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霆序的声音从电话那头响起,明明只是两天不曾听过,却像是隔了一个世纪般。
“姐姐,有事吗?”
他声音平静,却好像少了点什么。
梁梦颜愣了片刻,满肚子的话不知从何说起。
她想问,受了这么多委屈,为何不和她说。
通知书的事,她想说,交给她,她能帮忙处理好。
还有告白的事……
她甚至想说,要是他从警察学院毕了业,愿意留在首都,她也不是不能……
可所有的话都堵在了胸口,她没法说,真的没法说。
这一切都是她造成的。
如果不是她想了个未婚夫的法子,将池霆序推得越来越远,他又怎么会在失去父亲的时候,都不敢和她说这回事?
梁梦颜一想到,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男孩,最后连悲伤和委屈都不再愿意与她倾诉。
这颗心便止不住地疼痛。
是她错了。
可是,池霆序还愿意原谅她吗?
“池霆序,去了警察学院,要吃很多的苦头。”
梁梦颜深呼吸,拿着手机的手都在抖。
她想说:“现在还来得及,复读一年,你还是能留在首都,留在我身边。”3
可她没能说出来,因为池霆序已经毫不犹豫地打断了她。
他的语气淡淡,却是再笃定不过的态度:“我知道,我能坚持得住的。”
“我不是小孩子了,姐姐。”
这话压得梁梦颜再也无法开口将他留下来。
“池叔的事,我很抱歉。”
她能听见对面铁轨经过隧道发出的轰鸣声,也能听见车厢里杂乱的人群声。
他们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相隔不知多少公里,她不知道池霆序要去哪,也不知道池霆序还会不会回来。
“还有通知书的事,我也很抱歉。”
梁梦颜叹息了一口,视线从高处往下落,看不清山脚的模样,只觉得孤寂。
“你姐姐真像个傻子,被人耍的团团转。”
池霆序总算是在那边哼笑了一声,她看不见他此刻的模样,也就不知道这声笑到底是什么意味。
“算了。通知书的事我已经解决好了,没啥大事。我爸的事也与你无关,他为国捐躯,也算完成了他的理想。”
“姐,对不起啊。”最后池霆序反而道歉了。
他声音幽幽的,带着他一贯的乖巧:“我一声招呼都没打,就走了。”
梁梦颜继续往下走着。
“那你还会回家吗?”她情不自禁地攥紧了手。
“当然,我们永远是一家人不是吗?”
池霆序平静如常,好像真的放下了。
梁梦颜猛地停住了脚步。
她微红着眼眶,一种强烈的不安和空虚席卷了她。
可她没法说,任由这样的情感将她不断地往下拉。
“是,我们永远都是一家人。”
梁梦颜挣扎着闭上了眼,从齿间挤出字眼来。
“池霆序,一路平安。”
一辆火车呼啸而过,窗外的树影影影绰绰。
池霆序坐在靠窗的位置,早就不知不觉泪流满面。
他掐着腿,才没能让嘴里的哽咽通过电话传到那边去。
“好,余生,一路平安。”
他这么说,然后猛地挂断了电话。
紧接着,火车钻进了长长的隧道里,这一刻,四周都暗了下来。
大家都在忙自己的事情。
玩手机,仰头呜呜大睡,还有吃饭的,聊天的。
没有人往池霆序这边看,也没人知道,就在刚刚,这辆火车上结束了一段简单却又深刻的通话。
至此,池霆序这辈子唯一的初恋,至此结束。
第14章
火车停下。
池霆序下车时,神色如常,除了眼眶还能看见一抹红,其余的已经什么都看不出来了。
他将行李攥在手里,从火车站的大学集合点坐上了直达学校的大巴。
半小时后,大巴准时开动。
池霆序没有回头看,他将下巴搁在书包上,定定地想着。
从今天起,他不要再做一个回头看的人了。
他要一往无前,永远向前走。
新的人生,就此展开。
……
四年后,云南某市派出所。
夹杂着本地方言和普通话的接待所,闹哄哄的,自成一派。
忽地,一名穿着警服的男人推开了派出所的大门。
他正是从警察学院毕业,被分配至此的池霆序。
四年过去,他白皙的皮肤被晒成了小麦色,利索的短发,黑溜溜的眼睛也带上了丝凌厉,就连他曾经有些圆的脸此刻也消瘦下来,变得棱角分明。
“你好,我是新来的民警,池霆序。请问温晴苒队长在哪?我找她报道。”
池霆序有点紧张,拎着包站在那动也不敢动。
倒是坐前边的小民警听了,连头都没回,直接大喊一声:“温晴苒!有人找你。”
嗓门大得出奇。6
池霆序目光一瞪,不知该看向哪里。
旁边的阿妈好奇地凑过来,上下打量着他,不带恶意:“新来的?”
池霆序点点头。
阿妈又问:“你今后在温晴苒手底下干活?”
池霆序干笑了几声:“是啊。”
阿妈连连啧舌,不住摇头:“可惜了哦。”
池霆序疑惑,却在此时,从门里头走出来一个女人。
她插兜靠在那,身上穿了件深色的冲锋衣,松松垮垮。她一头齐肩短发,眼周一片黑灰色,似乎是熬了夜,神色带了点困倦。
“谁找我?”
她眼神顺着扫过来,却在看见池霆序的那一刻,微微一愣。
然后不由自主地站直了些许,连嗓子眼都有点发痒:“咳,池霆序?”
池霆序疑惑:“你认识我?”
温晴苒轻轻笑了笑,往后推了半步:“进来说话。”
池霆序点头,拎着包就进去了。
阿妈奇异地盯着看,整个身子都靠在了台前:“小徐,不对劲,对吧。”
徐瑶也摸着下巴,老神在在地点头:“铁不对劲,队长当年接我的时候,可不是这副样子。”
“莫非……”
她拉长了语调。
阿妈顿时朝她看过去,眼睛也不由瞪大了些许:“莫非?”
徐瑶一锤手,笃定说道:“来的肯定是某个领导的儿子!队长现在是在巴结他……”
“啊!”
她下一刻便被阿妈狠狠敲了一下头。
“阿妈!打我干啥?我又没说错。”
阿妈冷哼一声,揣着自己的菜篮子便走了,边走还边说:“我真是失了智,才会觉得你知道。”
而此时,里屋里,池霆序跟着温晴苒一直往里走。
弯弯绕绕,到了最里面的一个房间,推开门,便见宽敞的房间里挂着一面红旗。
还有那位熟悉的警局前辈,陈局。
陈局此刻低着头,正批着文件,头发又花白了些许,整个人也瘦了许多。
池霆序觉得他又熟悉,又有点陌生。
忍不住敲了敲边上的门框,清了清嗓子:“陈局。”
陈局扶了扶鼻上的老花镜,眯着眼睛看过来,却在看清的瞬间,扬起了惊讶的笑容来:“池霆序!你怎么来了?”
他自己想了会,腰也弯了下去,恍惚道:“啊,我忘了,已经四年了。”
池霆序微红了眼眶,抿唇,往前一步,坚定地行了个礼。
声音振聋发聩。
“警员池霆序,向您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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