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年间,南阳府宛城县有户姓柳的员外,在当地是个大富。不仅有大量的田产和店铺,住的宅院也是占地广阔,且雕梁画栋,飞檐斗拱,非常气派。
柳员外生有三女一子,皆已成亲。女儿嫁的人不错,儿子娶的人也不错。
儿子名叫清源,给他娶的妻子是世交龚宏毅的独女静娴,两人相差三岁。静娴人如其名,安静贤淑,清源对她很满意。
进门一年半后,静娴顺利生下一女,取名采薇。虽不是男儿,但柳员外也很看重,把满月酒办得甚是风光。
既然到了含饴弄孙的年纪,柳员外把手中的生意全部交到了儿子手中,自己享起了清福。
只是,清福没享到两年,却被一场伤寒给击垮了身子。
临终前,柳员外没有什么遗憾,说儿女都生活得很好,自己没什么可牵挂的,是时候去跟老妻做伴了。
过了三四年,有跟他相识的人说,还好柳员外去得早,否则定要被他儿子给气死。
为何会这么说呢?因为柳家出了个蛮大的变故。
柳清源在外面做生意时,认识了一个寡妇,名叫宋流苏,比他大一岁。
那年宋流苏新寡,一身缟素,顶着张清丽的素颜,被柳清源无意瞧见,顿生怜爱之心。
宋流苏夫家穷,她一人边卖豆腐,边带着两岁的儿子过活,很是辛苦。
柳清源多次施以钱财相助,皆被她婉言谢绝。此番做派,更让柳清源高看她一眼。
柳清源想纳她为妾,说自己可护她们母子一生安稳。
宋流苏面露愠意,正色道:“宁为俗人妻,不做英雄妾。凭我自己的双手,也能养活我儿。”
这般性格刚强的女子,让柳清源又敬又爱。常去她摊上买豆腐,又以各种理由去她家中做客。
宋流苏以寡妇门前是非多为由,赶过他两回,柳清源笑道:“身正哪怕影子斜?”
强行赖在她家,宋流苏也不好真拉下脸赶他走。毕竟这是个老主顾,为人还算正派。
但久而久之,终究还是跨越了那道界限,两人有了肌肤之亲。
那晚,床响了大半夜。男欢女爱,满室激情。
柳清源以为,经过这么一遭,这女人就是自己的了。
哪知翌日,宋流苏穿好衣服后,就赶他走,还说以后不要再来往了。
柳清源以为她闹着玩,伸手想把她拉进怀里哄。却被她闪身躲开,径直走出了房门。
后面的日子,她当真冷着一张脸,不再理睬柳清源。
柳清源急了,问她为何要这样?
宋流苏语气冰冷,“我既不愿做人妾,又如何愿做人外室?一次意外就罢了,以后绝不可再这样。”
对于一个爱吃糖的人来说,拿了块糖给他舔一下,然后让他扔了糖,想必是不会肯的。
柳清源就是这个爱吃糖的人,尝到了甜头,让他把宋流苏放下,非常舍不得。
他爱上了这个女子,不仅想要她的身子,还想要她的心,想一辈子跟她在一起。
可家中的妻子怎么办呢?
甘蔗不能两头甜,两个女人,他一定要从中选一个。
思前想后,柳清源决定与龚静娴和离,娶宋流苏为妻。
有朋友得知他的想法,劝说道:“一个女人而已,何苦要把好好的家给拆散,没必要。”
柳清源回应道:‘你不懂,流苏与那些后宅中的女子不同。若她是一朵清莲,那她们便是污浊之物。”
朋友不以为然,笑得讥讽,“不就是个小门户出来的女人吗?何以谈高洁?”
柳清源不想再跟他谈论这个话题,告辞回家后,选了个时机,跟静娴提出和离之事,且态度坚决。
龚静娴蒙了,觉得事情太突然。心中一直以为和丈夫恩爱得很,怎么都想不出他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一向以丈夫为重的她自然是不肯的,哭泣了一整天,但柳清源始终不松口。
龚静娴没有办法,请姑姐回家劝说丈夫。
柳清源的三个姐姐把弟弟臭骂了一顿,说若是父亲在世,绝对不会允许他这样。
被女人们念叨个没完,柳清源烦透了,心中对龚静娴更加厌恶,索性不再回家。
如此一来,他的姐姐们就有些退让了,毕竟柳家香火的延续还要靠他。
私底下埋怨龚静娴肚子不争气,生下个女儿后,几年都不再有动静。有些担心她不会再生养,那岂不是要害了柳家?
