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唯实下台内幕

编译|杨玉科

编辑|李国政

出品|帮宁工作室（gbngzs）

在担任Stellantis首席执行官的鼎盛时期，唐唯实（Carlos Tavares）曾不止一次强调，汽车行业已进入“达尔文时代”，只有少数制造商有能力在电动汽车革命中生存下来。

也许他从未想到，有一天“自然选择”会落到他的身上。在董事会的压力下，唐唯实于今年12月1日匆忙辞去了这家法国-意大利-美国集团首席执行官的职务。

一直以来，唐唯实以不妥协甚至粗暴的管理风格而闻名，他喜欢把自己塑造成一个完全掌控公司的领导者。

在这种“无所不能”的傲慢感觉驱使下，他逐渐疏远了公司所有利益相关者——经销商、供应商、进口商、工会和政府。

一位消息人士称，今年10月，在巴黎车展上，唐唯实公开指责Stellantis美国管理层导致美国市场销量下降和库存增加。这惹恼了一些董事会成员，但董事会并没有放弃对他的支持。

另一位消息人士称，11月，唐唯实鲁莽的作风，导致他与董事会的关系“完全无法维系”。

根据这位知情人士的描述，当董事会成员开始就唐唯实的战略提出更具体的疑问时，唐唯实的回应是“你们不能干涉我的工作——这不关你的事”。

被激怒的董事会成员继续向唐唯实施压。令他们感到不安的是，唐唯实对成本削减的无情而偏执的关注，导致了供应中断，并激怒了经销商。前几年，当Stellantis的利润率达到两位数时，这些问题被忽视了。

现在，这些问题和其他问题引起了整个公司的担忧，唐唯实与经销商、工会、供应商和政府关系演变至不可调和，现在又加上了董事会成员。

“你不可能与所有人都树敌。”消息人士表示。

冲突升级，导致董事会在无人接替的情况下罢免了唐唯实。阿涅利家族继承人、Stellantis董事长和最大股东约翰·艾尔坎（John Elkann）似乎忍无可忍了，他甚至等不及花一点时间寻找继任者。

这样一来，Stellantis不得不加快寻找新首席执行官的脚步，新CEO的任务清单令人望而生畏：稳定一家拥有14个品牌、美国库存膨胀、美国和欧洲市场份额下降的全球性公司，同时还要面对中国电动汽车竞争对手的激增、欧洲严格的新排放标准，以及美国当选总统唐纳德·特朗普（Donald Trump）倡导的颠覆性电动汽车和贸易政策。

更大的困难在于，这不仅是一个寻找新CEO的问题，而且是一个改变管理结构的问题。唐唯实离职，引发了对他的管理风格的质疑，其特点是权力过度集中，而没有最起码的运营制衡。

摆在艾尔坎面前的，将是一段不确定的旅程。无论如何，艾尔坎已经行动起来了。

欧洲三大行动

本月初，唐唯实被解职后，Stellantis迅速采取行动，欲提振萎靡不振的欧洲业务。其一，召开一次全公司欧洲经销商会议；其二，重新加入欧洲汽车制造商协会（ACEA）；其三，任命法国和德国的新负责人。

12月4日，欧洲首席执行官让-菲利普·因帕拉托（Jean-Philippe Imparato）在阿姆斯特丹，会见了4个Stellantis欧洲经销商协会，确定2025年销售目标——一方面提高该公司的整体市场份额和电动汽车销量，另一方面满足更严格的排放要求。

今年，Stellantis在欧洲的销量和市场份额大幅下滑。根据ACEA的数据，截至10月，该集团在欧盟、英国和欧洲自由贸易联盟市场的份额为15.7%，而2023年同期的份额为17%。

电动汽车销售一直是欧洲经销商的症结所在。10月初，ACEA致信欧盟主席冯德莱恩（Ursula von der Leyen），要求欧盟给汽车行业更多时间，以实现2025年的二氧化碳排放目标。

也正是这封信，让经销商与唐唯实产生了直接冲突。唐唯实认为，Stellantis做得很好，可以实现车队的排放目标。为了达到排放目标，Stellantis需要大幅提高电动汽车在销售中的比例，或者减少更受欢迎的内燃机汽车的销售。

但电动汽车在欧洲正在下滑。

经销商们告诉冯德莱恩，他们“在达到电动汽车销售的严格目标方面，面临着重大挑战，这些目标是由制造商和即将出台的欧盟法规强加的，而市场条件尚不支持这种销量增长。”

Stellantis在12月9日的新闻发布会上说，4日在Stellantis公司总部阿姆斯特丹举行的会议，“充满了活力和坦率的气氛，也非常有建设性，充满了信心”。

