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般的木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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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人般的木碗

“美丽的姑娘啊，你就像个木头碗……”

这首木碗情歌在藏地广为流传，但初次聆听的人可能会有疑惑：为何要将心爱的姑娘比作木头碗？

已故著名藏学家王尧先生，曾在一场藏族婚礼上，找到了线索。

木碗般的情人

银盖茶碗，西藏 ，19-20世纪

图源：鲁宾艺术博物馆

上个世纪中叶，王尧作为新中国第一批藏语学生，在中央民族学院学习。他的住所位于北长街班禅办事处后院，不远处的北海公园里，整天都能听到“嘎、卡”“噶、阿”的拼读声；更多的时间里，他还亲身前往藏地进行实地考察。

贡嘎寺，成为年轻的王尧进入藏区的第一站。他跟随贡嘎活佛学习《萨迦格言》《佛陀本生纪》等作品，领略古典藏文的魅力。在贡嘎山的日子里，他还去到了几十里外的玉龙榭村参加了一场藏族婚礼。

热闹的迎亲仪式上，人们举杯共饮、歌舞不停：

“美丽的姑娘啊，你就像个木头碗……”

这句歌词让王尧产生疑惑：为何要把心爱的姑娘比作木头碗？

原来，当时的藏族人都会带着一只木碗，放在藏袍里贴身揣着。“木碗”，正是最亲密的比喻。

那么，木碗在藏族人的生活中，究竟扮演着怎样的角色呢？

情人般的木碗

僧人们以木碗喝茶，图源网络

敦煌文献《吐蕃羊骨卜辞》中载：“端一木碗化酥油祭天”。藏族使用木碗的历史由来已久，并形成了丰富的木碗文化。

藏族家庭里，基本上每一位成员都会拥有一只自己的木碗，平日里井然有序地摆放好，使用时讲究“夫妻不共碗，父子不共碗，母女不共碗，兄弟不共碗”；如果哪个不懂事的孩子用了长辈的碗，就会遭到母亲的责备——就像是签订了“终生契约”一般，一人一碗，一碗一生。

木碗还承载着夫妻之间的深厚情感。当丈夫出门远行，妻子便会拿出其木碗斟满茶，再给自己的碗中斟上；待茶喝毕，妻子把丈夫碗里的茶泼到干净处，木碗洗净放置好，等到丈夫归来再拿出，盛满热茶为其洗去风尘。

木碗的形制各不相同。民间说唱艺人的木碗又大又深，这样在演出时，可以装下更多打赏，他们还有专门的唱词：“我这随身的木碗，名叫丁争宁珠，打茶阿妈的茶桶，没有它这么深；酿酒阿姐的酒坛，没有它这么大！”

寺院中的木碗，一般为双层样式，关于这个造型还有一段传说：为感谢莲花生大师入藏弘法，赤松德赞于宫中设宴款待，并将一对交叠的茶碗献与尊者。此后，修行者们便开始使用双层式茶碗，并称之为“戒碗”。

不仅限于世俗与宗教生活，达官贵族将木碗装在碗套里挂在腰间，既作为装饰，也是官阶的标志。它还有一个名称为“贾赤布雪”，“贾赤”意为汉式小刀，“布雪”即指装在碗套里的木碗。

而当将场景切换至清代宫廷，我们惊讶地发现，那里竟也出现了藏地木碗的身影！

一碗，一生

扎卜扎雅木刻诗碗及碗匣，清乾隆，图源网络

这只由西藏地方进献给中央的木碗，乾隆《咏扎卜扎雅木碗》诗注：“彼中贡品最珍物也”。

宫中金银无数，一只木碗，为何能成为“最珍”？

“扎卜扎雅”，意为“根瘤”；扎卜扎雅木碗以树根的结瘤部分制成，纹理独特，坚固耐用，为木碗中品质最佳者，受到宫廷贵族们的欢迎。

此外，它还被认为具有驱邪防毒的功效，清代《西藏图考》就有记载：“札木札牙，木色微黄坚润有细纹，云能避诸毒，价值十数金，以至数十金者。”

而这份“珍贵”，不仅在于价值，更在于心意。

此扎卜扎雅木碗实际由康熙赐予乾隆。康熙疼爱孙子，将其养育宫中，言传身教；乾隆念起祖孙情谊，情至深处，于木碗上题诗纪念：

“木碗神尧赐，匣藏岁月深。见羹犹似昔，饮泽到于今。”便是将祖父比作尧，将自己比作舜；尧死之后，舜日夜追怀，坐着也能看到尧的身影在墙上，吃饭也能看到尧的身影在羹中——木碗，寄托着羹墙之思。

于盛碗的木匣上，乾隆又写到：“匣衍重华五十载，揩摩偶一试茶煎……西来玉器虽频见，起爱敬宁如此焉。”木碗珍藏于重华宫五十年，何尝不是一碗，一生。

于你而言，是否也有一只木碗，如影随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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