所以后来,对劝阻柳清源一事不太积极。但因柳龚两家是世交,她们也做不出偏帮着弟弟,说出让龚静娴下堂的话,于是事情就这么僵着。
龚静娴以为,只要自己不签和离书,丈夫看在父亲的面上,必不会强迫。那么这事拖着拖着,指不定他就会回心转意了。
是以,她每天翘首盼丈夫回来。
可慢慢地,就发现情况不对劲了。
女儿采薇被柳清源令人送去她大姑家,龚静娴起先去探望时,还能见到。后来再去,就见不到了。
据柳清源身边的小厮传话,她龚静娴想见女儿,必须签下和离书。否则,就别想见女儿的面。
龚静娴慌了,去求大姑姐。
大姑姐也很为难,说柳家是弟弟做主,自己也没办法。
说完此话后,她家的门就再没让龚静娴进去了。
龚静娴整日以泪洗面,不知如何是好。
她在龚家的处境,父母是完全不知晓的。
此前怕爹娘会担心自己,她一直是瞒着没说。但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不说已是不行。
是以,她写了一封信,托人带去给邻县的父亲,把这里的情形都述说得清清楚楚。
过了几天,柳清源突然回家了。
见到憔悴而清瘦的妻子,半分怜惜都没有,直接拿出休书,让她离开柳家。
休妻得有个理由吧,龚静娴是个贤惠持家有道的人,亲朋好友、左邻右舍都清楚她的为人,实在是无可挑剔。
那么,柳清源用了个什么理由呢?
不孝。说父亲在世时,龚静娴侍疾不周到,特意还举出了某年某月某日发生的一件事情。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龚静娴气得打抖。
柳员外在世时,曾多次说过一句这样的话,他有三个女儿,没有哪一个如儿媳这么孝顺。如今柳清源为了要休她,居然能胡编乱造。
一向温顺的龚静娴不再哀求丈夫,拿着此休书,打算与柳清源对簿公堂。
柳清源冷冷地说道:“请便。反正你这女人,我是休定了。”
就在这时,龚静娴的父亲龚宏毅来了。他接到女儿的信后就立即赶来此地,正好就听到柳清源说的这句话。
柳清源的表情很僵,勉强地施了个礼,连“岳丈”也不喊了。
龚宏毅没跟他计较,只是沉着脸说了一句,“让我跟静娴单独谈谈。”
柳清源点头,什么话也没讲。
龚静娴看到父亲,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被龚宏毅拉走了。
龚宏毅是个举人,在当地也是有头有脸的人。柳清源认为他肯定会因此事为难自己,心中飞快盘算要如何对付。
大约一刻钟的功夫,龚宏毅出来,走到他面前,直接把休书撕了。
就在柳清源以为他要发难时,龚宏毅淡淡地说道:“和离吧,立刻去官府备案。”
随即拿出两份文书,柳清源定睛看去,顿时心中轻松了一大截,面上露出解脱的神情。
这是和离书。上面的字体很漂亮,刚劲有力,为龚宏毅所写。
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两份文书上,龚静娴都签名按了红手印。
柳清源按捺住心头的欣喜,连忙让人备车。
龚宏毅没坐柳家的车,坐上自己的车先朝县衙而去。
事情办完后,他当天就把龚静娴带走了,半个多余的字都没跟柳清源说。
柳清源心里是巴不得如此,第二天就去把宋流苏接了过来。
为何要这么着急呢?这里面自有一定的原因。
宋流苏每天忙于生计,竟没留神儿子吃了不该吃的东西,结果被毒死了。
她伤心欲绝,几次想寻死跟儿子一道走,幸得被人发现,及时救下。
柳清源得知,心疼得不行。怕她有事,恨不得步步不离开地守着。
为了安抚心爱的女人,给她一个温暖的家,所以柳清源步步紧逼龚静娴,要她离开柳家。
柳清源每天小心呵护着宋流苏,忘了还有一个女儿也需要他照顾。
