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在草菅人命？

作者丨燕梳楼

已故武侠大师金庸的笔下，曾描述过一个神奇的“药王谷”。

那里四季温暖如春，遍地奇花异草，不管什么疑难杂症，到了“药王谷”皆可药到病除。

这个神奇的地方被考证为四川绵阳，但湖北十堰的几名老中医，却把“药王谷”这么个神圣的名字盗了去，借道教圣地武当山平地起朱楼，取名“药王谷中医馆”。

这个“药王谷”可不得了，一张秘方治百癌，抗癌治愈率超过80%。不管患的是什么癌，只要患者先行七天梅花灸治疗，中医诊脉后拿取秘方药，回家遵医嘱服药即可。

但从4月18日开诊到5月31日人去楼空，短短40天时间里就有15名患者去世，20人病情加重。“药王谷”也因虚假宣传、违规诊疗被责令停业，相关负责人被刑事立案。

调查显示，药王谷中医馆实控人为湖北道生文化发展有限公司，为贺丽和王莉二人共同持有，注册资本仅10万元。坐诊的6名“中医大师”有3人没有执业资格，此前已被处罚46万元。

而药王谷中医馆顾问，号称有祖传治癌秘方的“民间抗癌第一人”，则是来自青岛的老中医侯元祥。他生产销售的“抗癌1号”“抗癌2号”等中药，攫取了上千万财富，后因生产、销售假药罪被羁押。

更有意思的是，药王谷中医馆抗癌中心还公开宣布“十不治”，其中第一条就是“公检法在职人员不治”,看起来好像很有当年药王谷主程灵素的风骨，实则表达的是侯元祥对当地法院判他有罪的不满情绪。

不知道十偃的贺丽和王莉这两个女魔头是如何与青岛的侯元祥勾兑上的，但因为侯元祥仍在羁押中，所以侯元祥连药王谷中医馆的门往哪开都不知道。但凭着道教圣地和药王谷的名号，还是吸引了大量患者慕名而来。

据当地卫健局调查，药王谷中医馆在开业40天时间内共接待来自全国的癌症患者高达392万人，这其中就包括王晓英的哥哥、邹丽的父亲、董劲松的妻子等已经去世的15人，还有20人病情加重。

他们带着希望而来，却陷入更加绝望的深渊。所以患者家属持续向当地监管部门投诉，药王谷也在短短1个多月时间，从门庭若市到人去楼空。因为影响较大，所以此案引发了广泛关注和讨论。

大部分网友对这种江湖骗子嗤之以鼻，但也有网友表达不同意见。这些意见主要有二条，我认为不无道理，需要媒体和当地监管部门给出更为有力的回应：

第一，关于治愈率。媒体报道的重点在40天时间内治死了15人，另有20人病情加重。但并没有给出这个数据的分母和比例。从当地卫健委给出的数据来看，患者一共是392人，那么死亡15人、加重20人，这个比例连10%都不到。

如果从这个角度来看，药王谷宣传的80%治愈率好像还保守了点。媒体换个角度报道的话，是不是也可以写成“392名癌症患者中仅15人病亡20人加重，创造中医搞癌史上的奇迹”，这个成绩哪家医院敢与之相比？

那么西医对癌症的治愈率又有多高呢？目前比较权威的数据是，早期癌症癌者不超过80%，五年以上存活率平均25%，像比较严重的胰腺癌治愈率连10%都不到。乔布斯那么厉害的人，都被带走了。

第二，关于医疗责任。说实话能慕名跑到一个刚开的中医馆治疗癌症的，基本上都是濒临晚期西医无力回天的。相信大部分癌症患者和家属，患癌的第一反应都会选择西医，不是西医也无从确诊患癌。

但现代医院的治疗方案其实很痛苦的，除了手术的痛苦后，还有后期频繁的放疗和化疗，让很多患者最终痛苦地死去。而一些病人没有接受放化疗，反而增加了有品质的生命时间，怎么没看患者去投诉医院？

都已经是绝症了，放弃西医找中医，多多少少都抱着一丝侥幸心理。何况他们和医院一样，在就诊前也要先签免责承诺书，家属愿意承担由此带来的治疗后果，包括病情恶化和不治身亡等。

按道理这份承诺书与医院手术前要家属所签的承诺书，在法律上应该有同样的效力。不能因为药王谷治愈率没有达到100%，治疗过程中死了人就在法律上否定这种效力，也不能因为部分医师没有执业资格就否认治疗的效果。

当然我把网友的质疑列出来，不是为了给药王谷洗白，而是希望当地进行更为深入的调查，给出更有说服力的证据和数据，才能让公众信服。毕竟中西医之争由来已久，如果说不清楚显然对中医来说是不公平的。

从我本人经历和经验来看，药王谷涉嫌虚假宣传是肯定的。但侯元祥因为没有中医医证，就因制售抗癌药就被判有罪值得商榷，这取决于他治售的搞癌药在临床上的效果，而不是看他有没有证。

最后我想说两点感慨，或者说是建议：

第一，求医问诊需谨慎。

求医如求命，这种心情可以理解。但切勿病急乱投医，这个世界上可能有奇迹，但肯定没有什么神医。一个偏方治百癌，稍微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

报道中提到一个细节，受害人家属王晓英说，他们之所以从青岛跑到十偃，就是因为看了一个叫“吴鹏飞”的自媒体宣传说，3000多名患者经侯元祥治疗后肿瘤不见了。这个吴鹏飞就是武汉疫情时炮制神医李跃华驰援韩国的人。

我知道我的读者中有不少中老年朋友，所以提醒大家除了不要相信百度能搜出什么好医院外，更不要相信自媒体能给你推荐什么神医。全国最好的医疗资源在北上，不是在网上。

第二，监管力度待加强。

这么大规模的一个中医馆拔地而起，挂牌营业，甚至打出一个药方治百癌的广告，监管部门却后知后觉，如果不是短短40天时间治死了15人，家属四处投诉举报还不会引起重视。我就想问，是真不知道还是有人拿了好处？

出事了才知道存在虚假宣传，才发现无证行医，才发现非法制售药品，此前那么长的时间干什么去了？医疗广告的审核是怎么过审的？从业人员的资质是谁审核的？本应定期巡查通报的监管何以一再滞后？

药王谷利用患者以及家属的绝望心理和急切渴望，进行虚假宣传与非法行医，严重扰乱了医疗市场的正常秩序，也挫伤了中医治疗癌症的公信力。在处罚药王谷的同时，相关监管人员也要有个说法。

最后我要申明的是，并不能因为药王谷事件，就否认中医在癌症治疗方面作出的贡献。事实上癌症治疗是个复杂的系统，并不能完全站在中医或者西医哪一方来攻击另一方。

而对于我们患者来说，在选择治疗方案时一定要结合自身实际反复比较，尤其是要相信科学而不是迷信，更不要相信所谓的祖传秘方和天降神医。

还有一点值得我们反思的是，为什么有这么多人选择并不能“走医保”的药王谷，而不是去大医院治疗，因为大医院治癌实在太贵了。

动辄几十万上百万的治疗费用，普通家庭无法承担。在经济驱使之下，更具性价比的神秘药方就产生了近乎祛魅的力量。

对多更多的人来说，穷也是一种病，钱才是良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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