另一个与欧洲和解的迹象是，Stellantis表示，将重新加入ACEA。唐唯实2023年作出决定脱离ACEA。

ACEA呼吁欧盟重新审视2025年二氧化碳减排目标，这可能使未能达到目标的汽车制造商面临数十亿欧元的罚款。

由于电动汽车需求急剧放缓，由雷诺集团首席执行官卢卡·德梅奥（Luca de Meo）领导的ACEA，正在游说欧盟推迟或修改目标，唐唯实对此表示反对。

Stellantis在12月10日的新闻发布会上表示，“期待与ACEA的其他成员合作，团结一致，采取共同的方法，以保持电动汽车的转型，以及汽车行业的可持续性和竞争力”。

本周，因帕拉托任命了法国和德国这两个主要市场的新负责人。Stellantis于12月9日表示，欧宝/沃克斯豪尔首席执行官Florian Huettl将负责德国业务。在法国，泽维尔·杜舍明（Xavier Duchemin）将成为负责人。

该集团在法国的销量大幅下滑，11月销量较上年同期下降13%，而竞争对手雷诺集团则增长0.3%。目前，雷诺集团在法国的市场份额为25.5%，而Stellantis以24.2%的份额跌至第二位。

英帕拉托还在努力扑灭意大利的另一场大火。在意大利，唐唯实与工会和政府就生产问题发生冲突。菲亚特500（参数丨图片）电动汽车的关键生产工厂位于意大利都灵的米拉菲奥里（Mirafiori），由于电动汽车需求放缓，该工厂今年基本上处于闲置状态。

意大利工业部长阿道夫·乌尔索（Adolfo Urso）表示，希望Stellantis在12月17日由他在罗马主持的会议上提出一项明确的计划，以重振在意大利的萎靡不振的生产。

根据国际汽车制造商组织的数据，意大利去年是欧洲第七大汽车生产国。它希望超过法国和西班牙等国，成为仅次于德国的第二大汽车生产国。

因帕拉托确认不会关闭意大利任何工厂的承诺，并计划在2025年底推出混合动力版菲亚特500，以提振该车型的销售。目前，菲亚特500只有纯电动版。

“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事，我们不会放弃米拉菲奥里，我们不会放弃都灵。”因帕拉托说，“Stellantis不会放弃意大利，绝对不会，我们将在下周向大家展示这一点。”

美国经销商亟需建立信任

唐唯实的时代结束了，但Stellantis与经销商、员工和供应商的关系也破裂了。唐唯实离开后，Stellantis的一个关键任务，是与这些利益相关者之间建立信任。

唐唯实领导了一场全球成本削减运动，裁员数千人，市场份额受到侵蚀。经销商们认为唐唯实忽视了他们的重要性，他们抱怨汽车定价过高，并指责唐唯实通过鲁莽的短期决策来追逐创纪录的利润。

唐唯实还希望供应商帮助消化制造电动汽车的成本，这导致了多次公开冲突。

Stellantis首席财务官Doug Ostermann表示，唐唯实和董事会在公司的优先事项、如何在唐唯实剩余任期内（原计划至2026年初）运营公司方面的分歧越来越大。12月4日，Ostermann在高盛工业和汽车周活动上说，短期目标与更持久利益的需求相冲突。

“第二个冲突领域是，我们如何与主要利益相关者互动。”Ostermann指出，主要利益相关者是经销商、供应商、工会，以及开展业务的所有地区的政府。“我明确地认为，需要在这些领域重建信任。”

唐唯实离开后，由Stellantis董事长约翰·艾尔坎（John Elkann）领导的临时执行委员会领导公司，直到2025年上半年任命新的首席执行官。唐唯实自2021年1月合并成立Stellantis以来，一直领导该公司。

标普全球移动汽车智能部副总监斯蒂芬妮·布林利（Stephanie Brinley）表示：“这个执行委员会的真正目的，是保持一切正常运转。他们有一个不错的策略。今年他们将在北美和欧洲推出大量产品。”

Stellantis北美首席运营官兼Jeep品牌首席执行官安东尼奥·菲洛萨（Antonio Filosa）一直在培养与经销商的关系，并与全国各地的零售商会面。在唐唯实离职后，作为执行委员会的一员，他现在还负责南美业务。

菲洛萨在11月21日的一次受访中说，赢得经销商信任的一个方法，是帮助他们消化汽车。过去一年，由于库存膨胀、汽车定价过高、市场份额下降以及激励措施不力，经销商对Stellantis领导层失去了耐心。

