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宿偷拍歪风为何屡禁不止？

■中国妇女报全媒体综合报道

　　近日，一名叫“影子不会说谎-反诈”的网络博主曝光，河北省石家庄市一民宿房间藏有隐形摄像头。他在拍摄时还遭到了当地民宿从业者围堵。之后，当地警方回应，事件中涉嫌非法使用窃听、窃照专用器材的三人已被抓获并刑拘，其他涉嫌扰乱公共秩序的人员也受到了相应处罚。

　　近年来，偷拍事件屡屡发生在民宿、网约房、短租房等住宿场所，尽管有关部门加大整治力度，但偷拍行为仍屡禁不止，原因何在？如何更好防治偷拍？这些问题成为公众关注的焦点。

　　民宿成偷拍重灾区

　　“这次（石家庄）曝光的民宿事件，只是冰山一角。”专业反偷拍人士表示，民宿一直是偷拍的重灾区，因为民宿缺乏标准化的管理。再加上近年来网约房流行，民宿预订、到店、离店均通过线上交流，不需要线下操作，“人员进进出出多，安装摄像头很容易”。

　　他直言，不同层级的酒店都有被偷拍的风险，“因为不同层级的酒店都有背后的需求”。例如，价格较低的经济型酒店一般不设门禁，外来人员可以轻松上楼。主题型酒店有特定的情侣客户，也是偷拍的重灾区。甚至大学生出外租房，出租屋也有可能被安装隐藏摄像头。

　　目前，部分民宿并没有在公安部门备案，监管相对薄弱，更易产生偷拍行为。一些民宿从业者甚至与偷拍团伙“合作”牟利。

　　北方某市市场监督管理局工作人员称，民宿监管涉及住建、消防、市场监管、公安派出机构等多部门，较难形成合力。与此同时，震慑力相对较强、触及刑法的部分也存在取证难、适用难的问题。北方某市公安局相关负责人表示，偷拍行为一般“人机分离”，较难追踪到具体安装者，这使得打击偷拍行为变得更加复杂和困难，难以获取有效证据。“消费者发现隐私泄露时，往往都是数月之后，相关设备可能早已拆除。”

　　北京中彬律师事务所律师宋维强说，一般情况下，偷拍者存在民事侵权风险，同时违反《中华人民共和国治安管理处罚法》，存在行政违法风险，但违法成本较低。即使被认定为刑法中的“非法使用窃听、窃照器材罪”，与不法行为所造成的社会影响相比，其受到的处罚力度也显得过轻。

　　暗处滋生的“黑科技”

　　事实上，有关部门一直在不断加大对偷拍及非法销售相关设备的打击力度。公安部早在2014年就已经明确禁止非法生产窃照窃听设备；2021年，中央网信办会同工业和信息化部、公安部、市场监管总局深入推进摄像头偷窥等黑产集中治理工作，清理相关违规有害信息2.2万余条，收缴窃听、窃照器材1500余套。

　　偷拍泛滥，与“黑科技”野蛮生长不无关系。在购物软件上，搜索“针孔摄像头”等词语会被屏蔽，但更多的关键词指向相似功能的摄像头，价格从数十元到几百元不等。同时，摄像头的技术更新，实时联网直播、自带太阳能充电板及上网流量卡的所谓“无网无电”新设备让偷拍行为更方便、更难察觉。

　　一位售卖高清摄像头的商家在下方备注道：“由于本产品只需连接无线就能手机远程观看，个人购买者不得用于做违法事。若不然，一切后果自行承担。”

　　除了电商平台，视频兜售者也同样提供监控设备。一位提供迷你设备的实体卖家称，有一款“发丝粗细的插电摄像头”售价588元。同时向客户保证绝对查不出来，并强调“买针眼的查不出来，晚上也不会闪”。

　　肖磊在一家总部位于武汉的反窃听反偷拍公司工作了3年。他透露，如今针孔摄像头的生产技术门槛很低。若拆解针孔摄像头会发现，其结构很简单，由针孔镜头、电路板和通信模组构成。“这些零部件在市场上很容易买到，有心人士要想将部件自行组装、售卖，难度也不大。”

　　“成本价二三十块，贵的话上百块。”肖磊认为，正因成本低廉，回报却巨大，让制作针孔摄像头的人铤而走险，加剧偷拍黑产蔓延。

　　随着4G通信技术的发展，元件越做越小，尤其是无人机、物联网的发展，间接导致了针孔摄像头的部件变得唾手可得。而从针孔摄像头分类来看，一种为直播类型，一种为录制完后再看的针孔摄像头。直播的摄像头需要靠近电源，便于联网。后者则内置了储存模块和电池。其录像的视频将自动储存在内存卡，不用连接电源，也因此更适合被改造、伪装。

　　与此同时，改造针孔摄像机也成了一个可售卖的服务。只要客户想，针孔摄像头可以被改装、内嵌进包括充电宝、打火机、WiFi路由器、眼镜、挂画等各类物品上。肖磊介绍，近年来，大部分针孔摄像头都采用远程网络传输，进行实时直播和通信。“安装完了后，只要不被人发现，它就可以无限期地、每天24小时循环，在一个地方祸害很多人。”

　　电商平台的买卖即使“不实名”也可追溯信息，更难监管的是路边小店，及其背后的“地下市场”。北方某市网络安全部门相关负责人说，一些不法分子购买手机摄像头、针孔摄像头零件自行组装，再通过境外网站兜售。如果发布偷拍视频的网站和服务器设在境外，警方侦破的难度较大。

　　防偷拍“攻”远大于“防”

　　“我会首先选择连锁的品牌酒店，或者一些支持自检并提供检测设备、服务的民宿。”一位消费者直言，自己国庆期间入住一家民宿时，前台便放置了自检摄像头的设备。

　　一些酒店民宿经营者也采取自检自查方式，获取顾客信任。某连锁酒店称，公司为员工配备了摄像头检测仪，客人入住前、退房后会进行检查。贵州一家民宿老板程曼丽介绍，市面上检测设备的原理，一是激光毁坏拍摄功能，但对照射角度要求很高，二是检测到联网设备再人工核查，但难以甄别不联网的摄像头，因此检测效果有限。

　　“目前的方案是检测仪搭配热成像扫描仪，原理是摄像设备长时间使用会产生大量热量，可以识别出来。我们支持客人入住时当面检测，还会每天定时刷新路由器账号和密码，让可疑设备断联。”程曼丽说，自己的民宿开办时间短、面积小，检测成本在承受范围内。

　　酒店、民宿自检自查，更依靠自觉。北方某市市场监督管理局工作人员认为，网民提出的“让酒店民宿定期上交巡查报告”“规定自检频率”等建议，即使执行，也可能流于形式，仍需管理制度的改进与完善，推动主体责任落实。

　　今年年初，广东省司法厅发布了《广东省旅馆业治安管理规定（修订草案征求意见稿）》，强调旅馆应当定期组织检查，确保客房内未被安装偷窥、偷拍、窃听等设备。这种尝试可能会将酒店等场所的自检工作和市场口碑直接挂钩，推动隐私保护成为行业标配。

　　防偷拍中“攻”远大于“防”。专家建议，要主动从监管层面入手，在现有法律基础上，进一步细化对偷拍行为的法律规制，明确偷拍行为的定义、构成要件及法律责任。清华大学法学院教授程啸认为，随着信息技术发展，刑法中侵犯公民个人信息犯罪司法解释中个人信息的范围也应依法扩展，这有利于对偷拍行为依法追究刑事责任，提升处罚力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