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 | 执政联盟解体、政府被信任投票，“稳定之锚”德国怎么了？

摘要：触发信任投票凸显德国政治和朔尔茨本人的困境。

对德国总理朔尔茨来说，今年12月恰逢执政满三年，如果一切顺利，他将在明年12月完成四年任期。

然而，一场突如其来的信任投票打破既定计划。

当地时间12月16日，德国联邦议院（议会下院）将表决朔尔茨提出的信任投票动议。

由于执政联盟已沦为少数派政府，在议会中不占多数，外界认为，如无意外，朔尔茨政府大概率无法赢得信任投票。这意味着德国或于明年2月提前大选，政坛面临重新洗牌。

凸显政治困境

这场信任投票缘何而起？

上月初，三党执政联盟因预算矛盾无法调和而解体被认为是导火索。此后，各政党纷纷要求提前举行联邦议院选举。迫于压力，朔尔茨宣布进行信任投票。这是解散议会、提前大选必要的程序性一步，将为选举铺平道路。

德国联邦议院共有733名议员，朔尔茨政府必须获得超过367票才能挺过信任投票。

但从各政党投票立场看，朔尔茨过关危险。

目前，仅有社民党议会党团（207名议员）表示支持朔尔茨，执政伙伴绿党议会党团（117名议员）预计弃权，最大在野党基督教民主联盟则明确反对朔尔茨继续执政。

极右翼政党德国选择党76名议员被视为关键变数。该党少数议员公开表示将支持朔尔茨。他们担心，下任总理的潜在人选基民盟主席默茨可能会比朔尔茨更支持乌克兰对抗俄罗斯，从而把德国拖入冲突。相比之下，他们更愿意接受朔尔茨“谨慎”的对乌政策。

但舆论认为，德国选择党部分议员的投票意向很难逆转大局。而且，该党势头强劲，解散议会、提前大选更符合其利益。

同济大学德国研究中心主任郑春荣指出，触发信任投票凸显德国政治和朔尔茨本人的困境。

首先是三党联合执政的脆弱性。

纵观现代德国政治史，联邦层面，两党联合较常见，三党联手尚属首次，跨政党联盟对治理构成巨大挑战。而且，三党所属政治光谱有别——社民党、绿党来自左翼，自民党来自右翼，政策理念差异大，导致内部协调困难。

“此次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经济、财政政策分歧。”郑春荣说，两大左翼政党主张加大投资，希望松动债务刹车，而主张削减开支的自民党对此坚决反对。

与此同时，执政联盟在欧洲议会、国内地方选举中接连失利，最后自身瓦解，沦为少数派政府，在反对党的抵制下基本无法运作，信任投票自然成为迫不得已的选项。

其次是朔尔茨本人相对弱势。

虽然朔尔茨在对华电动汽车征税等问题上显出魄力，但是他在联合政府中的角色更多是主持人、斡旋者，而不是发号施令者。在协调内部矛盾、利益差异、立场分歧时，朔尔茨缺乏沟通艺术。

谁是下任总理？

按照德国《基本法》，一旦政府未能赢得信任投票，联邦议院就将解散，并在60天内举行大选。

这意味着原定于明年9月举行的大选或将提前至明年2月23日。

在此期间，朔尔茨将继续担任看守总理，直至新政府成立。

事实上，面对新一轮权力洗牌，德国各政党已经摩拳擦掌，推出各自总理候选人。

社民党方面，尽管朔尔茨支持率低迷，但该党仍力挺其竞选连任，并将他视为领导德国渡过难关的正确人选，而没有支持人气高涨的防长皮斯托里乌斯。

对于社民党的总理人选安排，郑春荣认为可能有几点考虑。一是朔尔茨本人谋求连任意愿强烈，仍有政治抱负；二是党内竞争者、防长皮斯托里乌斯主动退让，为朔尔茨铺路；三是押注2021年大选逆袭一幕或将重演。“当时，社民党支持率也不高，但由于其他政党犯错、闹乌龙，最终社民党实现逆袭。”

基民盟与基社盟组成的联盟党推举基民盟主席默茨竞逐总理之位。

现年69岁的默茨一度与前总理默克尔“争权”，失败后退出政坛。后复出，并于2022年当选基民盟主席，并实现连任。

执政党之一的绿党推举现任副总理哈贝克为总理候选人。德国选择党则推举该党领导人魏德尔参与角逐。这是该党成立11年多来首次推出总理候选人，志在为德国带来第二位女总理。

近期民调显示，联盟党以大约32%的支持率领跑，德国选择党位列第二（约18%），领先排名第三的社民党（约16%），绿党位居第四。

舆论普遍不看好朔尔茨的连任之路，认为执政联盟破裂、经济萎靡不振、民调数据黯淡等都将拖累其选情。相比之下，默茨更有望成为下任德国总理。

郑春荣也认为朔尔茨连任希望渺茫。

就自身而言，上次竞选成功在于朔尔茨是新面孔，让选民抱有期望。但三年执政以来，朔尔茨并未拿出令人满意的成绩单，选民恐怕很难再给予第二次机会；就对手而言，指望其再度出错也不现实。联盟党目前行事稳重，失分可能性不大。

在郑春荣看来，联盟党重新上台是大概率事件，真正的悬念在于后续如何组建政府，是与社民党还是绿党联合执政，抑或再组三党联盟。

至于德国选择党，郑春荣认为，鉴于该党民调走高、州议会选举表现不俗，经过下次大选，有可能跃升为议会第一大反对党，但不太可能成为联合执政伙伴。

“失稳”会否加剧？

德国政治向来以稳定著称，然而，从执政联盟瓦解再到信任投票，德国似乎不再是“稳定之锚”，何以至此？未来“失稳”局面会否加剧？

“德国现在可谓内忧外患。”郑春荣说。

内部，由于内外挑战交织，德国社会长期形成的共识默契已经瓦解，社会诉求多元化，政党碎片化，主流政党政治覆盖面趋弱，达成共识的难度变大；经济则增长乏力，工业竞争力下滑，绿色、数字转型等新兴领域发展落后，民众获得感不强。

德国联邦统计局预测，由于地缘政治动荡、能源价格居高不下、外部市场需求不足等因素，今年德国经济将连续第二年萎缩。

外部，美国当选总统特朗普上台后将带来更多不确定性，包括对德国等欧洲国家挥动关税大棒。

慕尼黑伊福经济研究所估计，如果美国加征关税，将使德国损失约330亿欧元，对美出口或降15%。

郑春荣认为，中短期来看，德国政局走向取决于2月大选后能否形成相对稳定的政府。如果组建两党大联合政府，将有利于德国应对内外挑战，恢复元气。反之，如果仍是三党联合执政，就可能延续动荡态势。

长期来看，需要警惕的是，“继意大利之后，右翼民粹政党会否继续在德、法等其他欧洲大国取得突破。”德国选择党在地方选举中攻城略地，意味着“防火墙”已现裂缝，未来能否“防得住”值得观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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