当然,他也是有心不接回采薇的,怕宋流苏见到孩子会触景伤情。这段特殊时期,柳家一个小孩子也不允许出现。
三个月后,柳清源娶宋流苏为妻,两人正式结为夫妇,很是恩爱。
采薇依然被放在她大姑家,柳清源对自己的姐姐很放心。
过了四个月,在一个很平常的日子,采薇突然不见了。
以为被龚静娴带走,柳家派人赶去邻县龚家问询。
却被得知,龚宏毅其实前年就考中了进士,因担心妻女无人照顾,故迟迟拖着不去任职。
这回朝廷催得紧,又被同窗在京城举荐了个好职位。是以,他赴任时,索性把妻女都一并带走了。
而且,人家离开此地都有半年之久了。
无奈之下,柳清源去官府报案。
官府贴出告示,也派人出去满城寻找,但连采薇的影子都没瞧见。
毕竟是自己的长女,柳清源难过了一阵子。
这时,宋流苏被诊出喜脉,才让他的心情好受了许多。
柳家上下对此胎看得极重,服侍宋流苏的丫鬟婆子七八个,每日小心翼翼地侍候,生怕有丁点不足,被家主惩罚。
经过十个月的期待,宋流苏产下一女。
柳清源的姐姐们很失望,脸上的笑容就跟挤出来一样,很勉强。
其实,柳清源也有些失望。但想着以后还能再生,很快心情好转,好言好语安慰神情落寞的宋流苏。
坐完月子不久,宋流苏又怀孕了。这回还如上回一样,被人侍候得极其周到,宋流苏本人更是在佛前勤勉祷告。
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呐,这回宋流苏果然生了一个儿子。
柳家的人都欣喜万分,金银珠宝等各种贵重物品像流水似的,纷纷送到宋流苏面前,她俨然成了柳家的大功臣。
有儿有女,家中又极其富有,柳清源对这样的生活感到很满足。
但是呢,自从这儿子出生后,柳家就跟中了邪似的。合伙人纷纷撤资,生意接连着亏损。
而且,此儿未满三岁,突然倒地抽搐,大夫来了也无济于事,很快就死了。
柳清源伤心得很,有些埋怨宋流苏没有把孩子照顾好。心底里这么想,嘴里也就说了出来。
宋流苏极力辩解,但柳清源不愿听。摆了摆手,冷着一张脸摔门而出。
以前柳清源不是非常爱宋流苏的吗?那为何现在敢给她脸色看呢?仅仅是因为儿子的原因吗?不全然是这个原因。
偷情是刺激的,越有人阻挠,也就越疯狂。但再怎么爱,过了这股子疯狂劲,人终究要清醒,生活也终究要回归到平淡。
说到底,婚姻还是要讲究门当户对,特别是这样的大户人家。
龚静娴自幼读书,被教了规矩。嫁入柳家后,把这个家上上下下打理得非常好。待人接物,方方面面尽显大家之仪。而且田产店铺里的事情,也不劳柳清源费心。
反观宋流苏,小门小户出身,小家子气像是刻在骨子里,怎么都去不掉。这是其次,柳家交到她手中打理,那是乱七八糟,柳清源只觉得头痛。
但既然是自己费尽心思娶回来的女子,无论好坏,怎么着都要承受。柳清源把家中事务交给管家打理,宋流苏只负责带好孩子就行。
可现在宝贝儿子被带得没了命,这怎能不让柳清源生气?好在孩子还可以再生,只需他在房中多多努力即可。
可是,过了两年,他和宋流苏生的女儿也没了。与儿子一样,同样也是先倒地抽搐,然后昏迷,最后很快没了气。
好好的人就这样没了,柳清源只觉心力交瘁。听说女儿是被宋流苏喂了一粒果仁后就这样的,他很想打她。
但忍住了,此时的宋流苏怀着身孕。他一动手,怕是这个孩子也要没了。
四个月后,宋流苏再次生了个男婴。
孩子满半岁后,柳清源专门请了两个乳娘来带。
生意上接连不顺,他索性收了手,靠家中的田产店铺过活。生活仍是富裕的,现在就指望生下的孩子能平安长大了。
只是,尽管孩子如掌上明珠,被精心呵护着,仍是没有活过三岁。
几次的打击,让柳清源变得沉默寡言,两鬓华发早生。
宋流苏感到愧对丈夫,便贤淑大方地主动为他纳了一美妾。
