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剧名家童祥苓因哮喘病逝！妻子张南云回忆与他开餐馆及患病岁月

2024年12月2日，京剧电影《智取威虎山》中“杨子荣”的饰演者童祥苓，因哮喘在上海瑞金医院不幸离世，享年89岁。

童祥苓是一代观众的偶像，常演的剧目有《群英会》《四郎探母》《失空斩》《战太平》《淮河营》《汉宫春秋》等。

童祥苓的妻子张南云也是京剧名家，是梅兰芳的弟子，工梅、荀两派，代表作有《龙江颂》《诓妻嫁妹》《武家坡》。

夫妻俩同年同月出生，风风雨雨大半生，60岁时夫妻俩开面馆，经历过疾病的折磨。

笔者在北京一家媒体做编辑、记者时，有幸采访过童祥苓和张南云老师，了解到他们鲜为人知的坎坷人生……

01

（张南云15岁摄于大连）

张南云原名张兰云，1935年出生于辽宁大连。她的父亲是北京人，母亲是天津人。

张南云的父母一共生了4男4女8个孩子，其中6个夭亡，最后只剩下了张南云和姐姐张延林。

张南云比姐姐小17岁，张延林是评剧演员，姐夫高静轩是京剧老生，天津人。

小时候由于家庭贫困，母亲差点将张南云送人，父亲舍不得。张南云从小没吃过母乳，父亲天天熬米汤将她养活了。

（张南云）

张南云从小跟姐姐唱戏，没读过什么书。7岁时，姐姐和父亲问她是学评剧还是学京剧，因为京剧是大戏，张南云选择学京剧。

于是姐姐花钱，请杜富兴老师教张南云学唱花旦、青衣。

1945年大连解放了，张南云进入民间剧团唱戏，12岁开始挑大梁。

1949年，张南云的姐姐与高静轩结婚。高静轩在天津唱戏，张延林在大连，夫妻两地分居。

1951年，鞍山成立京剧团，团领导来大连看戏选人，将张南云挑走了。

（舞台上的张南云）

不久，高静轩也从天津调入鞍山京剧团，张延林调入鞍山评剧团工作。

1953年，东北三省文艺汇演，张南云因演《楼台会》获得优秀表演奖，她是所有演员中年龄最小的一个，田汉给张南云颁奖，称赞她前途无量。

1953年，梅兰芳、周信芳、马连良3位大师赴朝鲜慰问演出回国，途经鞍山，鞍山京剧团安排张南云负责接待他们。

梅兰芳的琴师姜凤山之妻是张南云的好姐妹，在姜凤山的介绍下，张南云正式拜梅兰芳为师。

（“梅兰芳先生收弟子张兰云纪念合影”。张南云（中左四）、童祥苓（中左五））

梅兰芳在鞍山待的时间不长，张南云跟他学了两出戏。临走时，梅兰芳叮嘱张南云：不要只守着一个派，要多学。

后来，张南云既学梅派又学荀派。

02

1951年，童祥苓来鞍山演出，张南云与他又见面了。几年前，童祥苓随童家班来大连演出，两人见过面。当时张南云梳两根辫子，童祥苓经常拉她的辫子，张南云不喜欢他。

（青年童祥苓）

张南云的父亲去世早，母亲催她早结婚。张南云的姐夫与童祥苓的父亲是很好的朋友，在姐夫的介绍下，童祥苓在父母的陪同下来鞍山见张南云。

张南云的姐姐姐夫和母亲应下了这门亲事，张南云与童祥苓属包办婚姻。

巧合的是，两人同年同月出生，都是8岁学戏8岁登台，也是家里最小的孩子。

1956年5月4日，童祥苓与张南云在鞍山举行了婚礼。

（1954年童祥苓、张南云订婚时合影）

婚后不久，张南云怀孕了。当时，童祥苓还没有正式单位，是一名个体演员，张南云跟着他去北京唱戏。

恰巧张少华、赵燕侠成立了一个剧团，张南云和丈夫在剧团里落脚。

张南云一边演出，一边跟芙蓉草学唱京剧。1957年，张南云与童祥苓的大儿子降生了。

童祥苓的四姐童芷苓在上海京剧院挑大梁，在姐姐的介绍下，张南云和丈夫带着儿子去了上海京剧院。

（童芷苓 （1922年8月21日-1995年7月6日））

张南云是上海京剧院的三牌，童祥苓也是单位的骨干演员。

在上海京剧院，张南云拜大姑姐童芷苓为师，系统地学习了荀派。

1965年，童祥苓夫妇在上海生下了小儿子童孝天（别名童胜天）。

特殊年代里，童芷苓最先遭受冲击，被剥夺了演戏的权利，还被关进牛棚。

童祥苓受姐姐的牵连，也没有戏演，还经常被批斗。命运的巨大反差，让童祥苓悲观绝望。

（前排左起张南云、张延林、朴玉兰，后排左起童祥苓、姜凤山，摄于1956年）

1967年5月，童祥苓给妻子留下一封信，然后去了黄浦江边，准备投江自杀。

张南云从学校接大儿子回来，看到了丈夫留的纸条，虽然丈夫没有写“自杀”两个字，但她从字里行间嗅到了死亡的气息。

于是她将两个儿子锁在家里，疯狂骑自行车往黄浦江边赶。童祥苓满脸悲戚在江边徘徊，张南云好言相劝，直到天黑了才将丈夫劝回家。

03

1968年，张南云进入样板戏《龙江颂》剧组排戏，饰演“江水英”，童祥苓去北京拍摄京剧电影《智取威虎山》。张南云只得将儿子交给保姆，结果大儿子在街上被自行车年碾断了腿，连肇事者都没找到。

（童祥苓《智取威虎山》剧照）

（张南云饰演《龙江颂》江水英剧照）

不久保姆又将童家的钱财卷走了，张南云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儿子在养伤，张南云星期天早上赶回家，她在商店买5毛钱的肉，给儿子做点菜再赶回剧组。