作为回应，Stellantis采取了更积极的折扣措施，降低了部分2025年车型的价格，加强了与美国经销商委员会的沟通，并在10月份进行了高管调整，其中包括任命菲洛萨为北美首席运营官。

Ostermann表示，目前已经实现了在年底前，将美国库存从6月的43万辆削减至33万辆的目标。到11月中旬，这一数字就达到了31万。

艾尔坎说：“我认为在回归正轨方面取得了一些不错的进展。这应该给我们带来很大的信心，让我们能以更健康的方式进入2025年。我认为需要向业界和投资者展示我们的业务能力。”

在唐唯实辞职后第二天，艾尔坎花时间与经销商委员会的4人执行委员会进行了视频通话，这给Stellantis全国经销商委员会主席凯文·法里什（ Kevin Farrish）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其他高管也加入了电话会议，包括菲洛萨和Stellantis美国零售高级副总裁马特·汤普森（Matt Thompson）。

法里什表示，公司一直在通过提高透明度来重建信任。艾尔坎的积极沟通，帮助美国经销商恢复了信心。

法里什在12月2日的一次采访中说：“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董事会主席像他这样，与全国经销商委员会、经销商网络主席和团队联系。”法里什欣慰地说，“这是一种尊重。那是一次很棒的谈话。他的指示非常清楚。我赞赏他提出的计划，这是一个非常合理和良好的商业计划，让菲洛萨先生不仅负责北美业务，而且负责所有美洲业务。”

法里什补充表示，Stellantis已承诺在未来几周向经销商委员会提交更多提案，已制定了“一项良好的临时计划”。

唐唯实解职内情——因傲慢而失败

“傲慢。”这是与唐唯实共事的高管们对他的普遍评价。今年6月，唐唯实也用这个词来承认他的错误，导致这家汽车制造商在美国陷入困境。

几位Stellantis前任或现任高管及一些美国员工表示，唐唯实对削减成本不懈关注，他在“Dare Forward 2030”商业计划中实现两位数利润率的激进目标，而且不屑听取美国高管对美国市场的看法，导致了Stellantis的现状，并最终导致了他上周离职。

一些消息人士在2024年不同时间段，接受了CNBC的采访，包括上周的几次采访，他们同意在匿名条件下透露一些内情。

他们称，唐唯实不顾一切地追求短期成本削减和利润，损害了公司业务，也损害了公司的产品、员工以及与供应商、工会和经销商的关系，问题包括缺乏对新产品和销售的支持，挤压供应商成本，以及对北美工厂和产品管理不善。

一位消息人士表示：“如果你认为自己什么都知道，就不会听别人的。削减成本的压力，就像一把手枪指着自己的头。”

另一位消息人士称，唐唯实倾向于把责任推给美国高管，而忽略自己的任何错误。该人士称：“如果你不了解市场，不了解客户，就无法做出正确的决定。”

投资者也把矛头指向了唐唯实。在他离职前的2024年，Stellantis在美国上市的股票下跌了43%。相比之下，通用汽车在此期间上涨了55%，福特汽车下跌了9%。

这些问题最终导致唐唯实的辞职。Stellantis在12月1日表示，由于与董事会“意见不同”，唐唯实将立即离职。而法国财经报纸《回声报》报道称，唐唯实是在公司董事会决定解雇他之后，经协商辞职的。

66岁的唐唯实曾被公众视为一位商业策划者，他在管理过程中可能惹恼一些人，但最终会把事情办好，就像他在PSA集团和欧宝欧洲业务的大幅转型中所做的那样。

作为日产前高管卡洛斯·戈恩（Carlos Ghosn）赏识的天才，唐唯实是削减成本、合并和协同效应的狂热支持者——他们与已故FCA首席执行官塞尔吉奥·马尔乔内（Sergio Marchionne）有同样的特质。这些特质使许多人认为，他是少数几个有能力经营这样一家横跨大西洋汽车制造商的高管之一，但这些特质也导致了他的垮台。

伯恩斯坦分析师丹尼尔·罗斯卡（Daniel Roeska）12月6日在一份有关汽车公司CEO离职的投资者报告中写道：“当事情进展顺利时，这个行业的首席执行官就像一级方程式赛车车手一样备受赞誉，但一个小小的失误就可能导致一场惊人的解体。”

“达尔文死了，我们要活下去”

唐唯实是一名狂热的赛车手，喜欢每个月花一周时间在葡萄牙的农场上，但他有几个弯道拐错了。

一些消息人士称，今年夏天，唐唯实对一些美国小时工和领薪水的员工的傲慢达到了顶峰。唐唯实住在欧洲，去年获得了近4000万美元的薪水、股票和其他福利，他公开宣布，将在暑假期间到北美待几天，解决一些问题。

