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就说过,这李干事是个好姑娘啊,北京来的高材生,家世也不错..."师长的声音从办公室传来,我站在门外,手悬在半空,心跳漏了一拍。
1983年的春天,部队大院里的杨树刚抽出嫩芽,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清香。
从连队调来师部当干事,我还没适应这里的生活节奏。
每天清晨六点,我准时在院子里跑步,看着三三两两的干部家属买菜回来,看着晾衣绳上飘扬的军装和花布衣裳。
那天特别热,我穿着笔挺的军装,胸前的钢笔被晒得发烫。
师长王德明叫我去办公室,我寻思着可能是工作的事情。
推开门,就见师长办公桌上放着两个搪瓷茶缸,还冒着热气。
"小刘啊,你也二十八了吧?"师长递给我一支大前门,目光慈祥。
我赶紧摆手:"首长,我不会抽。"
他笑着摇头:"你这娃子,当了三年连长,还是改不了这书生气。"
提起"书生"这个词,我就想起连队战士们的笑话。
打靶的时候,我总爱念叨几句诗词,惹得他们直翻白眼:"咱们连长,就知道整些风花雪月的。"
可训练起来,我一点不含糊,经常和战士们摸爬滚打到深夜。
有时候训练结束,我就坐在营房外的台阶上,看着满天星星发呆,想着家里的老父母。
"李雅琳同志,就是前几天来报到的那个,"师长翻开一份履历表,"北京大学的博士,家里条件也好,爸爸是研究所的..."
我心里"咯噔"一下,手心开始冒汗。
农村来的大学生,在部队算不错,可跟北京来的高材生比,那就差远了。
想起家里的情况,我更是坐立不安。
老家在陕北山区,爸爸是村小学的老师,妈妈在生产队干活。
家里还有两个上初中的弟弟,每个月工资除了留够基本生活,其他都寄回家了。
前几天,弟弟还来信说想买个收音机,我琢磨着下月多寄点钱回去。
晚上睡不着的时候,我常常想起小时候的事。
那时候家里穷,连买本作业本都要精打细算。
爸爸总是说:"咱们家穷,但不能穷了孩子的志气。"
就是这句话,支撑着我一步步走到今天。
"首长,这..."我支支吾吾地想推辞。
"你小子别愁眉苦脸的,"师长打断我的话,"见见面再说。这姑娘是个有想法的,能在部队干出一番事业。"
就这样,我跟李雅琳见了面。
她穿着笔挺的军装,头发烫成了当时最流行的波浪型,说话带着京腔,举手投足都透着大城市姑娘的气质。
茶馆里,她端着搪瓷杯,细细地品着茶,问的第一句话就让我心里一沉:"听说你家是农村的?"
接下来的谈话更是让我坐如针毡,她聊的都是北京的生活,什么西单商场新开的照相馆,什么王府井的咖啡厅。
我只能干笑,偶尔应和两句,心里却在想着家里的土坯房和院子里的老槐树。
这事传到连队,可把我老战友张建国乐坏了。
那天他又送病号来医务室,站在走廊上笑话我:"老刘,你可真是前世修来的福分啊,女博士诶!"
我认识张建国五年了,从来没见他这么活泼过。
平时都是闷声不响的,可一到医务室,就特别来精神。
原因无他,就是冲着护士韩巧云来的。
韩巧云是本地人,在师部医院干了两年,性格爽朗,待人热情。
每次看见张建国送病号来,她都会主动打招呼:"张连长,最近天气多变,让战士们多穿点啊。"
张建国就跟个高中生似的,脸红得像煮熟的虾,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我就喜欢逗他:"老张啊,你这暗恋都写在脸上了,要不要我帮你递个纸条?"
"去你的,"他推了我一把,"人家韩护士,那是天上的星星。你是不知道,去年她父母来队里看她,开着小轿车,人模人样的。我这个农村连长,哪配得上人家。"
看着张建国落寞的背影,我突然觉得自己跟他挺像。
不同的是,他把心事藏在心里,我却被师长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夏天来得特别快,部队大院的杨树长出了茂密的枝叶。
我跟李雅琳又见了几次,每次都是她在说,我在听。
有一回去食堂吃饭,她嫌菜色太差,说:"现在是80年代了,部队伙食也该改善改善了。"
看着她嫌弃的样子,我想起了老家的日子。
小时候最盼望的就是过年,因为那时候才能吃上一顿肉。
现在想想,那时候的苦日子反而让人觉得格外温暖。
转机出现在八月的一个傍晚。
突然接到报告,山上暴雨,山洪就要冲到附近村子了。
我跟张建国带着战士们赶到现场,韩巧云也跟着医疗队来了。
洪水来得又急又猛,眼看堤坝就要被冲垮。
张建国二话不说,带头跳进齐腰深的水里,扛着沙袋往前冲。
韩巧云在岸边急得直跺脚,看见他被水冲得站不稳,想都没想就跳下去拉住他的衣服。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我看见平时腼腆的张建国紧紧抱住了韩巧云。
两个人在急流中相互支撑,共同对抗着洪水的冲击。
那一刻,我仿佛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感情。
抢险结束后,我去医院看望值班的李雅琳,却发现她已经收拾好了行李。
"我申请调动了,"她轻描淡写地说,"这里太苦了,我受不了。而且..."她顿了顿,"我觉得我们不合适,你还是找个跟你一样能吃苦的姑娘吧。"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我反倒松了一口气。
后来听说她调去了北京,嫁给了一个研究所的工程师。
张建国和韩巧云的事情却有了意想不到的发展。
那场抢险之后,韩巧云的父母特意来部队看望女儿。
本来他们一直反对女儿在部队当护士,觉得太苦了。
可当他们看到张建国指挥连队训练的样子,又听说了抢险的事,态度有了明显转变。
他们的婚礼就在连队操场上办的,简简单单的,战士们打着横幅,敲着锣鼓,热闹非凡。
我去镇上买喜糖的时候,在学校门口遇见了正在教课的林小梅。
她是我们村小学的老师,爱笑爱唱,对孩子们特别有耐心。
"哎呀,刘干事,"她背着帆布包,笑眯眯地看着我,"又来给连队买东西啊?"
就这么一个偶遇,我俩竟然聊了一下午。
她说起村里的孩子们,说起乡村教育的困难,眼睛里闪着光。
我突然发现,这才是我想要的生活。
不是高楼大厦,不是灯红酒绿,而是这种平实而温暖的生活。
1988年的夏天,师部举行老战友聚会。
张建国和韩巧云带着他们的小儿子来了,孩子虎头虎脑的,跟他爸年轻时一模一样。
我也领着林小梅来了,她挽着我的手,跟大家说起村里的教学趣事。
看着眼前这些熟悉的面孔,我突然明白:幸福不在于你嫁给谁或娶了谁,而在于找到了能懂你的人。
就像那年的山洪,冲走的是浮华,留下的是真情。
这些年,我和林小梅相濡以沫,平淡中见真情。
张建国和韩巧云更是把小家安在了部队这个大家庭里。
师长的一片好意,到底是美事一桩。
只不过啊,缘分这东西,还真得看老天爷的安排。
就像那年春天的杨树,要长出最适合自己的枝叶,才能安稳地扎根在这片土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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