《龙江颂》正式演出时，团里突然将“江水英”换成了李炳淑，领导也没有通知张南云，这让她非常伤心。

受丈夫和大姑姐的牵连，张南云离开《龙江颂》剧组后，被安排到五七京剧班当老师，她这才有时间照顾两个儿子。

（1982年赴香港演出《桑园会》，童祥苓饰秋胡，张南云饰罗敷女）

1982年，张南云在京剧《王熙凤大闹宁国府》中饰演尤二姐。该剧在香港演出时引起轰动，主演张南云、童芷苓、童祥苓一次次谢幕，观众一次次鼓掌。

童祥苓特殊年代里遭受不公正待遇，哪知特殊年代结束，他在单位的处境依然不好，还有人拿异样眼光看他，原因是他在京剧电影《智取威虎山》中演过杨子荣。

1993年，心灰意冷的童祥苓提前办理了退休手续。办完手续那天，童祥苓哭得很伤心，他个人条件太好了，却一路走得很艰难。

（童祥苓退休证）

1995年，张南云也从单位退休了。这年夫妻俩都60岁了，两个儿子都没有正式工作，生活比较困难，靠老两口的退休工资生活。

两个儿子受童祥苓的牵连，命运坎坷：大儿子下乡当过知青，回城后在一家工厂流水线上当工人，他的妻子也是工厂的女工，婚后小两口生了一个儿子。

大儿子大半生不容易，心情很压抑，加上经济拮据，婚姻并不和谐。

上世纪80年代末，张南云夫妇的大儿子离婚了。1993年，大儿子又从工厂下岗，在家里待业。

04

（童祥苓全家福）

张南云夫妇的小儿子童孝天长相帅气，嗓子好，小时候考过上海戏曲学校，因为他是童祥苓的儿子，戏校没有录取他。

而童祥苓同事的儿女甚至亲戚都被戏校录取了，童祥苓很难过，在家里哭。张南云一边劝丈夫，一边掉眼泪。

童孝天一直在家待业，偶尔打点零工，挣点零花钱。

由于没有固定职业，童孝天的婚恋成了难题，27岁了还未婚单身。张南云和丈夫觉得亏欠两个儿子太多，努力想弥补。

1995年，这对60岁的京剧伉俪将6万元积蓄拿出来，在上海市延安路上开了一家小童餐饮部。

开餐饮部很不容易，以前张南云软弱可欺，在单位是软柿子，受了气就回家哭。

如今为了给两个儿子谋一条生路，张南云表现得异常坚强。她跑税务、办执照，采购、外交等等，仿佛变了一个人。

（张南云与童祥苓）

童祥苓对妻子说：你退休后我才重新认识你，没想到你这么坚强能干。张南云眼眶红了：我们对不起儿子，我总想给他们做点事。

小童餐饮部只有14平米，摆4张桌子，主营面条、炒菜。

为了省钱，张南云和丈夫没有请服务员，他们带着两个儿子在餐厅里忙碌。

每天凌晨4点，张南云和丈夫就骑着三轮车去菜市场买最便宜的菜。回到餐馆后，他们将菜择干净，好的炒给顾客吃，差的留给自己吃。

（童祥苓）

张南云和丈夫负责买菜、择菜、洗碗，她还要负责煮面条。冬天水很凉，洗菜洗碗冻得手指生疼。

