端详了好一会,说:“这是我泽覃二弟。泽覃很聪明,他的胆量比我还大哩。”
毛泽东回老家,和乡亲们亲切交谈
毛泽东比毛泽民大三岁,比毛泽覃大十二岁。为了供大哥念书,照顾年幼的弟弟。毛泽民14岁就已经辍学,和父亲在乡下做生意、卖稻谷。
1918年,毛泽东在第一师范附小做主事,便将弟弟毛泽覃接到了长沙读书。1921年,回老家过春节的时候,毛泽东又动员毛泽民离家外出干革命。毛泽民虽然舍不得辛苦创下的家业,但他还是遵照兄长之嘱离开上屋场,走上救国救民之路。 刚到长沙,毛泽东安排他在第一师范附小做校务,负责管理全校师生的伙食,不久就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一年后,在毛泽东的安排下,毛泽覃和毛泽民一起到湖南自修大学附设补习学校参加学习,1923年北洋军阀吴佩孚制造“二七”惨案,全国各地的工人运动暂时陷入低潮。毛泽覃被派往湖南常宁水口山铅锌矿。以教员身份为掩护,秘密从事青年团的领导工作。同年10月,毛泽覃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1934年10月,第五次反“围剿”失败,红军被迫开始了长征。此时,毛泽民已经是中华苏维埃共和国国家银行行长,他带着妻子来到了贺子珍的娘家,和大哥、小弟在瑞金相聚。毛泽东即将随军行动,兄弟三人匆匆见一面之后就分开了。不久,国家银行全体人员编入第十五大队,毛泽民也踏上了漫漫长征路。根据党中央的安排,毛泽覃留在苏区坚持游击战争,12月,他被任命为红军独立师师长兼闽赣军区司令员。
1935年是白区工作最艰苦的岁月。在极端困难的条件下,毛泽覃率部转战闽赣边界的崇山峻岭之中。一次次的拼杀后,毛泽覃的独立师只剩十来个兵、十几条枪。 1935年4月25日,毛泽覃率余部来到瑞金县红林山区黄田坑村宿营。第二天拂晓,枪声大作,敌人在叛徒引领下,包围了游击队的住所。毛泽覃指挥战士往后山撤,他自己则跑到一个高地,端枪向敌人扫射,掩护战士撤退。一排子弹飞来,穿透了他的腿部。
这时,他想到的是中革军委授予他的勋章不能落到敌人手里,随即从内衣袋里取出奖章,丢向小溪边的杂草中。接着,又一排子弹飞来,击中他的胸膛。毛泽覃壮烈牺牲,时年30岁。
中央红军胜利到达陕北的第7天,毛泽民从部队缴获的电台中听到毛泽覃牺牲的消息,立即跑过来告诉大哥。毛泽东得知了这个噩耗后,心中非常悲痛。他沉默许久,才撑着腰站起来,心情沉重地说:“母亲在世时,曾反复叮嘱我一定要照顾好小弟,我是没有尽到做大哥的责任啊!”
毛泽东三兄弟和母亲
长征到达陕北后,毛泽民任国民经济部部长。1937年是毛泽民人生的一个转折点,他因气管炎发作,去苏联疗养,恰遇边界发生鼠疫,滞留迪化(今乌鲁木齐)。
当时,正值国共合作抗日,新疆省主席盛世才要求中共派干部建设新疆。于是,毛泽民化名周彬,出任新疆财政厅代厅长。从此他再也没有回到延安,再也没有见到兄长毛泽东。
1942年,盛世才背信弃义,投靠蒋介石,9月17日,逮捕了毛泽民等人。在狱中,敌人对毛泽民软硬兼施,严刑审讯,逼他脱离共产党。毛泽民义正词严地回答:“我绝不放弃共产主义立场!绝不脱离党,共产党员有他的气节!” 1943年9月27日,毛泽民被敌人秘密杀害,时年47岁。
1949年,新中国成立后,表兄文运昌一直没有毛泽民和毛泽覃的消息,他写信给毛泽东,询问两个弟弟的情况,毛泽东提笔写下短短一句话:"泽民、泽覃均已殉难,知注并闻。"
与毛泽东一样承受着痛失手足的还有彭德怀。彭德怀一共有8个亲侄子,新中国成立后,除了大侄女已经出嫁,留在湖南老家之外,他把其余的7个全部接到北京,承担起抚养他们的重任。1953年,凯旋回京的彭德怀,把二弟媳妇周淑身和三弟媳妇龙国英也接到了北京,全家在中南海永福堂团聚。
这一天,除了侄子彭起超在部队,不能回家之外,在北京的六个侄子全部到齐, 六个孩子像一阵风似地跑进四合院,呼喊着妈妈,不顾一切地扑向妈妈的怀抱。两位妈妈泪眼模糊,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掐指算来,彭德怀离开彭家围子有27个年头了。那个时候,三弟彭荣华已经结婚,而二弟彭金华还是单身,所以,这是第一次见到二弟媳妇周淑身。吃过午饭,大家坐在一起,彭德怀让她们讲一下这些年,是如何把8个子女拉扯大的。妯娌俩从彭金华1938年延安归来组织乌石寨第一个党支部说起。
1925年,彭德怀回到老家,和妻子刘坤模两口子难得在一起过了个年。不久,部队又开拔了,临行时,彭德怀鼓励妻子好好学习,做个独立的新女性。自此之后,刘坤模不是在躲避敌人的追捕,就是在寻找丈夫。
1937年卢沟桥事变后,刘坤模从报纸上看到了彭德怀的大名,此时,他已经是八路军的副总指挥啊!激动万分的刘坤模尝试着给丈夫写了一封信,没有想到,这封信还真的送到了彭德怀手里。彭德怀给妻子回了信,信的大意是说:现在国难当头,国共合作,一致抗日……希望金华从乌石动员几个进步青年,来延安学习,今后好为国家的救亡图存出力。
在彭德怀的鼓励下,刘坤模、彭金华、堂侄彭佩林一起到了延安,三人通过组织审查后,进入抗日军政大学第三期学习。1937年底,彭金华由于表现突出,抗大党组织批准了他的入党申请。彭金华在抗大毕业后,肩负着党的使命和哥哥的嘱托,回到湖南老家。
彭金华按照湖南省委的指示,从家乡挑选了三十多个进步青年,成立了“抗日民族解放先锋队”。 1938年9月,胡锷从延安返回乌石,他是受彭金华的影响,到抗大学习的。2人决定吸收彭荣华入党,三个人先成立起党小组,接着,又把一直表现积极的彭家两妯娌周淑身和龙国英、侄儿彭鹏等人发展为党员。10月,经省委批准,正式成立了中共彭家围子特别支部,彭金华任书记。
说到1940年10月4日那个血腥的夜晚,妯娌俩痛彻心脾,抽泣难言,终于抑制不住满腔悲愤,号啕大哭起来。
那天夜里,突然传来的一阵狗叫声惊醒了睡在东房的彭荣华,接着,杂沓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彭荣华一跃而起,翻身下床,推醒妻子龙国英。说得迟,那时快,大门外,大黄狗向包围房屋的生人狂吠不止,吆喝声清楚地传进屋里:“快,快,别让人跑了!”
