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
新编历史剧
长 河 殷 雷
马 永
故事梗概
清同治年间，黄河时常泛滥，已成心腹之患。山东巡抚丁宝桢上任，便冒雪巡查河务。迎接上官的曹州知府那福乐与河督谢千里等人，对丁宝桢的所思所想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预判准确，早有应对。丁宝桢好像被那福乐一伙引入了设计好的圈套之中，连灵子所说黄河一年会有两次大汛的预警也“没往心里去”。
丁宝桢微服私访，查明那福乐等人克扣河工饷银，强征商贾私银填充蕃库的劣行。那福乐一伙虽巧言令色，但丁宝桢下令足额发放河工饷银，退还所征商贾银两。丁宝桢和那福乐，真正顶上了牛。
黄河春汛，毁堤伤人。曹州府粮银皆无，灾民赈济无着。丁宝桢下令征用那福乐用官银经营的粮米。丁宝桢不顾那福乐的参奏，在黄河两岸勘查河务，老河工与那福乐的“心腹”姜心安跟随左右。皇上对丁宝桢不奖不罚，让他放假半年。那福乐一伙以为保住自己的庄园田家洼，并且反击丁宝桢的时机已经成熟。
丁宝桢决意兴修障东堤，以绝黄患。河工出工，商贾捐银，障东堤的工程开始了。为防止新修河堤在大汛来临之时有危险，田家洼的百姓自愿搬迁，以备泻洪不时之需。
洪水来了，障东堤岿然不动，百姓得救了。姜心安献出那福乐一伙贪腐的铁证，贪官污吏得到惩治。
一条障东堤保存至今，丁宝桢治河惩贪的故事，万民传颂。
丁宝桢，46岁。
姜心安，20多岁。
那福乐，50岁左右。
谢千里，40岁左右。
黄老伯，60岁左右。
丁夫人，40多岁。
灵 子，16岁。
富 商，40多岁。
钦 差
兵丁、民工、百姓。
字幕：
清同治年间，丁宝桢任山东巡抚。在治理黄河过程中，他与贪官的斗争和救民于水火的情怀，为后人称颂。
序幕：
[投影：黄河决堤，浊浪滔天。
报——六百里加急！黄河决堤，改道山东入海！
报——八百里加急！黄河水漫河南、直隶、山东，十八州二百余县，黄水淤塞运河，直逼京畿！
圣旨下：擢升丁宝桢为山东巡抚。望卿励精图治，朕盼黄河安澜。
凄惨哀怨的曲调，投影：家园被毁，满眼浮尸。
音乐突转欢快，投影撤去，大幕拉开，知府那福乐正在家中大宴宾朋。
1.丁宝桢任山东巡抚那年（1866）的冬天。那福乐府宅。
[那福乐和谢千里正在饮宴，观赏歌舞。那福乐堂上威坐，谢千里游动于歌舞队旁边，欣赏陶醉。
那福乐 （唱）祖上满州八旗兵，
我也曾带刀侍卫在宫中。
效力数载赴帘外，
曹州知府四品卿。
下有根基上通天，
经事历练，不怕寒夜五更风。
做知府，训民理政不当紧，
要紧的，对下要弹压，对上要奉迎。
谢千里 大人，今天的歌舞可好啊？
那福乐 好，好……
[谢千里混入舞女队列，随之起舞，边舞边唱。
谢千里 （唱）那老爷，真出奇，
上任来，黄河七年五决堤。
黄河要是决了口，
一淹就是几百里。
决了大堤咱再修，
那银子就像河里的沙子漂来的泥。
那大人对我有提携义，
我跟在那爷身边吃香喝辣看大戏。
今天姑娘们舞得好，
那大人，快看看，哪个姑娘恁中意？
那福乐 今天没有心思。
谢千里 （一想）那大人的心事，在下知道。
[舞女退下。
那福乐 我有何心事？
谢千里 听我猜猜！
（念）皇上佬放官往下沉，
山东巡抚换新人。
来了一个丁宝桢，
咱得想个法子进进他的门。
那福乐 只怕是他要先进咱的门哟！
谢千里 大人是想着，丁宝桢会巡查河务？
那福乐 那是必然的。
谢千里 大人圣明，那是必然的。不过，在下想，他来巡查，也必是来年春暖花开，哪有官老爷顶风冒雪，这大冷天往黄河沿上跑？
那福乐 我算他必是顶风冒雪，天越冷，越往黄河沿上跑！
谢千里 他是傻子？
那福乐 他聪明啊！别管会干不会干，沽名钓誉最关键。
谢千里 大人圣明。
那福乐 叫姜心安。
谢千里 大人，你咋啥事都叫姜心安？别忘了，他爹，可是因为当年东堤决口，是你上折子参奏，最后死在大牢里的！
那福乐 我观此人早已将此事忘之脑后，几次命其办事，倒也严谨忠诚。
谢千里 只要大人信他就行。我给你叫去。心安，小姜，姜心安！那大人叫你哩，来，快来！
[姜心安上。
姜心安 （念）矮檐之下且安身，
存心忍耐待贤人。
有朝一日天时到，
誓除贪官和佞臣！
见过大人。
那福乐 心安，给北京的供奉，都送到了吗？
姜心安 皆已送到，王爷福晋贝勒格格，个个都夸大人办事得力！
谢千里 你看，那大人对你多么信任，这么重要的事情，都是让你去办。
那福乐 我来问你：河工的饷银？
谢千里 （抢着说）那大人真是体恤民情的青天老爷父母官！一成饷银尽皆发放，河工们称二斤杂和面，过年，肯定是够了。
姜心安 按谢大人的意思，每个河工发饷二百大钱。如今河工不满工钱太少，大堤之上，怨声载道，只怕……