张南云站在灶前下面条，一站就是大半天，热气熏得眼睛极不舒服。

他们的大儿子在厨房里忙，小儿子负责收银、招呼客人。

（张南云与小儿子童孝天）

一次，鞍山宣传部老部长来上海出差，顺便来餐馆看望张南云。看到张南云夫妇的小店如此寒酸，张南云和丈夫蹲在街边洗碗，老宣传部长哭了。

张南云强忍辛酸说：还好，慢慢适应了。听了这话，老宣传部长哭得更凶了。

1997年1月28日，张南云夫妇的小儿子结婚了，这年他已经32岁了。而张南云夫妇的大儿子也重新拥有了家庭。

2003年，张南云和丈夫经过8年打拼，将小童餐饮部扩建到了上海定西路法华镇路，拥有了两个门店，一个儿子一家，都叫“童祥苓饭面馆”。

05

2004年，张南云患上了严重的眼疾，医生说有失明的可能。原因是张南云在面馆里下面，被热气熏的。

（张南云）

童祥苓陪妻子在医院接受了手术治疗，然而她的视力依然只有0.01，近乎于失明，只得戴着厚厚的眼镜。

自从患了眼疾，张南云和丈夫不去餐馆帮忙了，全权交给两个儿子打理。

70岁以后，张南云和丈夫还接少量演出。2016年，张南云收了两名弟子，一个是北京青年演员郭雨昂，一个是上海青年演员毕玺玺。

（童祥苓夫妇与郭雨昂）

2017年9月，童祥苓老师的哮喘病越来越严重，两次在上海瑞金医院接受了手术。张南云虽然视力不好，坚持在病房里照顾丈夫。

2018年6月28日，为庆祝改革开放40周年，上海京剧院推出音乐剧《我们共同走过》，张南云和丈夫对唱京剧《武家坡》选段，观众将最热烈的掌声送给这对老艺术家夫妇。

2015年，张南云和老伴都80岁了，与小儿子童孝天一家住在一起。童孝天和妻子都很孝顺，将父母照顾得很好。

2019年3月3日，童孝天和哥哥为父母举办84岁生日聚会。张南云和老伴深情相拥，一脸幸福甜蜜。

（张南云与丈夫童祥苓）

最近几年，童祥苓的呼吸道疾病一到冬天就加重，经常在医院进进出出，药没有少服。

张南云在家一直鼓励老伴坚强，争取老两口双双活到100岁。

2024年夏天，童祥苓在家摔了一跤，张南云上前搀扶，自己也跌倒了。这对89岁的老人，虽然身体没有大碍，但都拄上了拐杖。

2024年11月，随着天气越来越寒冷，童祥苓的哮喘病加重，住进了上海瑞金医院。

（病房中的童祥苓）

12月2日，童祥苓不幸因哮喘病在上海离世，享年89岁。

童祥苓仙逝，将张南云和两个儿子推入巨大的悲痛中。童祥苓的孙子已经成年了，在上海工作，协助父母料理爷爷的后事。

张南云与童祥苓风雨相伴大半个世纪，彼此谁也离不开谁。送别老伴，她含泪说：你安息吧，我会坚强，如果来生，我们还做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