美妾温柔如水,柳清源对她甚是满意,每晚都在她房中过夜。尽管他很努力,但美妾的肚子丝毫动静都没有。
深宅大院里,总有些言不清道不明的事。柳清源的姐姐怀疑宋流苏做了手脚,不忍柳家断后,便给弟弟又找了个小妾,养在外面。
外室很快怀上身孕,孕期足月后生下一儿,但同样没逃过劫难。
消息传到柳清源姐姐们的耳中,她们极其愤怒,皆认为宋流苏是不祥之人,专门剋夫剋儿女。
几人聚在柳清源大姐家,把宋流苏彻头彻尾地骂了个遍。骂完她,再骂柳清源不争气,鬼迷心窍。把好好的原配休了,娶了个扫把星回来。
此时,柳家的女儿们全然忘了,当初自己的立场其实并不怎么坚定。
吵闹了一番,三个姐姐一致要求柳清源赶紧把宋流苏休掉。
柳清源木木地听着,没有表态,心中苦涩至极。
说不后悔,那是骗人的。如今年纪已经四十出头,膝下仍无一儿半女。每回看到亲朋好友的子女承欢膝下,他心中都会很羡慕。
只怪年轻时太冲动,识人不清。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以前只觉宋流苏高洁脱俗,与寻常女子迥然不同。等她嫁进柳家,两人朝夕相处后才逐渐意识到,哪里有什么不同,不过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寻常人。
相较之下,龚静娴温婉大方、知书达理,诸多方面都是宋流苏比不上的,差的不只是一点点。
柳龚两家本是世交,自他与龚静娴和离的事情传开,龚家便和他家绝交了,再没有一丁点生意上的往来。
人都是趋利避害的,因着龚宏毅走入仕途后一路高登,与龚家关系好的几个大家族纷纷与柳家脱离生意关系。
人家以前可以给他父亲面子,但现在完全不用给他柳清源面子。柳家又无仕贵可依靠,在此种情形下,衰落不可避免。
以前柳清源年轻气盛,从未想到过这么长远。等到中年再回头看,为了宋流苏,他付出的代价实在太大。
若是值得还好讲,可真的值得吗?
连瞎眼的人都能瞧出来不值。
可是,现在若要他再把宋流苏休掉,真的丢不起这张脸了。
闷闷地想了半晌,没头没脑地说了句,“听闻方公子来了宛城。”
“方公子?哪个方公子?”柳清源的姐姐们先是一愣,接着欣喜起来,“对对,这回咱们几家合力去请他。”
方公子是何许人也?
是个风水师。当朝监正的弟子,却是青出于蓝胜于蓝,对天地自然之理有着深刻的理解,精通风水布局。
有传闻,他的师父实则是天下第一风水师玄明大师,早已归隐,此人就是皇上也请不去。
当年,皇家人三请四请,磨了数趟,大师不耐烦了,让自己十二岁的弟子下山,这才解了皇家的困。
但也因此,方公子一举成名。被京城人喜爱得不行,皇家更是欲将他留在京城。
只是,方公子自幼在山间长大,不喜名利。又不好拂皇家的面子,勉强在钦天监挂了个虚职。
五年前,原知府的长子何俊卿在京城中了新科状元,有幸结识到方公子,便请他来宛城游玩。
不过是十六岁的少年,却被何知府敬若贵宾。那年,全城张灯结彩,喜迎他的到来。
当时有块官府用地,依山傍水,风景优美,但不知为何,几次兴筑皆未能成功。请了数个风水师察看,都说不出所以然。
还是方公子察看过后,指出此地曾是古代战场,许多士兵在此死去,留下了怨念。遂亲自操办了三场祭祀,将怨念消除。此地再营建,便太平无事了。
那时,柳清源就想请方公子来家中重新布过风水,但哪里请得到呢?想请他的人从城东门排到城西门,柳清源连他的面都见不到。
是以,柳清源的姐姐们才想到合众人之力去请。
柳家到了如此份上,无钱财事小,无后才是大事。柳清源的年纪已大,此后希望只会越来越渺茫。
于是,经过一番商议之后,大家决定分头行事。