谢千里 二百大钱不少啦！多少是多吔！
那福乐 告诉河工，先发二百铜钱，丁大人巡查之后，工钱再加。不过，既然领了饷银，那就都给我动起来，河工全都上堤，号子要喊得响！黄河堤上的石料沙包？
谢千里 石料还没凑齐，那还得花钱不是……大草包有的是。我已经让河工从黄河两岸农田取土，将草包装得满满的，远远地看上去……给真的一样。肯定没有问题。
那福乐 藩库的银子？
姜心安 大人放出去经营粮米的银子，一时间难以收回……
那福乐 嗯……
谢千里 我已经让曹州地面上的巨商富贾，每人每一万两，十日内必须送到藩库。只借半月，最多半年……
那福乐 十日！不行，怕的是丁宝桢五日不到，就到黄河上来了！
谢千里 那就三日凑齐！三日之内，不把银子送来，以后，就没有好日子过了。
[一兵丁上。
兵 报！新任山东巡抚丁宝桢大人进入山东地界，即向曹州而来！
谢千里 你看看，你看看！又叫大人说准了，说来就来了，说来就来了！
那福乐 大开中仪门，迎接丁大人！
[那福乐、谢千里迎出。只有一名挎刀兵丁（中军）上。
那福乐 曹州知府那福乐率属下官员，恭迎大人。
中 军 丁大人独自一人，登堤巡查黄河去了。命你等速至大堤，大人要问话。
那福乐 下官就到！
谢千里 好一个狠角色，比那大人想的还要狠那！
[同下。
2.丁宝桢初任山东巡抚，就在前场的同时。黄河大堤上。
[丁宝桢上。
丁宝桢 （唱）大河封凌朔风疾，
丁宝桢沿着黄河巡大堤。
咸丰年黄河改道发大水，
溃堤千里，滔滔黄水浸华夷。
几十年黄河从未得治理，
河两岸百业凋敝民生凄。
黄河水漫过州府郡县几百个，
越河南过山东淹没直隶逼京畿。
百姓离乡又背井，
万千流民无所依。
圣明君也曾赈灾拨粮米，
千万两银子修河堤。
是怎么银子花得如流水，
黄龙桀骜难服顺，大河安澜仍无期。
只恐怕天灾里面有人祸，
有贪官蒙蔽圣上把民欺。
离京前见皇上直陈臣子意，
治黄河臣要学水理，整饬吏治数第一。
丁宝桢定能够伏住黄龙肃贪腐，
治黄河就是扶社稷。
是我一路走来，看那黄河东堤，地势险要，当为黄河重要堤坝，远远望去，却只有几位老者在堤上劳作？是何原由？
[灵子提着篮子上。
灵 子 （唱）生长在黄河岸边故事多，
与爷爷相依为命过生活。
俺爷爷派到东堤把活干，
灵子我提篮送饭紧忙活。
这东堤就像一个糠窝窝，
洪水来了准要决。
这几天，把几个老的派到东堤上，
气喘吁吁背又驼。
大老爷嘴上说修堤，
依我看，真的少来假的多。
（向下场门挥手）爷爷——
[灵子转身疾走，撞在丁宝桢身上。丁宝桢连忙搀扶。
灵 子 哎呀，篮里的饭食汤水，都洒了！
[丁宝桢急忙帮助整理饭篮。
丁宝桢 饭食洒了许多，这便如何是好……
灵 子 他们这些有年纪的，一顿饭就是这一个小窝窝，一碗棒子茬粥，整天吃不饱，还要出大力，都快累死了。今天可好，就这点吃食，还叫你撞洒了……
丁宝桢 姑娘不必担心，我必设法把饭食给你补足。
灵 子 这……俺能相信你这当官的话吗？
丁宝桢 我必不食言。
灵 子 我才不相信哩，你们当官的，坏的狠！整天想的就是让黄河水从这东堤决口！
丁宝桢 难道当官的，心里想着让黄河从这东堤决口？
灵 子 要不，光派这些老弱之人来修堤吗？那可不就是装装样子罢了！
丁宝桢 姑娘，此话何意？
灵 子 你不懂得……每一回黄河发水，必是先决东堤，冲毁东堤，黄河水扑向运河，就把运河淤住了。俺爷爷说了，明年黄河大汛会有两次，而且水势更大，这冬天修堤不用石料，只用农田的熟土堆起来的堤岸，没有粘性，黄龙来了，根本经不起，到时候，又是水漫四野……
丁宝桢 噢，你爷爷怎知，黄河必发两次大汛？
灵 子 俺爷爷，人称河伯！黄河岸边一辈子，他就是知道！
内 知府那福乐，觐见巡抚大人。
[灵子下。那福乐（穿一件厚袍子）、谢千里、姜心安等上。叩见丁宝桢。
那福乐 曹州知府那福乐率属下官员，给大人请安。
丁宝桢 免礼，快快请起。
那福乐 隆冬时节，不要官员迎接，丁大人独自一人，亲临河堤视察。大人勤谨办差，高风亮节，真乃下官楷模。（边说边将厚袍子脱下，给丁宝桢披上）丁大人，快随下官到府衙歇息，喝碗热茶，暖暖身子吧。
丁宝桢 那大人，在你的治下，曹州黄河大堤，过去几年共有郓城、东明、曹州、鄄城，多处决口，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那福乐 大人明鉴。下官的前任治河不利，修筑河堤不牢，下官虽几次弥补，然，过去几年黄河水大，百年不遇，致使堤坝决口。下官亲率州府官员兵丁，与两岸百姓奋力抢修，黄河只是从这东堤处决口，保住了黄河两岸大片良田。下官深知黄河决堤事大，自知有罪，请丁大人治下官治河不利之罪！
丁宝桢 你说曹州东堤决口，乃前任治河不利之责。你有何治河之策？
那福乐 这……大人容禀！（一边思考，一边编造）