这样的休假在欧洲很常见，但在美国却并非如此。有消息称，这让一些没有连续假期的员工愤愤不平。

与此同时，由于时差的关系，美国高管经常在半夜召开长达数小时的会议——然后不得不在美国工作一白天——再加上唐唯实自鸣得意的经验优越感，以及对各种意见的不屑，尤其是对产品规划的不屑，助推了美国员工的不满情绪。

“开始时，唐唯实说公司的中心在大西洋的某个地方……但我们很清楚，公司的中心在法国。”Stellantis的一名前高管说。

几位消息人士称，高管们曾多次试图降低公司对电动汽车的重视程度，或者至少在电动汽车之前推出汽油动力车型，以维持销售。但唐唯实对这些建议不屑一顾。

消息人士称，唐唯实的成本削减措施，还包括简化吉普大切诺基等车型，同时将其定价提高到高于市场标准的水平；对预算和决策的事无巨细的管理，以至于美国高管觉得自己被绑在了他背后。其中一项引人注目的举措是取消流行的Hemi V-8发动机。

“所有人都想留下Hemi，”一位消息人士表示，“但他的回复是‘你需要更环保’，其他人几乎无法改变这个决定。”

就在这些问题出现的同时，高管们表示，他们正在处理此前报道的新产品延迟发布的问题，在没有准备好任何替代产品的情况下，唐唯实削减了吉普切诺基、道奇Charger和挑战者等低利润率车型，并与供应商、经销商和美国汽车工人联合会（UAW）就成本问题展开了斗争，以及在美国犯下其他“傲慢”错误。

“在这些领域，我认为，很明显，我们需要重建信任，”Doug Ostermann在12月11日的瑞银会议上说。“今天的管理团队中有一种强烈的愿望，想要真正解决这个问题。这需要时间。”

Ostermann总结称，与关键利益相关者之间的这些问题，以及在未来15到16个月里，Stellantis的优先事项上存在一些分歧，是唐唯实离职的主要原因。

Stellantis目前正与UAW提起诉讼，此前工会计划对该公司以及至少5家知名供应商采取罢工行动，主要原因是定价和成本方面的争议。

在欧洲，就像美国一样，预算削减过度。例如，据《金融时报》报道，今年被邀请到英国一家工厂的客人所用的咖啡机，是从100多英里外的另一家工厂运过来的，因为这个工厂不被允许购买咖啡机。

消息人士对CNBC表示，唐唯实还将官僚主义和预算置于品牌首席执行官之上。这导致大量高管离职。

可以肯定的是，无论谁接替唐唯实，都需要继续协调与供应商、美国小时工和受薪员工、经销商和政界人士的关系。

公开文件显示，从2020年到2023年底，Stellantis已将员工总数减少了14%，即约40600名员工，这还不包括2024年的进一步裁员。

UAW主席肖恩·费恩（Shawn Fain）几个月来一直呼吁解雇唐唯实，他对这位首席执行官的离职表示欢迎，称这是“对一家管理不善、员工长期受到不公平对待的公司来说，朝着正确方向迈出的重要一步。”

美国经销商也曾感到沮丧，但考虑到唐唯实离职前的一些变化，他们变得更加乐观。

法里什（Stellantis美国经销商委员会负责人）赞扬了该公司最近为支持经销商所作的努力，特别是新任命的北美首席运营官安东尼奥·菲洛萨。

法瑞什证实，菲洛萨和Stellantis的董事长艾尔坎参加了12月2日与Stellantis美国经销商委员会的会议。

法里什在接受CNBC采访时表示：“我们对安东尼奥很有信心，我们期待与他合作. ...看到这么多行动正在发生，这是非常乐观的。”

与此同时，围绕唐唯实离职的损害控制得到了迅速控制，尤其是在美国和意大利。

艾尔坎上周还参加了Stellantis在美国、意大利和法国的工厂的全球考察。上周在底特律郊区庞大的北美总部参加领导层会议的消息人士表示，艾尔坎专注于完成2024年，并乐观地认为2025年将是更好的一年。

参加美国会议的消息人士称，艾尔坎证实，Stellantis已经结束了一项内部名为“达尔文”的外科手术式成本削减计划。唐唯实一直宣称汽车行业正处于“达尔文时期”，只有最强者才能生存。

艾尔坎说：“‘达尔文’死了，因为我们要生存下去。”

（本文部分内容综合Automotive News、Le Monde、CNBC、Bloomberg、Reuters报道，部分图片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