询问了周围一大圈的亲朋好友,终于,柳清源的二外甥找到一位相熟的同窗,此人和何俊卿相交甚好。
可柳家要找的是方公子,跟何俊卿有何关系?再说,何知府早就升任他地了。
据打探到的可靠消息,此次方公子前来宛城,陪同的还是何俊卿。这说明,两人的交情匪浅。若是何俊卿能出面说项,那么方公子来柳家的可能性是非常大的。
果然,何俊卿看在同窗好友的面上,答应下来。
如众人所料,方公子是会给他这个面子的。
没让柳家人等太久,隔日,方公子一行人就来到柳家。
方公子长相俊秀,瞧上去就是那种很伶俐的样子。只是身量不高,相比一旁玉树临风的何俊卿,显得瘦弱了些。
见面少不了一阵寒暄,但多为何俊卿在应酬众人,方公子有些冷淡。
何俊卿已为人父,这次还带了个小儿出来,大约三岁光景。模样长得虎头虎脑的,很是活跃,见着柳清源就往他身上爬。
柳清源无心应付,草草地给了份见面礼打发。后来小儿几次要与他亲近,他皆故意视而不见。
方公子冷眼瞧着,嘴角撇了撇,讥讽意味明显。柳清源尴尬,想解释,但方公子掉转身,留了个后背给他。
此人高傲,明显地不好应付,柳家众人小心翼翼地陪同,生怕说错一句话。
但方公子虽傲气,却也尽心做事。柳家的风水好不好,从埋祖坟之地,一直到柳家大宅,他都会认真细看。在柳员外夫妇的坟前,更是恭敬地磕了三个头,以示尊重。
他祭拜后,何俊卿跟着上前,小儿随他一起,跪地磕头。
随后,其他随行人员也纷纷上前敬香。
这一行人的做法,使得柳家人的心里熨帖了许多。方公子行事,果然与众不同。
柳家的大宅子是最后看的,方公子看得很仔细,连花园的角落都没放过。
脸上的神情一如之前般冷淡,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什么。
全部察看完毕,该说结果了,柳家人巴巴地等着。
方公子一言不发,柳清源不敢催促,请他去正厅喝茶。
随行小儿已经很累,抱着方公子的腿打瞌睡。随即被何俊卿抱起,让他伏在自己肩头。
见状,方公子拱手告辞,“您家风水很好,没有丝毫问题。”
见他打算离开,柳清源的大姐急忙问道:“既然风水没有问题,为何我弟弟的孩儿都长不大?”
方公子没看她,声音清冷地说道:“若是德行有亏,占据再好的风水,也是不能长久的。”
此话的意思再明白不过,柳清源神情颓然地往后退了一小步,“与原配和离,是我不好,可为何要报应在我儿女身上?”
柳清源的二姐提出怀疑,“别人家也有和离者,为何他们的子女都能长大成人呢?”
这话说到大家的心坎上了,柳家一众人的神情中皆有疑惑。
方公子很轻地笑了一下,飞快地说道:“大约是这对做父母的手中有冤魂吧。”
“冤魂?”这话似乎提醒了柳清源的大姐,目光像把刀,狠厉地看向宋流苏,“我道为何孩子养得好好的就没了,原来是你在从中作怪。”
“没有的事。”宋流苏吓得双手乱摆,“我怎会害自家儿女,绝对没有的事。”
柳清源也不相信,“我家夫人不至于如此。”
方公子又笑了一下,这笑较之前带了几分嘲讽,“您夫人在您之前,是有丈夫的吧?”
一语点醒梦中人。顿时,柳清源双目睁大,猛然看向宋流苏,“你与你前夫所生之子,原来是你毒害的?”
宋流苏脸色煞白,身子一软,坐在了地上,恨声道:“你以为我愿意吗?当年,我要争过那龚静娴,不用狠招,你会尽快与她和离吗?”
柳清源气得要命,用手指着她大骂,“你这个毒妇,心狠手辣。”
宋流苏哈哈大笑,笑得疯癫,“我是毒妇,你不也爱得死去活来吗?你自己又好到哪里去?你的长女不就是被你给弄丢的吗?”
柳清源气得想打她,碍于客人在场,只是狠狠地瞪了眼她。
而后,拱手对方公子说:“家中丑事,让你见笑了。”
方公子挑了挑眉头,没说话。
柳清源恳请他:“能否帮我布个风水局,解了此难?”