（唱）堤固则河安，
修堤最要紧。
修堤要用人，
用人要饷银，这……
[那福乐一时无法编下去，谢千里忙接过话头。
谢千里 （唱）运来粘土送堤上，
还得花钱买石料。
朝廷户部拨银少，
地方官员勒裤腰。
俺只会说些大实话，
大人千万别见笑。
丁宝桢 户部拨银不足，你还能补齐前任亏空，又备足河防所需物料，实为难能可贵。可是如此一来，你的藩库，岂不空了？
那福乐 藩库乃国库，下官不敢擅动其中一两银子，修河所需银两，多为下官及曹州府县大小官员从自己的俸禄之中节省……
丁宝桢 那大人，你与制下官员，尽忠为国，实在难得。
那福乐 下官及属下，虽万死不能报皇上知遇之恩！大人褒奖之言，让下官感激涕零……（跪）
丁宝桢 那大人快快请起。我初来山东，愿与山东的官员齐力并肩，励精图治，让黄河安澜。
那福乐 我那福乐世受皇恩，一心只为社稷，下官愿追随大人，效犬马之劳。
丁宝桢 我祖籍岭南，对黄河之务尚不熟悉。依那大人之见，明年，黄河河务是否凶险？
那福乐 下官久居曹州，近年来，黄河两岁一决，今年已经决堤一次，依下官看来，黄河水情，明年定会平稳，绝无决堤之险。
丁宝桢 哦，可是方才我听一位小姑娘言讲，明年黄河必然来水更大。东堤修筑不牢，大水来了，怕是经不起……
那福乐 这……这，绝不可能！
谢千里 谁说的？哪个胆大妄议河务！
[谢千里顺着灵子跑下的方向看了看。
谢千里 那个小丫头，胆敢在此狂言，误导巡抚大人，罪不容恕！来呀，与我抓起来！
那福乐 放肆！大人在此，哪有你小官讲的话。言者无罪，闻者足戒。一个小姑娘胡言，不必放在心上，下官要在丁大人面前讨情。
丁宝桢 当然言者无罪，我倒想找到小姑娘的爷爷，攀谈攀谈……
那福乐 啊，丁大人，河堤之上，朔风凛冽，还是随下官到府衙歇息，今晚，下官设宴，与大人接风，还要与大人共话治河大事。
丁宝桢 如此说，便要讨扰。
那福乐 打道，迎接巡抚丁大人！
丁宝桢 且慢，刚才是我大意，打翻了小姑娘手中的饭篮，还要麻烦那知府速速派人，取来饭食，送与修筑东堤的民工。
谢千里 这样的小事，就不劳丁大人操心了……
姜心安 待我去办！大人放心！
那福乐 丁大人，请！
[丁宝桢、那福乐、谢千里等下。
3.前场之后几天。黄河大堤上。
[谢千里上。
谢千里 （对内）各位监工弟兄们！
内 有！
谢千里 那老爷有令。巡抚丁大人，近几日必会来此微服私访。各位监工弟兄们，把眼睛都睁大喽！把耳朵都支楞起来！凡是气度不凡，身材魁梧，南方口音的，来到大堤上，马上给我抓起来……不是，不是抓起来……大家一定要伺候好了，无论他打听啥，恁都说不知道！只要见着丁宝桢，马上向上禀报！
内 是喽！
谢千里 那个谁，你过来，过来！
[富商上。
谢千里 我说，你，怎么样啊？事儿办了吗？让你三天之内把银子送到，今儿……都几天了？
富 商 办了，办好了！收到您老人家的号令，我连夜，把柜上最后一张银票找出来，把旮旯里的碎银子全都打兑在一起，还把老婆的首饰也在当铺里押了。凑足一万两银子，昨晚送到库里，交了，交上了。（出示凭据）
谢千里 嗯……好！把上司交待的差事办好，这是做属下应当应份的。
富 商 那是，那是！
谢千里 我听人说，你是个半仙？
富 商 不敢，六爻八卦，略知一二。
谢千里 如此说，下官欲求一卦，有劳你用心。
富 商 大人所问何事？
谢千里 黄河泛滥，两岁一决，今年已经决堤一次，不知明年黄河能否安澜？
富 商 待我遣动阴阳掐指一算。两岁一决，取二取一，阴中生阳，阳中有阴，乾坤震巽，坎离艮兑，明年么，大概，也许，可能……好像，差不多……卦象当中，还是显示有二，有一……
谢千里 妥啦！有二有一，还是两岁一决，今年决过一次，明年，没事啦！先生哪里是半仙，依我看，至少多半个！哈哈……宝号是？
富 商 敝号同德利。
谢千里 记下了，以后，大家是朋友。
富 商 大人抬举了。
谢千里 行，等信儿吧，最多半年，你的银子，差不多，就能拿回去了。
富 商 啊！不，不是说，半个月就还吗？
谢千里 要看那老爷的运气，看你这卦算得准不准喽……
富 商 哎哟！那可不行啊！谢大人，银子全部交到藩库，小店周转不灵，无法维计，大人可怜小人，银子不能及时归还，小人身家性命不保，万望大人可怜……
谢千里 用你的银子，是看得起你！要银子要命，你挑，你拣！
[灯暗。谢千里、富商下。
[灯亮。丁宝桢改扮百姓上。
丁宝桢 （唱）脱了朝靴蹬芒履，
摘去顶戴穿布衣。
前一次，顶戴花翎上河坝，
见闻中尽都是巧言令色说歪理。
那福乐巧设缜密一张网，
内中蹊跷有玄机。
东堤上，巧遇一个小姑娘，
说话间藏头露尾难解其义。
想必姑娘是知情人，
我若与她再相遇，
推心置腹，必能点破这迷局。
是我大堤上走了半日，口渴难忍……
[黄老伯与灵子上。
