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统赦免儿子让美国面临尴尬,填补制度漏洞日益迫切
文/邓峰
当地时间12月1日,美国总统拜登(Joe Biden)宣布赦免他那位丑闻不断的儿子亨特·拜登(Hunter Biden)。亨特是拜登唯一在世的儿子,关于他的负面新闻非常多,官司缠身,他不仅今年6月被陪审团判定非法枪支案的3项罪名全部成立,而且今年9月在税务犯罪审理中对全部9项指控认罪。拜登曾公开表示不会运用特赦权赦免或减轻儿子刑罚,甚至以此作为竞选承诺,展现尊重法律的形象。
遗憾的是,拜登终究还是在儿子被指控的两起案件宣判前夕违背承诺、自损形象,运用特赦权为儿子谋利。此时距离拜登卸任美国总统只剩下一个多月时间。拜登在白宫声明中解释亨特因为是自己的儿子,才遭到有针对性的不公起诉。拜登的说法暗含他对于美国司法体系遭到党派斗争的侵蚀的质疑。然而,如果亨特能洁身自好,能遵守法律,纵使是有党派斗争的因素参杂其中,他大概率不至于被定罪。拜登作为一个年逾八旬的老父亲,他的爱子之情可以理解,但他同时是美国总统,理当维护法律公正,他特赦儿子的行为有公然徇私之嫌,违背法律公正的精神。
二度当选总统的特朗普(Donald Trump)在社交媒体上发表声明,指责拜登特赦儿子的行为是权力的滥用。不过值得注意的是,特朗普在拜登特赦儿子的当天宣布提名他女儿蒂芙尼(Tiffany Trump)的公公马萨德·布洛斯(Massad Boulos)担任阿拉伯与中东事务高级顾问。在此之前,特朗普还提名他长女伊万卡(Ivanka Trump)的公公查尔斯·库什纳(Charles Kushner)担任美国驻法国大使。这两项人事提名被不少人批评为任人唯亲。当然,鉴于目前难以看出特朗普两位亲家公的实际政务能力,他究竟是任人唯亲还是举贤不避亲,可让日后的实践进一步验证。
然而有一点能确定的是,有运用特赦权徇私之嫌的不止拜登一人。被特朗普提名的亲家公查尔斯·库什纳在多年前曾被判入狱两年,后来在特朗普第一任期被赦免。特朗普在第一任期结束前夕还特赦多位亲信,比如弗林(Michael T. Flynn)和班农(Steve Bannon),一度引发争议。除此之外,美国前总统克林顿(Bill Clinton)和卡特(Jimmy Carter)都曾经在各自总统任期中特赦惹上官司的弟弟。
美国总统的特赦权源自宪法的规定:总统有权对除弹劾案之外的危害联邦的犯罪行为颁赐缓刑和赦免。美国总统特赦权适用于联邦犯罪,由总统单独行使,立法部门和法院无权审查。20世纪美国一个广为人知的特赦是因“水门事件”下台的前总统尼克松(Richard Nixon)。
美国开国元勋汉密尔顿(Alexander Hamilton)在《联邦党人文集》中专门探讨了总统特赦权,他认为特赦权是用来平衡刑法的严峻性,是通过例外宽恕来防止司法“失于残酷”,“从人道与德政观念出发,应尽量少设限制与障碍”,因为“行政人员之责任愈少为人分担,其责任感势必相应增强”,“特赦权委诸总统一人,他将最易倾听可能减轻法律制裁的各项申述”。除此之外,他还认为总统一人行使特赦权便于总统随机应变,“在起义或暴动情况下,常会出现一种关键性时刻,如及时赦免起义或暴乱者,或可转危为安”。
以此来看,美国总统特赦权的初衷是在承认司法体系难以完美的情况下,既为应对司法不公或司法残酷提供一种带有宽恕考量的例外手段,又便于总统在特殊情况或非常时刻灵活处置。比如,美国政府在南北战争结束后特赦包括叛军总司令李将军(Robert Edward Lee)在内的一些人,便起到团结国家、重新出发的效果。但因为美国宪法对于总统特赦权限制过少,难以防止总统徇私,故接连出现总统特赦亲人与亲信的现象。尽管迄今美国尚未出现总统特赦自己的情况,但不能排除在未来会出现某位总统特赦自己的尴尬。不少人认为,官司缠身、德行备受争议的特朗普二度当选总统,他会否在第二任期结束前特赦自己是美国一个考验。
任何有权力的人都易滥用权力,让不同权力在相互监督时达成理性平衡是合理选择。总统特赦权的存在是有其合理性与必要性,当然应该继续保持,但引入合理限度的监督和制衡,便能在保持原有优点的同时减少缺点。比如,总统是否不应该特赦自己,可以进行更多的讨论,以兼顾法律的公正、国家的体面、民众的团结、特殊情况的应对。总统在特赦他人尤其针对亲人与亲信的特赦时要给出合乎法律要求的公开解释,如果因为国家安全或政治考量需要保密,可以限定合理的保密期限,但一旦过了保密期,仍应公开,以接受人心的评判。
再如,在保有总统特赦权的同时引入必要的审查程序,其中一个办法是由立法机关的专门法律委员会或由最高法院的全体大法官予以审查,如果有超过三分之二的人员表示反对,便可以驳回总统的特赦。如果在国家进入生死存亡的紧急状态,可以暂时免于审查,但仍应为将来审查预留空间。因为是人员超过三分之二才能驳回总统的特赦,所以既能确保总统充分行使特赦权的自由空间,又能在一定程度上防止总统滥用特赦权。除此之外,如果能让总统在任期间的表现、人民评价与他卸任后的政治礼遇进行合理范围的挂钩,同样能让总统为了卸任后的政治待遇考量而进行自我约束。
总而言之,随着特赦亲人和亲信的现象接二连三发生,美国是时候反思和改进特赦权。尤其考虑到特朗普第二任期将面临他会否特赦自己或更多亲信的问题,填补制度漏洞日益迫切。世间不存在尽善尽美的法律和制度,因为参与、设计法律和制度的人既非全知全能,又经常陷入人性光明面向与幽暗面向的“天人交战”之中。然而在承认人性现实的同时,通过持续的反思和改进,是有希望探寻一套相对理想的法律和制度。这正是摆在包括特赦权在内的美国政治体系面前的重大问题。
(关于选举民主和探寻理想政体的深入分析,详见新书《拯救民主——扬长避短的新方案》,该书尝试寻求平民主义与精英主义的公正平衡,提出以贤能民主(主要观点:主权在民、治权在贤、贤从民中来、一人一票民主评价)为支柱的混合方案,希望为美好社会理想构建政治地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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