柳家其他人等,也在一旁纷纷出言请求。
方公子思索片刻,道:“此事非常棘手,需等我回京问过师父,才好处理。”
如此说来,他就是肯帮忙了。
于是,柳家人大喜过望,一行人千恩万谢地拜托他。
临别之际,何俊卿突然把手中的小儿伸到柳清源面前,让他抱。
柳清源不解其意,没有拒绝。自己的事情有盼头了,心情也舒畅了许多,看着小儿熟睡的脸,觉得可爱至极。
这时,小儿突然醒了,睁着惺忪的睡眼,皱着眉头盯着柳清源看。
以为他不想见到自己,柳清源准备把他还给何俊卿。
就在这时,小儿突然双手抱住他的脖颈,在他脸上吧唧亲了一口,而后扭身要何俊卿抱。
虽说脸上沾着小儿的口水,但柳清源的心就像被什么融化了般,发自内心地笑了。
等待总是漫长的,但柳清源相信方公子会给他一个答复。
在此期间,他把宋流苏休掉了。此后,她的死活,自己管不了。
这个女人让自己活成了个大笑话,而自己又何尝不是糊涂透顶?只是,等全然明白之时,已经白了须发。
过了两个多月,方公子让人从京城送来一封书信,随信一起的还有一个木匣。
柳清源心情激动,展开书信,信中抬头是“谨启者,父亲大人钧安”。此话看得柳清源莫名其妙,以为对方送错了信,没看正文,直接跳至落款处。
顿时,柳清源双手颤抖起来,泪水不由自主地盈满了眼眶。
落款处写着,“不孝女采薇叩上”。
原来,采薇还活着!
可她与方公子有何关系?
柳清源疑惑不解,抹去泪,赶紧看书信的正文。
“一别多年,本是带夫君俊卿和小儿轩礼去拜见您,没想到最后却以请我看风水的形式见面。更令我想不到的是,您当年为了宋流苏不择手段折磨母亲,将我扔至大姑家不闻不问。到最后,你们不过也成了一对怨偶。”
“犹记当年,一墙之隔,母亲在墙外哭,我在墙内哭,表哥表姐在一旁指着我嘲笑。那种剜心之痛,我想,您在失去与他人所生的儿女后,应也是尝到了的。”
“您家的问题,不是我用风水布局可以解决的。是您从娘胎中带出来的毛病,所生儿女皆长不大。这事情,祖父与外祖父都知。但为何祖父没有跟您说,这点外祖父也是不解。”
“当年,是祖父百般恳求外祖父,请他把独女嫁给您。外祖父是不愿意的,但祖父数次以己命相挟,外祖父没有办法,只好答应了他。此事经我分析,估计是祖父知道外祖父与玄明大师交好,特意为您想到的后路。”
“我六岁那年,被表哥表姐支使出门,为他们买零嘴。当时疾病发作,昏倒在路旁,幸得外祖父恰巧为我送药来,这才救了我一命。他把我送去玄明大师那儿,让我有了一个与寻常女子不同的活法。”
“这回,我替您向师父求药。师父不肯给,直言他的药不给无德之人。是外祖父出面求情,说是看在过世祖父的面上,不忍让柳家无后。我想,您应该庆幸母亲现在过得很好,否则,外祖父断断不会原谅你。”
“至于为何我姓方,是我自己要求的,随师父姓。您给了我生恩,而师父,不仅给了我第二次生命,还给了我养育之恩。”
“说到此,我想提醒您一句,最好的风水,是人心。《坛经》上说,一切福田,不离方寸。方寸是我们的内心,人心里包含了一切福田。而这个福田是开拓耕耘还是荒废,全在我们自己。”
“解决您难题的药,我已经替您求来了。以后大家各自安好,不再联系。不孝女采薇叩上。”
柳清源的全身都在打着抖,手脚冰冷,泪水再次盈满眼眶。
父亲在世时,不止一次地叮嘱他,一定要善待静娴。原来如此!
自作孽,不可活!
木匣内,放着三颗如鸽蛋般大的黑色药丸。柳清源盯着它们看了许久,突然抬手,狠狠地将木匣扫落在地……
小番外:
那日,方采薇带着何俊卿一行人出柳家出来。
在马车中,何俊卿问她:“你怎知是宋流苏自己毒害了她儿?”
方采薇瞟了他一眼:“若她真是高洁之人,哪会与有妇之夫私通?人生不是只有胜负,还有对错。你瞧她做事行径,哪有半点知错的样子?”
何俊卿笑着拱手,“夫人,受教了。”
小儿轩礼扯住方采薇的袖子,问:“娘,我今日做得如何?”
方采薇含笑点头:“尚可。”
“那您答应的糖葫芦可不能忘。”
“好啊。”
随即,孩童的笑声从马车内传出。
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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