灵 子 爷爷，干了大半天了，口渴了吧，喝口水歇歇吧。
黄老伯 哎，好好，喝口水，歇歇，歇歇。
丁宝桢 老丈，我乃行路之人，口渴难忍，能否讨口水喝？
黄老伯 好。水不多了，这还有一个罐底，你喝了吧。
丁宝桢 多谢老丈。
[丁宝桢接水欲饮，被灵子夺过。
灵 子 哎！你怎么又来了！接过来就喝，也不问问价吗？
丁宝桢 噢，这水是要钱的？
灵 子 给谁喝都可以，反正不能给你喝！
黄老伯 灵子，休要胡闹，行路之人口渴，讨口水喝，理当奉送。
灵 子 这水可来得不易呀，水井离这里好几里地，工地上每天只拉两桶水，那么多人，怎么够喝，大家都忍着渴呢！你给他水喝，你知道他是谁吗？
黄老伯 客官休听小孩子瞎说，你喝吧。
丁宝桢 远水不易，我只饮一口。（喝水）多谢老丈，多谢姑娘。敢问老丈，你们都是本地人么？
黄老伯 俺们是本地人，河东的。
（唱）俺住在黄河以东田家洼，
种麦种豆种棉花。
那福乐圈地来跑马，
家园田地都归他。
耕读之家成佃户，
辛苦一年，收成全都进府衙。
儿子媳妇都饿死，
就剩下一老一小祖孙俩。
丁宝桢 祖孙二人在河堤上，可能吃饱穿暖？
黄老伯 （唱）一天三个小窝窝，
一顿一碗棒子茬。
灵 子 （唱）
面里边掺上土，米里边掺上沙，
吃着牙碜咬着硌牙。
丁宝桢 可曾按时发放饷银？
黄老伯 （唱）在河上出工已七载，
苦干七年没见啥。
前几天有个大人来巡查，
河督他，又说瞎话骗大家。
河工们吵着不愿意，
都说是，跺一跺脚要回家。
当官的一见骗不过，
二百铜钱往下发。
丁宝桢 河工的饷银，不是一年一两二钱银子吗？缘何只给二百铜钱？
黄老伯 谁见过银子哟！
丁宝桢 朝廷拨发的银子不足，挪用了河工饷银，置办修堤石料也是有的。
黄老伯 （唱）可别提修堤买石料，
这正是衙门使的障眼法。
就是用草包装熟土，
河堤上哪有石料渣。
丁宝桢 这或许是地方官又不敢动用藩库的库银……
黄老伯 知府大老爷与各地客商专做米粮生意，藩库的银子，就是他的本钱。只怕现在，藩库没有几两官家的银子了。
丁宝桢 知府那福乐，言之凿凿，藩库银子分毫不少。
黄老伯 如果有上差巡查，曹州巨商富贾众多，凑些银子不是难事。
丁宝桢 你是说：单等官家打道回了济南府，那库银，车载马拉，就搬回商贾家去了？
灵 子 那也未必，进了那福乐口袋里的银子，还能让人拿回去？！
丁宝桢 不成想，河务腐败，竟到如此地步……
黄老伯 我听客官口音，不是本地人氏，你是哪里来的？做何营生？
丁宝桢 我乃江南客商，运河上做些生意。不想黄河发水，淤塞运河，船不能行。因此登岸，来此寻……这位小姑娘
黄老伯 客官要找她？
丁宝桢 因我与小姑娘有过一面之交，知她谙熟河务，因此寻他，请教一二。
黄老伯 她是我的孙女，她知道个啥！不知客官要问什么？
丁宝桢 记得姑娘曾说，黄河，明年必有两次大汛，请问姑娘，因何知晓啊？
黄老伯 这……她是听我说的。
丁宝桢 噢！敢问老伯……
[姜心安上。
姜心安 丁大人——丁大人到来，小人有失远迎，望乞恕罪。
丁宝桢 哎，我正与老丈讲话，你不要插言。老丈，你说黄河一年两次水灾，我实实不信！黄河岂有这样的怪事？还望言明原委。
姜心安 小人是担心老丈与大人讲话，那老爷会怪罪于他。还是请上司来回大人的话。
黄老伯 治河之事，小人不便多言。告退。
[黄老伯、灵子急退下。
丁宝桢 这位老丈，看上去颇懂河务……
姜心安 黄老伯久居黄河岸边，历经大水几十次，一来二去，他就对河务不在话下了。
丁宝桢 原来如此。黄老伯曾言，黄河明年必有两次大汛……
内 丁大人……
[富商同多位商人上。
众商人 （纷纷说）丁大人，救民于水火呀！解困于倒悬呀！大人若不救俺，曹州市井工商，万劫不复……（众跪下）
丁宝桢 你们这是为何？
富 商 知府那福乐大人，命曹州坐贾走商向藩库献银，每户不得少于一万两。我等被逼无奈，将全部身家财产献上。原说半月即还，谁知银子进了藩库，又改说难以及时归还。经商之人，周转为大，如果我们的银子全被藩库冻结，我等都要破产，望大人与小人作主……
丁宝桢 市井繁华，买卖流通，还赖诸位商家经营。官府要你们献银藩库，而且赖账不还，实不应当。我身为巡抚，必为诸位作主，向曹州知府那大人，讨回商家银两。
众商人 曹州市井商人，感激丁大人……
内 丁大人——
[那福乐、谢千里等上。
那福乐、谢千里 曹州知府那福乐，河督谢千里，参见大人。
丁宝桢 你们来得倒快！
那福乐 下官知道大人对河务放心不下，必会微服私访。锦袍为您预备好了，府衙里备下热酒热菜，这不，真让我把您等着了！
丁宝桢 我私访河务，得知那大人治河有方，堤防坚固，我心甚慰。只是有一句话让我忧心，那黄老伯曾言，明年黄河还会有大水，还会决堤……
那福乐 这……（看谢千里，谢千里肯定地点头）
谢千里 （对那福乐耳语）半仙算卦了：保准是两年一决。