彭荣华向西屋大喊一声:“二哥,敌人上来了!”又回头对龙国英说:“照顾好孩子!”便急忙打开灶房的后门,一个箭步冲了出去。后山的林子离灶房只有十几步远,冲进林子就能脱险。 然而,敌人已经把房舍围了个水泄不通。一排子弹打过来,刚冲出门的彭荣华扑倒在地,鲜血从胸膛涌出。
正在帮助孩子们躲藏的龙国英听到枪声,喊叫着奔向灶屋门。她看见门外倒在血泊中的丈夫,就扑上去相救,一颗子弹打中她的右手腕,她应声倒在丈夫的身边。
西屋的彭金华夫妇早被狗叫声惊醒。彭金华镇静地看了看窗外,晃动的火把映出绰绰人影,他知道敌人是有备而来,要突围出去已经来不及了。彭金华抱着女儿梅魁小声说:“坏人来了,你不要怕,不要哭喊。”又转身嘱咐周淑身保护好两个孩子,一个人从容地进了后房的红薯窖里,迅速把党支部的所有文件和名单等材料烧掉,把纸灰倒在炉灰上。他大步走到东屋,还来不及抢救弟弟,荷枪实弹的敌人就破门而入。
三个小时以后,彭荣华流尽最后的一滴血,壮烈牺牲。
敌人翻箱倒柜,什么也没有搜查出来。他们给彭金华戴上镣铐,押解到湘潭城里,关进潭株警备队的驻地陶公祠。
地下党以周淑身的名义,发电报给彭德怀,希望他能以八路军副总司令的身份,救出彭金华。电文是:
八路军彭副总司令:
潭株警备部及湘潭县政府饬队来家,荣华弟饮弹毙命,弟媳龙氏亦伤;夫金华在押,闻案情重大,请予设法营救。
弟媳周淑身叩
10月11日,国民党反动派接到国民党第九战区司令长官薛岳“中途处决”的密令。他们诡称转押长沙,把彭金华等八人押到一个山谷时。敌一头目突然高喊:“共党分子要逃跑了,赶快开枪!”顿时,山谷里枪声大作,血肉横飞。 第二天,闻讯而来的乡亲只见荒草丛中鲜血斑斑,八位烈士壮烈牺牲。彭金华的手指被钢针扎得稀烂,有的手指第一指节被活活折断,可见在一个星期时间里,敌人用刑之残酷。
在地下党的帮助下,彭家亲友把彭金华和彭荣华两烈士合葬在房屋后面的山坡上。 乌石峰下安息着两位英勇不屈的儿子,是年,彭金华40岁,彭荣华37岁。
在国民党反动派血洗彭家的半个月后,周淑身的电报才辗转送到八路军总部。彭德怀浓眉紧锁,手中的电报微微颤抖着,他还不知道二弟彭金华也已经牺牲。他把电报递给身边的参谋,声音低沉地交代说:“把这件事报请中央处理吧!”
此时,百团大战正在激战中,军情急如火,作为前线最高指挥官,彭德怀肩负着中华民族救亡图存、驱逐倭寇的历史重任,日理万机,他只能把失去骨肉兄弟的巨大悲痛深藏心底,把仇恨的泪水吞入腹中。
直到1944年,王震率领南下支队,挺进湘鄂赣地区,路过彭德怀老家时,带走了彭起超,彭德怀才从侄子哪里得知两个弟弟都已经牺牲的消息。
彭德怀听了妯娌俩讲述弟弟牺牲的经过,他站起身,喘着粗气,在屋里慢慢踱步,大滴的热泪从他那满是皱纹的眼角滚落下来。声音沙哑地对孩子们说到:“你们应该为有这样的好爸爸自豪,我也为有这样的好兄弟骄傲……国民党反动派也多少次重金悬赏,要买我的头,我没给,我是一个幸存者啊……”
中国共产党成立后,在长期艰苦卓绝的革命斗争中,许多同胞兄弟为了民族的解放、国家的独立,献出了宝贵的生命。他们,值得永远铭记!
除了前面提及的3对英烈兄弟,还有蔡林蒸与蔡和森兄弟、彭雪枫与彭之久兄弟、叶挺与叶辅平兄弟、赵尚志与赵尚武兄弟、方志敏与方志慧兄弟、马耀南和马晓云、马天民三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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