那福乐 大人，休听草民胡言，黄河两年一决，明年绝无差池！
丁宝桢 好好好！那大人如此说，本官放心。我又听说，河工们的饷银，所欠尚多。年关将至，不如将库银拨出一些，照单将拖欠河工饷银发足，让大家过个好年，敢不称颂父母官好心。
那福乐 这……丁大人！河工四十余万，每人一两二钱银子，补发拖欠数年的饷银，就是几十万两……给河工发饷，藩库，可就空了！
丁宝桢 那大人不是信誓旦旦，给河工发饷，藩库银两，分毫不少吗？难道是欺蒙本官！
那福乐 这……下官不敢。
丁宝桢 本官作主，发！
那福乐 这……嗻！
丁宝桢 我知现在藩库中的银两，尽是曹州商家向献，经商需要银子周转，我看还是将这些银子发还为好……
那福乐 这……
丁宝桢 嗯……河工发饷之后，藩库所剩银两，尽皆发还曹州商家！
那福乐 啊！丁大人！你，你！丁大人！
丁宝桢 那大人……强占百姓银钱，岂是为官之道！黄河防汛，还要依仗曹州父老乡亲同心协力，商家所献银钱，定要分毫不差，尽皆返还！
那福乐 你！（二人要顶牛）
谢千里 （急忙解劝）丁大人，丁大人！休要动怒。
丁宝桢 黄河大堤之上，河工伙食必要改善，爱民如子，体恤河工，官民齐心，才可迎战大汛！
谢千里 大人放心！小人以脑袋上的顶戴担保，明年绝无大汛！
丁宝桢 好，明年如有大汛，脑袋上的顶戴，还有顶戴下的脑袋，都要小心了！
[丁宝桢等下。
谢千里 下官担保，下官担保……
那福乐 （切光）好，好！丁宝桢，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富 商 （切光，拉谢千里到一边）大人，大人……
谢千里 啰嗦什么！银子，不是说好还给你了吗！
富 商 小的那一卦，算错了……
[谢千里、富商都晕倒。灯暗。
4.翌年春汛来到之际。那福乐的知府大堂。
[如雷鸣一般的巨响：决堤啦！决堤啦！
[伴唱：
一场春汛来得急，
黄河水裹着冰凌冲大堤。
庄稼房屋毁一旦，
黄龙又把百姓欺。
[舞台上是曹州府衙大堂。场上有丁宝桢、那福乐、谢千里、姜心安。
丁宝桢 好大的一场黄河水！
（唱）黄河一怒浪连天，
黎民无辜失家园。
满眼都是百姓苦，
天人共怨无能官。
曾记得，老丈再三来提醒，
必会有两次大汛一年间。
可恨我一心只想防秋汛，
没有把良言苦谏记心间。
痛定思痛猛醒悟，
治黄河还得懂河的官。
传黄老伯来见！
[黄老伯上。
黄老伯 老汉见过大人。
丁宝桢 我来问你，你如何知道黄河今年春汛必能成灾？
那福乐 黄河年年有春汛，多是水量不大，怎么今年就把大堤冲决了！
谢千里 你快说，你快讲！
黄老伯 黄河沿岸，去冬，天寒异常，上游诸省若大水量皆被冻结，中游下游冰凌绵延几百里。今春又暖风频吹，大河一开，冰凌初融，顺流而下，冲击堤岸。到咱曹州地界，堤防极不牢固，眼见那东堤，瞬间崩塌……
那福乐 谁说曹州堤防不牢！曹州河防，坚固无比！
丁宝桢 这，这，这！我竟没有想到，天寒上游会大量储冰，春暖，冰凌冲击堤岸！无知呀，无能！
谢千里 这堤岸，这堤岸可是你修的！
姜心安 大人！大堤已毁，救济灾民要紧呀！
丁宝桢 呀……
（唱）莫失机，休慌张，
赈济灾民第一桩。
那福乐 （唱）灾民若是起民变，
我这个知府，难免项上吃青钢。
丁宝桢 （唱）饥民事大不能等，
那大人，赶快放粮开官仓。
姜心安 （唱）曹州府已无颗粒米，
官仓早已是空仓。
丁宝桢 你待怎讲？
谢千里 （唱）堤上河工四十万，
人吃马喂，粮食早就折腾光。
丁宝桢 （唱）打开藩库取官银，
向富户买粮度饥荒。
姜心安 （唱）库银已发河工饷，
剩下的已经还富商。
丁宝桢 （唱）曹州府无银又无粮，
救济灾民成虚枉。
赈灾一筹莫能展，
叫本官一时无主张。
谢千里 （对那福乐，唱）
大灾荒也能做生意，
咱的粮已到运河码头上。
那福乐 （唱）谢千里一言来提醒，
丁大人，运河上有粮在船舱。
丁宝桢 你待怎讲？
那福乐 大人，下官愚见，可向运河粮船购买，以解燃眉之急。
丁宝桢 好，好好！速拨白银十万两，向运河商船购粮，以解燃眉之急。
那福乐 可是，藩库里的银子，已经一两也没有了……
谢千里 咳，我把这茬给忘了……
丁宝桢 这便如何是好？
那福乐 依下官之见，请大人即刻上奏折，向皇上陈情，请求朝廷速拨救灾银两。
丁宝桢 奏折传至京城，待皇上批复，再四处调拨，只怕为时晚矣！况且，我大清正处于内忧外患之间，十万两白银，岂是容易。
谢千里 那……那就没法了。
丁宝桢 传巡抚令：征调运河粮船的粮食，全部运到灾区，赈济灾民，不得饿死一人，不可激起民变，不可致灾民四散游走。用官府银两经营的粮食，没收充公！其余粮船所献粮米，详细记账，日后如数奉还。
谢千里 （向那福乐）那是咱的钱，咱的买卖！
那福乐 这，这……万万不可！万万不可！运河粮船，是运往北京的官粮，无有圣旨，地方官岂可擅动官粮！
丁宝桢 救民于水火，容不得本官瞻前顾后，我意已决，休要多言！黄老伯，随我运河征粮，赈济灾民！
[丁宝桢、黄老伯下。
谢千里 姜心安，你也去，你也去！跟紧了丁宝桢！
那福乐 要紧紧跟随，寸步不离！
姜心安 嗻！
[姜心安下。
谢千里 咱的粮食，完了……
那福乐 我要上折子，我要参他，我要上折子！
谢千里 皇上对丁宝桢信任非常，只怕参他不倒，反露马脚……
那福乐 我，我要给圣母皇太后，给太后老佛爷，上折子！
[谢千里搀扶着那福乐下。
5.春汛之后不久，黄河大堤上。
[丁宝桢、黄老伯、姜心安上。
丁宝桢 （唱）一场春汛教训大，
治黄河怎能不懂理和法。
黄河还得能人治，
悉心求教，
丁宝桢诚心要拜老行家。
黄老伯，你我沿黄河巡查数日，这几日，所见所闻，俱都记下。我心中念念难忘的，是你所说，今年还有一次秋汛，水势比春汛还要大。依你之见，当如何应对呢？
黄老伯 大人不耻下问，小人自是知无不言。
姜心安 丁大人……小人有话要讲。
丁宝桢 有话但讲无妨。
姜心安 那福乐已经上折子参奏大人，小人恳请大人早上奏折，向皇上言明运河征粮，救济灾民之事。免得……皇上偏听偏信。
丁宝桢 为自己辩言事小，黄河防务事大。治河之事，还是要你们多多谏言。
黄老伯 回大人的话！今年的秋汛，就照眼下黄河堤防，两岸地势，更还因为知府那老爷的心思，是万万防守不住的，必定是大堤溃决，黄水泛滥，又是一场死人无数的大灾！
丁宝桢 苍天那，苍天！可怜黄河两岸，无数生灵，又遭涂炭！我丁宝桢，身为一省巡抚，却无力救民于水火，上负天恩，下负黎民，丁宝桢，你好无用也！
黄老伯 大人，休要如此。今春黄河发水，若非大人全力救助，不知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又要饿死多少人啊！黄河边的百姓，感念大人大恩大德！
丁宝桢 救民一时，此乃为官本份。然洪水再至，必是决堤千里，漫淹中原，怎忍看房倒屋塌，万千浮尸！
姜心安 大人那！治黄河必用长久之策，提防那福乐的明枪暗箭，才是当务之急。那福乐在京城根基颇深，大人治河肃贪，牵动各府王爷利益，他们岂肯善罢甘休。小人以为，如今大人宜早写奏折，向皇上陈情：运河征粮之事，实为救民于危难，大人无罪，大人有功！
丁宝桢 为自己辩言事小，黄河防务事大。
黄老伯 大人真心要治水？
丁宝桢 黄河既是华夏命脉，又是我大清心腹之患！可怜黄河两岸，大水每至，无数生灵涂炭！我丁宝桢，身为一省巡抚，若无力救民于水火，我还有何颜面见君，我该如何面对黎民！
姜心安 因此大人随小人遍访河边能人，只为求治水之策？
丁宝桢 幸得你二位引荐，多日寻访，已有心得。正要与恁共议！
（唱）黄河水，绵延千里润华夏，
万千黎民岸为家。
平日里行船把渔打，
更还能引水种庄稼。
历代贤人曾治水，
怎奈是黄河水患无成法。
随恁们勘察水情寻良策，
遍访河工问行家。
黄老伯、姜心安 愿闻其详！
丁宝桢 （唱）黄河奔流几千里，
水里携沙裹着泥。
上游沙随激流走，
下游水缓沙沉积。
日久成了地上河，
修河堤更要遵水理。
姜心安 何谓水理？
丁宝桢 （唱）上古治水有大禹，
懂水治水方法奇。
姜心安 大禹治水，不是靠着疏浚河道吗？
丁宝桢 非也！
（唱）挖河道只解一时急，
不久泥沙又沉积。
要懂得黄河下游水流势，
因势利导修大堤。
姜心安 何谓因势利导？
丁宝桢 （唱）为人要往高处走，
水势倒要低处去。
水缓时引河入大海，
洪水来犯一时急。
黄河水毁堤常改道，
那就是避高就低这个理。
东堤地势甚低洼，
更是河道转弯急。
此处地势极险要，
为什么偏偏轻慢修东堤？
黄老伯 如此看来，治河之事，丁大人你是真的访明白了！百年来黄河几次改道，多年前，黄河夺淮河河道入海，咸丰年间，改变为由山东入海，实为天选河道。其中原由，正是避高就低的水性所致。黄河曹州沿岸，东堤地势最低，偏又东堤修筑最不牢固。大水来犯，岂有不毁之理！
丁宝桢 我也正为此事百思不解。东堤乃曹州河道最为险要之处，然何河道官员对东堤的修筑漫不经心，黄河大汛，每每冲毁东堤，翌年重筑堤坝，东堤仍是不堪一击。
黄老伯 大人既问，请往这边看——
丁宝桢 东堤对面，乃是田家洼。
黄老伯 不错，正是田家洼！田家洼方圆十万亩，都是那福乐的庄园，那福乐给京城达官显贵的岁贡，皆出于此。此庄园乃那福乐强占民田而得。他怎肯让大水淹了他的田家洼！
丁宝桢 贼贪官！为图私利，竟不顾黎民百姓家破人亡！
黄老伯 岂止于此！大人再往这边看——
丁宝桢 （顺着黄老伯指向看去，思考，惊诧）黄水冲决东堤，必会水漫四野，淤塞运河，运河断航，必惊动京师！好贪官！不惜任洪水冲毁堤岸，让黄水淤塞运河，以此要挟朝廷每年拨付银子治理黄河。好奸贼！我丁宝桢岂能容你！
姜心安 丁大人，那奸贼已向朝廷参奏于你，还望大人先求自保！
丁宝桢 此事我意已决，休再多言！
（唱）宠辱并非我所虑，
丁宝桢心心念念思社稷。
为百姓为黎民治河为大，
奏折自辩休再提。
姜心安 （跪）丁大人！家父曾官任河道。当年那福乐初任曹州，竟然下令放松东堤修筑，致使黄河从东堤决口。那福乐推卸罪责，反诬我父失职，我父最终惨死狱中。临终之时，我父将所绘黄河堤防图命我珍藏，今日终得贤达之人到来，小人献出堤防图，以助治水！
6. 春汛大灾结束后不久。或堤上，或大堂，地点不拘。
[传旨官上。丁宝桢、那福乐、谢千里从下场门迎上。
传旨官 皇上口谕，丁宝桢跪听。
丁宝桢 臣丁宝桢，跪听圣训。（跪下）
传旨官 皇上说：你说的治水之策，朕，知道了。还有：运河粮船，岂可擅自征用！你动了官粮，圣母皇太后震怒！朕念你为救黎民百姓，一时事急，情有可原。今后做事，鲁莽不得！念你勤谨办差，多有辛苦，着：丁宝桢放假半年，不问政事。
丁宝桢 臣，领旨，谢恩。
[丁宝桢起。传旨官下。丁宝桢十分失落地随下。
谢千里 大人，你听听，你听听！圣母皇太后震怒！这小子，往后的日子，不好过了。
那福乐 皇上并未将丁宝桢治罪，只说给他放假半年……
谢千里 整个身子掉到井里了，靠着两个耳朵挂得住吗？半年，咱能把那些坏账都平了，把那些窟窿都堵了，那不就够了！
那福乐 还有一些人，知情太多，也要多多关照。
谢千里 你是说，姜心安？放心，给他的一分一厘，我都记着账哩。
那福乐 如此便好。
谢千里 只怕……他也记着账……
那福乐 你说的，都是小事，有圣母皇太后做主，皇上不会将你我怎样。现在要紧的……
谢千里 东堤！
那福乐 丁宝桢要保黄河大堤不决，必然重修东堤。
谢千里 还有田家洼，咱的庄园！那，那那那！咱的庄园，岂不是全毁啦！大人苦心经营多年，每年千万两银子的进项，岂不全毁啦！黄河不决，咱咋着向朝廷再要钱要银子……
那福乐 叫姜心安！
谢千里 心安，姜心安，快来，快来吧！
[姜心安上。
姜心安 见过大人。
那福乐 姜心安，你这些日跟随丁宝桢，他在做些什么？
姜心安 丁大人每日在大堤之上，与河工攀谈，没……没做什么。
那福乐 盯得不紧！你可听他说过，重修东堤？
姜心安 （一惊）丁大人未曾说过重修东堤。
谢千里 你这是咋听的！听得不真！
那福乐 命你紧盯丁宝桢，寸步不离！你要以侍奉为名，进入他府，谨慎打探，若他要重修东堤，你便要……
[那福乐向姜心安低声授计。
7.几天之后，丁宝桢府内。
[书房内，丁宝桢审看挂在墙上的河防图，沉思，踱步……
丁宝桢 （唱）展地图细观览思绪万千，
黄河水狂奔涌就在眼前。
览全图，好一似鹰鹞扶摇长空鸟瞰，
察细微，处处河湾万千险滩。
低头想黄患不除百姓涂炭，
抬头见侵吞无度污吏贪官。
丁宝桢观地图面壁长思，
肃贪腐治河策成熟心间。
[丁宝桢背身看地图。丁夫人端茶盘上。
丁夫人 （唱）看老爷忧恹恹已有数天，
少言语无谈笑愁眉不展。
白日里忧心重不思茶饭，
到夜晚长吁叹难以安眠。
为社稷为百姓殚精竭虑，
眼见他身消瘦白发又添。
心疼他心愁苦身更劳累，
捧茶盏走上前解劝一番。
老爷，请来用茶。
丁宝桢 （接茶）有劳夫人。
丁夫人 连日来老爷面壁不语，时间久了，必然伤及身心。也该遣散心情，与为妻叙谈叙谈。
丁宝桢 黄患不绝，我心中怎得安生？
丁夫人 你在这河防图前沉思数日，可有心得？
丁宝桢 夫人那！
（唱）连日来，冥思苦想昼夜不分，
查实情找症结细心思忖。
阅卷宗问能人寻求根本，
观地图明水情察勘原因。
黄河水入曹州南无堤坝，
水大来水少去任由漫侵。
从鄄城到梁山堤防不固，
洪水来塞运河，南北自此断了信音。
夫人你看，这黄河水进入山东地界，泥沙沉积，形成地上河，且河道狭窄，水流湍激，实难节制。更还有鄄城梁山河段，西高东低，河沿弯曲，河水挟带泥沙冲击堤岸……
丁夫人 那堤岸，如何经得起？
丁宝桢 正是！自黄河改道山东，多次发水都是从此处冲开决口，黄水毁灭田庄，百姓苦不堪言。泥沙淤塞运河，阻断了南北水道。因此上，欲治山东水患，必要重修障东堤！
丁夫人 呀……
（唱）老爷他决意要重修东堤，
有为妻肺腑言劝说几句。
朝廷穷藩库空财力不济，
黎民苦百姓弱没有人力。
更还有官场掣肘难成合力，
大工程三要件不具其一。
劝老爷行事前三思谨慎，
务要等万事俱备一锤定音。
丁宝桢 夫人之言，宝桢自是明白。然，这道堤坝必然要修，这万难之事必然要做！
（唱）筑一道堤坝防洪水，
筑一道堤坝聚民心。
为官一任为百姓，
怎能让贪官污吏称了心。
民力乏传令大营可调兵勇，
财力缺献了俸禄再捐金银。
为治河做成一件事，
子孙万代得福荫。
内 姜心安及曹州乡绅百姓求见。
丁宝桢 请。
[丁夫人下。
[姜心安、富商、黄老伯上。
姜心安 大人勘查黄务之时，曾言修堤治河，可有决断？
丁宝桢 我意已决，重修障东堤！
黄老伯 大人决意修堤？
丁宝桢 决意重修障东堤！
富 商 东堤地处险要，若要堤防牢固，工程必然浩大！
丁宝桢 我已算准，修筑障东堤，必要堤高十四尺，顶宽三十尺，基厚百尺，堤坝绵延二百五十里！如此方得堤防牢固，可抵洪水百年不遇！
姜心安 大人可算清工程需要多少银钱？
丁宝桢 我算重修障东堤，约需要白银五十万两，却怎么，按以往黄河堤坝修筑费用来算，却要白银百万两之巨！
姜心安 大人！以往黄河堤坝修筑费用，多有虚瞒！那福乐虚报民工人数，筑堤所用物料以次充好！所报工程用银，乃为实际筑堤费用的数倍之多。大人修筑障东堤，堤身三合土夯筑，临河堤面全部石料镶砌，工程耗费，应在五十四万两上下。
丁宝桢 怎奈五十四万两上下，一时也难以凑齐。
富 商 曹州商贾嘱托小人向大人告禀：修筑障东堤，全部费用皆由曹州商贾先行垫付！
黄老伯 曹州百姓向大人请命：修筑障东堤，百姓尽数愿出义工，不计报酬！
丁宝桢 修堤大计，能得曹州父老鼎力相助，丁某感激不尽！
姜心安 小人向丁大人谢罪！
丁宝桢 心安何罪之有？
姜心安 那福乐派小人跟随大人身边，名为相助，实为暗中监视，蓄意祸害！
丁宝桢 嘿嘿，此事，我岂不知。然许久以来，我观你诚心治河，常献良策，你明是非，懂治河，又不肯与贪官同流合污，因此对你并不提防。
姜心安 丁大人！那福乐命小人定要在修堤之时，内用暄土，外设沙包，不必夯实，不用石料，必使大堤在洪水面前不堪一击！
黄老伯 你放心，修堤用料，掺不得半点假！咱大家小心提防，奸人诡计，必不得逞！
丁宝桢 黄老伯，还有一事，需要田家洼百姓为治河暂离家园。
黄老伯 大人有事请讲，田家洼百姓莫不从命！
丁宝桢 障东堤修筑之初，是否牢固尚不确知，如果洪水势猛，障东堤溃决，需要为洪水寻一归处。田家洼地势较低，可备泄洪之用，如此一来，田家洼的百姓，必先迁出，方为万全之策。
黄老伯 丁大人为民请命，治水为大，大人号令，田家洼百姓无不遵从！
丁宝桢 如此，天助人助，官民齐心，共筑障东堤！
8.夏末秋初，黄河北岸，田家洼。
[百姓们推车担担，肩挑背扛，一步三回头，正在依恋不舍地撤离家园。灵子挑担，黄老伯背筐上，丁宝桢便装，挑着担子上。
灵 子 丁大人，你也来帮我们搬家呀！
丁宝桢 你们离开自己的家园，舍不舍得呀？
灵 子 俺……舍得！
黄老伯 丁大人为了百姓操心受累，不怕奸臣暗算，大人舍得，乡亲们……也舍得！
[众乡亲们上。大家走得很慢。
黄老伯 乡亲们，快走呀！为了黄河不发大水，咱们的家，舍了！
乡亲们 咱们的家，舍了！
丁宝桢 乡亲们深明大义，丁某在此，拜谢乡亲们！
黄老伯 （接过丁宝桢的担子）丁大人与我们百姓走在一起，我们有什么舍不得……
乡亲们 舍了！走！离了家，运土打夯，搬石头！大家都去修障东堤。
[乡亲们再回首，深情地看了一眼，转身，大步地过场。
丁宝桢 （唱）哀哀百姓离家园，
走一步三回头万般留恋。
乡亲们舍家撇业为治水，
丁宝珍宠辱偕忘得心宽。
贼贪官视黎民犹如草芥，
丁宝桢看百姓热血肝胆是圣贤。
田家洼水有所归是地利，
民心齐是人和感地动天。
只待一朝天时到，
黄河大治除佞奸。
丁宝桢决不负好百姓，
负黎民就是负苍天！
8. 秋汛来临之时，黄河南岸。
[锣响：黄龙来了，黄龙来了！
[丁宝桢、姜心安、黄老伯、灵子、乡亲们上。
丁宝祯 （唱）黄河大汛雷霆威，
浊浪拍岸如殷雷。
与百姓同站在大堤之上，
战洪水保家园志不可摧！
[那福乐、谢千里上。
黄老伯 黄河大汛，涨水猛涨，高于平常年份数丈！
姜心安 障东堤安然无恙。
谢千里 好大的水，好大的浪，这下子，丁宝桢修的障东堤，眼看眼就要完了！
黄老伯 洪水势大，在堤下形成巨浪漩涡！河水冲击堤坝！
姜心安 障东堤岿然不动！
那福乐 啊！姜心安，你这是怎么搞的，我曾命你，在筑堤的物料中掺假，在筑堤的工程中使坏，怎么，怎么这障东堤这样坚固！
谢千里 咳，这小姜，他没和咱一条心！
姜心安 （从怀中掏出小册子）丁大人！那福乐渎职犯罪，陷害我父，贪没治河钱款，修堤筑坝掺杂使假，致使黄河泛滥，民不聊生。他还跑马圈地，霸占民田，逼死人命！累累罪状，尽在于此，献于大人，以惩贪官！
丁宝桢 好！你既信我，我必不负你！
黄老伯和乡亲们 （欢庆）大水退了，我们的家园保住了！
[伴唱：筑一条障东堤造福万民，
立一块功德碑传颂古今。
堤下滔滔黄河水，
咏唱着功臣廉吏丁宝桢。
[天幕上，障东堤石碑缓缓耸立起来。
剧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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